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涼如水,煙波浩渺。


    龍世秋單人獨騎趁著月色沿河北上,始終沒有見到尹風令等人的大船,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深秋之夜的冷風讓剛才的那場激戰餘溫冷卻了不少。


    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長樂幫的人臨時反水,論理有尹風令、鬼簫以及錦衣衛三十幾名高手在沒有什麽值得擔心的,然而大船一旦駛入洞庭湖,可就很難說了,因為以遊龍、長樂幫為首的九幫十三舵吃的就是水上這碗飯,在這八百裏縹緲煙波的洞庭湖上,自己船上的這些人完全是落於下風的。


    正一籌莫展之際,耳畔忽然傳來一陣悠揚的笛聲。這笛聲輕柔婉轉動聽至極,似清風拂過,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伴著層層漣漪散向遠方。


    龍世秋循聲而來,一曲終了便覺得身心舒展,有種說不出的暢快通達之感。


    極目遠眺,湖中央搖搖晃晃蕩來一葉扁舟,這陣悠揚笛聲正是從這小舟上傳出。


    眼看這小舟越來越近,待到了岸邊龍世秋這才看清,這條小船上站著一位白衣老者,這老者已是耄耋之年,須發眉毛盡皆如霜,手上橫著一根竹笛,腰間掛著一掌大的葫蘆。


    龍世秋翻身下馬,衝老者施了一禮道:“老人家請了!”


    白衣老者站立船頭道:“這位小哥喚老夫有事?”


    龍世秋走近幾步道:“敢問老人家,一路行來可曾遇見一艘大船麽?”


    白衣老者道:“閣下說的可是一艘站滿人,裝滿大木箱的船?”


    龍世秋心中一陣欣喜,笑道:“正是正是。”


    誰知白衣老者眼皮一翻,沉著臉道:“沒見著。”轉身對艄公道:“咱們走。”艄公搖著櫓徑直向北而去。


    龍世秋哭笑不得,哪裏肯放走了他,幾步追到岸邊腳下一點,淩空翻了兩個筋鬥,穩穩落在船尾。他這一縱一落身法飄逸輕靈,落在小船之上船身竟沒有絲毫晃動。


    白衣老者迴身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詫異之色,不禁問道:“年紀輕輕身法竟如此了得,你究竟是何人?”


    龍世秋有求於人,隻得實話實說,走到船首躬身抱拳道:“在下揚州渡鶴山莊龍世秋。”


    白衣老者臉色驟變,驚道:“龍世秋,原來你是渡鶴山莊的遺孤?”


    龍世秋眉頭一皺道:“怎麽前輩您認識在下?”


    白衣老者長歎一聲道:“渡鶴、寒煙、妙音、銀月乃是當年武林公認的四大世家,老夫與令尊乃是莫逆之交,若非你出生那一年我正閉關煉丹,興許能趕上喝你的滿月酒呢。”


    龍世秋瞥了一眼白衣老者腰間的葫蘆,眼前一亮道:“‘妙手執三昧,聖心定八音’前輩莫不是妙音山莊駱十方駱神醫?”


    白衣老者手捋長髯,笑道:“世侄好眼力!”


    龍世秋納頭便拜道:“晚輩久仰駱前輩大名,失禮之處還請前輩寬宥!”


    駱十方哈哈笑道:“世侄快快請起。”伸手攙起龍世秋,借著燈光上下打量著他,歎道:“老夫早就聽說當年你們兄妹二人被人救出火海逃亡關外,這一晃已經十五年了。”一頓又問:“令妹她現在何處?”


    龍世秋歎道:“當年我們兄妹被漠北殷氏雙俠救出後,為了掩人耳目大俠殷夢虎便帶著我遠赴西域,而我妹妹龍冰影被女俠殷夢蝶帶去了南方,至此便沒了消息。”


    駱十方見他心事重重,問道:“世侄莫不是要追趕那艘大船?”


    龍世秋點了點頭,駱十方笑道:“不必心急,咱們的船雖小,卻比那大船輕便,他們也才過去沒多遠,追得上。”於是立刻吩咐艄公揚帆,向北順風追去。


    駱十方拉著龍世秋的手道:“世侄你稍安勿躁,坐下說話。”兩人進入船艙,對麵而坐。


    駱十方問道:“殷夢虎沒有告訴過你她們的下落?”


    龍世秋搖了搖頭,伸手扯開衣襟,胸前露出一個血紅色的蓮花烙印,道:“殷前輩說過我和妹妹胸前都有這朵紅蓮烙印,若我們兄妹緣分未盡,這便是我們相認的唯一證據。”


    駱十方歎道:“人海茫茫,過去了這麽多年,她今年至少也有二十上下了,即便你們兄妹能有緣相見,可畢竟男女有別,姑娘家的胸前私密之處又怎能輕易讓你看見?”


    .龍世秋點頭道:“前輩所慮極是,因此晚輩眼下當務之急就是要迴到揚州重建渡鶴山莊,到那時冰影也許就會知道他哥哥還在人世,渡鶴山莊還是她的家。”


    駱十方笑道:“不錯,隻要渡鶴山莊的大旗再次舉起,必然會轟動江湖,到時候令妹自然會迴揚州找你了。”


    一聊到妹妹,龍世秋難以抑製的激動起來,他平複了一下心情終於道:“不瞞前輩,前麵那艘大船上裝著的,正是我重建山莊的根基。”


    駱十方道:“原來如此。”


    龍世秋麵有歉意道:“有勞前輩為我追趕,晚輩心裏真是……”駱十方不等他說完擺了擺手道:“小事一樁,世侄不必掛懷。”


    二人正說話間,前方湖麵忽然燈光明滅,隱約傳來唿喝聲。


    駱十方與龍世秋一同走出船艙,發現不遠處那艘大船已經停在湖麵。


    不大會工夫已追近那大船船艉,“前輩稍候,我去看看”龍世秋話音未落,人已經縱身躍上大船。


    龍世秋身形飄落在大船之上就看見船首甲板上兩方人馬正怒目對峙,自己這一方所有錦衣衛蒙麵部下將二十餘口箱子團團護住,尹風令和鬼簫對麵站著的果然是長樂幫的人,為首的正是鐵簫書生段憲文。


    尹風令和鬼簫一見龍世秋趕到,心中一塊大石算是落了地,尹風令歎著氣道:“你要再不來,咱們今晚可就真夠瞧的了。”


    龍世秋大步走到船首,看了一眼段憲文道:“段堂主,你這是何意?”


    段憲文在洞庭大會擂台上見識過龍世秋的武功,自知根本不是龍世秋的對手,隻得硬著頭皮道:“段某隻是奉命行事,龍大俠有什麽話何不與尤幫主麵談?”


    龍世秋聽完忍不住笑道:“奉命行事?我倒要聽聽你奉命行的什麽事?”


    段憲文不想惹怒龍世秋,幹咳一聲道:“尤總盟主定的新規矩,但凡從洞庭湖上經過的任何船隻都要接受檢查,你身後那些箱子裏裝的是什麽,想必不用我明說了吧。”


    龍世秋淡然道:“那些是銀子,有什麽可避諱的?”


    段憲文沒料到他會如此直言不諱,勉強笑道:“這些銀子足有上百萬兩,龍大俠難道想獨吞了不成?”


    龍世秋微微一笑,走到木箱旁隨手掀開其中一個,露出滿滿一箱銀元寶來,伸手拿出一塊在手中拋了拋,淡淡道:“尤幫主想要多少?”


    段憲文忽然間愣住,他沒料到龍世秋會問得這麽直接,勉強笑道:“這個嘛……”


    龍世秋一斂笑容,忽然冷冷道:“迴去告訴你們尤幫主,這批銀子是揚州府渡鶴山莊的,別說你段憲文,就算他尤袞親自來了,也別想拿走一兩。”說罷將手中銀元寶往箱子中一扔,目露寒光一字一字道:“聽清了沒?”


    段憲文臉上實在有些掛不住,壓著火冷笑道:“姓龍的,我知道你武功很高,但你可別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我隻要一聲令下,你的船就永遠別想離開洞庭。”


    龍世秋哈哈笑道:“我知道,所以要有勞段堂主送我一程了!”他這“了”字剛說完,身形倏地一晃,段憲文還沒看清,龍世秋就已經到了他麵前,段憲文大驚之下身形暴退,兩側長樂幫的十幾名幫眾反應也是不慢,橫刀拔劍擋在他身前。


    龍世秋施展出“寶相千葉手”,瞬間好似幻化出無數雙手臂來,這群幫眾還沒看清怎麽迴事,手中的刀劍就已不翼而飛,龍世秋拳打腳踢,眨眼間十幾名幫眾就像風中落葉般被打得落花流水,至少一半人飛出船舷外,落入洞庭湖中。


    段憲文見勢不妙,縱身想要躍迴自己的船上,還沒等他身形完全展開,就覺得腰間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迴,龍世秋雙手為爪,硬生生地將他從半空中拽了迴來,重重摔在甲板之上。


    段憲文還想掙紮著站起,忽然一陣涼意襲來,兩把利劍“嚓”地一聲交叉架在脖頸之上。


    身後兩名黑衣蒙麵人目光堅毅,一言不發。


    錦衣衛訓練出來的死士有兩大特點,一是冷血無情,下手絕不留情;二是絕對服從命令,從不問原因,也不多說一句廢話。


    龍世秋將手中擒來的兵刃往甲板上一扔,看了看段憲文道:“段堂主,有勞了!”


    身為長樂幫堂主,在洞庭大會上出盡風頭,獲得單場擂主之位的段憲文哪裏知道自己的這身武功在龍世秋麵前竟似三歲孩童一般,他的眼中此刻露出的不是驚慌,而是恐懼,深入骨髓的那種恐懼,他感覺站在自己麵前的這位龍世秋武功簡直是太可怕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段憲文隻得吩咐擋在前麵的船隻放行,龍世秋麵帶微笑地走到他近前,撿起掉落的鐵簫送到他手上,道:“聽說這鐵簫吹出來的曲子別有一番意境,你看這湖上月夜景色如此之美,段堂主何不吹上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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