無聲的殺氣在暗室內蔓延,沈焰握緊了手中的刀,隻要再往前一點,便能割斷她的脖子。


    他麵色凝冰,沉聲道:“殿下對沈家恩重如山,我本不該對殿下動手,隻是殿下不該看到這些。待送殿下上路,沈焰安排好後事,自當一命抵一命。”


    扶薑目光深邃而平靜,“這麽做,值得嗎?”


    “值不值得,與殿下無關。”


    “若是當朝天子知道,沈大人在此處偷偷為***和懷安軍供奉靈位,沈家會被滿門抄斬吧?”


    沈焰眼瞳微縮。


    扶薑嗤了一聲,散漫的調子還勾著一絲盛氣淩人。


    “沈木頭啊沈木頭,難怪你被人從金吾衛的位置拉了下來,就你這豬腦子,除了跟人同歸於盡,還會什麽?”


    一道驚雷劈在沈焰頭頂,握著刀的手狠狠一顫,沈焰臉色煞白,如見鬼一般,死死盯著扶薑。


    “你是誰?”


    他急切地厲喝一聲,仿佛期待聽到那個答案,又害怕這是一場幻覺。


    扶薑微微抬著下巴,神情冷傲,“連本宮都認不出來,沈焰,你是越活越迴去了。”


    “哐當!”


    那把刀從他手中滑落,砸在空蕩的暗室。


    他紅著眼眶,滿眼不可置信,嘶啞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


    扶薑輕哼,算是迴應。


    “轟”的一聲,沈焰的大腦一片空白,猩紅的眸子溢出了朦朧的水霧。


    “真的是公主?可是、可是怎麽會……”


    扶薑含糊其辭,“這件事有點複雜,我日後再跟你解釋。”


    沈焰還是不敢相信。


    容薑都死了五年了,她的屍骨被安葬在雁留山皇陵內,又如何能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


    眼前這張臉雖與容薑毫無相似之處,可是沈焰跟了容薑十幾年,又豈會認不得她?


    震驚,狂喜,不知所措。


    沈焰心跳如擂鼓,千言萬語訴之不盡。


    他一咬牙,突然衝著扶薑下跪,膝蓋磕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麵,雙手卻高捧著佩刀。


    “沈焰該死!”他滿懷愧意,“沈焰險些傷了公主,請公主責罰!”


    “我要罰你什麽?”扶薑看向眼前這一片不計其數的靈位,呢喃道,“你為懷安軍所做的,我感激還來不及。”


    沈焰苦笑,“當年公主於雁留山遇難,我便覺得其中有詐,隻是不等我著手調查,便以莫須有的罪名被調離皇宮。”


    扶薑冷冰冰道:“連月部都被他們收入囊中,你一個人如何於他們抗衡?”


    沈焰抬眸看她,黑眸中漸漸湧起了一線希冀的光。


    “如今公主迴來了,不管公主要做什麽,沈焰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扶薑將他扶起來,含笑的眼眸中不掩野心。


    “如果我說,我想成皇呢?”


    沈焰瞳孔一震,很快又泛起了堅定的光。


    “那沈焰便做公主的馬前卒,手中刀。”


    從暗室裏出來,沈焰仍然覺得不太真實,尤其是對著扶薑那張陌生的臉,終於忍不住道出自己的疑惑。


    “這些年公主去了何處?還有,您怎麽會變成西梁質子殿下?”


    “說來話長,總之在成事之前,我隻能以扶薑的身份活著。”


    沈焰也沒有追問,“如此也好,至少他們不會懷疑到殿下身上。”


    誰能想到,曾經權傾朝野又慘死荒山的***容薑,會變成入質大晟、女扮男裝的西梁殿下呢?


    扶薑盯著他,似笑非笑,“你就不怕我是假的,是鍾離越他們派人騙你的?”


    沈焰不為所動,“沈焰已經一無所有,不值得他們多費心思。再者沈焰跟了公主十年有餘,若是連公主都認不出,也是沈焰活該被騙。”


    扶薑失笑,神色又難得認真起來。


    “沈焰,你不是一無所有,你有一身本事,還有妻兒兄弟。”


    鍾離越為何不對沈家趕盡殺絕,扶薑很清楚,絕對不是因為他心慈手軟。


    他也在等一個機會,能把沈焰收入麾下。


    “那公主呢?”沈焰沉默了片刻歎道,“這麽多年,公主都是自己一個人過來的嗎?”


    “我啊……”


    “哐哐哐!”暴躁的敲門聲傳來,伴隨著魏玄不耐煩的聲音,“你能不能快點,我餓了!”


    在沈焰驚詫的目光下,扶薑淡笑著同他解釋:“剛收的小奴隸,還不太聽話。”


    撤了府中尋人的侍衛,沈焰恭敬地送扶薑離開。


    待馬車消失在街角,沈熾才匆匆趕來,急切問道:“大哥,殿下呢?”


    “迴去了。”沈焰平靜道,“不過,我們很快會再見的。”


    沈熾有些失落,喃喃道:“可是她連飯都沒吃呢。”


    沈焰踏入府中的腳步一頓,他迴頭看著沈熾,語氣鄭重而認真。


    “阿熾,我要你幫我保護一個人。”


    沈熾見他如此嚴肅,也不由得站直了。


    “大哥你說。”


    “西梁殿下,扶薑。”


    沈熾震驚萬分。


    迴程的馬車上,魏玄冷著臉坐在扶薑對麵,眼神格外不善。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半個時辰,一口飯都沒吃!”


    扶薑翻著書,漫不經心道:“秋水居應該還有早上剩的饅頭,你湊合湊合得了。”


    魏玄氣惱地咬牙,“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我還不如迴鬥獸場去!”


    “放心,你很快就會自由的,到時候你想去哪兒都隨便你。”


    “真的?”


    魏玄不相信這個小混蛋會這麽好心。


    扶薑挑了挑眉,“我幾時騙過你?”


    魏玄咕噥了一句,誰知道呢。


    馬車突然停下,原是眠花樓的花魁姑娘遊街,前麵的路堵得密不透風,十幾輛馬車擠在一起,進不去也退不得。


    扶薑瞥了一眼還在兀自生悶的魏玄,低笑著誘哄道:“要不要去看看花魁?可漂亮了。”


    魏玄麵無表情,冷酷兇惡的眼神給出了答案。


    扶薑嘖了一聲,暗罵一句不解風情。


    須臾她又道,“那……吃不吃燒肉餅?”


    魏玄那雙漆黑幽沉的狗狗眼泛起了點點星光。


    夜幕下星雲稀落,皇城繁華似夢,絢爛的燈花連成星河,二人並肩走在熙熙攘攘的長街,一如很多年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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