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世秋和唐詩瑤兩人曉行夜宿,饑餐渴飲趕了三天的路也沒有追上唐天龍的鏢隊。


    唐詩瑤一路上悶悶不樂,龍世秋看在眼裏,卻不知道如何哄她開心。


    他相貌平平,何況已經三十歲了,而身邊的這位大小姐比他足足小了十一歲,在他眼裏,她還隻是個小丫頭而已。


    麻煩的是,這小丫頭看樣子已經喜歡上了自己,更麻煩的是,自己也深深被她吸引。他從未遇到過令自己如此糾結的事,何況自己身上還背負著一項重大的責任和使命。


    唐詩瑤一路上不斷瞟著龍世秋,她發現這個人心事越來越重,為了緩和氣氛,她終於主動開口道:“我終於想到了一件事。”


    龍世秋馬上看了她一眼:“什麽事?”


    唐詩瑤故意避開她的目光道:“我爹他們應該走的是水路,所以無論咱們有多趕也遇不上。”


    “這麽好的想法你是什麽時候想到的?”


    “兩天前。”唐詩瑤眨眨眼道。


    龍世秋瞪著眼道:“那為何不早說?咱們也走水路,說不準還能追上。”


    唐詩瑤莞爾一笑,拍馬向前,龍世秋忽然發現自己如此聰明絕頂的腦袋,竟也一時問出這麽蠢的問題,一個女人若願意單獨與你一起,還能為了什麽?


    原來無論多聰明的男人,一碰到心愛的女人,往往都會變笨的。


    湖北地界,永和鎮。


    唐詩瑤挑了一間小飯館,點了幾樣小菜,兩碗米飯。


    “你不喝酒?”唐詩瑤忍不住問道。


    龍世秋沒有迴應,他的眼睛此刻正瞟著窗外對麵。


    街對麵是一間鐵匠鋪。


    鐵匠鋪並不稀奇,引起他注意的是正在打鐵的人。


    叮叮當當的敲打聲從鎮上這唯一的打鐵鋪內傳出。


    烘爐內的火苗飛竄,一名三十左右的壯漢赤膊上身,左手用鐵鉗夾著燒紅的鐵條,右手揮動鐵錘,有節奏地擊打著,每一錘落下都濺起一陣火星,汗水順著下巴不住滴落。


    這漢子身高足有八尺開外,生得濃眉大眼,一身精壯的古銅色肌肉似經過雕琢過一般凹凸分明。


    一旁賣力拉風箱的是個身材偏瘦的夥計,這小子很是機靈,邊拉著風箱,邊朝打鐵漢子這裏觀望,打鐵漢子隻須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此時需要什麽樣的火力,隨時改變抽動風箱的速度。


    鑄鐵不單講究技術,更講究配合。


    但就在這時,拉風箱的夥計卻突然站了起來,伸手一指打鐵漢子背後,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這夥計竟是個啞巴。


    打鐵漢子一扭頭,就看見了一個人。


    這人從頭到腳都很普通,唯一紮眼的是他腳上的那雙站滿塵土的官靴。


    打鐵漢子抬抬手,身後那啞巴一轉身,閃入後院。


    來的這位約莫三十出頭,穿一身青衫,倒剪雙手筆直站著,臉上沒有絲毫表情。


    “你終究還是來找我了。”打鐵漢子歎了口氣道。


    青衫客淡淡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既殺過人,又欠了債,我當然要找你。”


    打鐵漢子還在歎氣:“能找到我的人並不多,鄂州府的尹風令尹大捕頭當然算一個。”


    青衫客居然也在歎氣:“能讓尹某親自出馬的人也不多,鬼簫自然也算一個,隻可惜就算我能找到你,此刻也抓不了你。”


    打鐵漢子反倒愣住:“哦,為什麽?”


    尹風令咬著牙道:“因為現在我若動手抓你,一定會有人幫忙。”


    “誰?”


    尹風令淡淡道:“街對麵靠窗戶那桌上吃飯的人。”


    “你為什麽不多帶些人來?”鬼簫的眼神中似乎充滿嘲弄之色。


    尹風令歎著氣道:“以他的身手,就算鄂州府捕快衙役全體出動,恐怕也不是對手。”


    鬼簫擦了擦額上的汗,穿上衣服,看了一眼尹風令道:“我並不認識他。”


    尹風令苦笑道:“不巧的是我認識,而且我知道,如果我們現在打起來,他一定會出手。”


    鬼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你打算等那人走了再動手?”


    這句話一問完,尹風令的臉色霎時間就變成鐵青色。


    鬼簫似乎很老實,根本不知道有些話隻能放在肚子裏,說出來往往會很傷人。


    尹風令道:“我忽然改變主意了。”


    鬼簫很意外:“你不打算抓我了?”


    尹風令頷首道:“你別忘了還欠我一份人情。”


    鬼簫點點頭,道:“當初你刀下放了我朋友,我答應過替你做一件事,隻要我活著,你隨時可以找我兌現承諾。”


    尹風令道:“很好。”


    “那麽你的意思是現在就要我兌現承諾?”鬼簫瞥了一眼道。


    尹風令點點頭。


    “你說。”


    尹風令淡淡道:“你去找對麵靠窗戶那人打一架。”


    鬼簫怔住。


    唐詩瑤已經吃飽喝足,伸玉足在桌下踢了踢龍世秋:“你不吃?”


    龍世秋叫來店夥計,要了十個饅頭,兩隻鹽焗雞,站起身來就走。唐詩瑤皺著眉,這個人似乎忘記結賬了,難不成還要我一個女人結賬不成?


    剛走到店門外,一眼就看見那打鐵漢子握緊拳頭站在路中央。


    “朋友,咱們打一架。”鬼簫開門見山。


    龍世秋左邊看看,右邊瞅瞅,最後才指了指自己。


    鬼簫點點頭道:“我說的朋友就是閣下。”


    唐詩瑤眉頭一蹙,低聲道:“你是不是到處都有仇家?”


    龍世秋一陣苦笑,將手中包袱遞給她,這才衝鬼簫道:“我們有仇?”


    鬼簫搖頭。


    “我欠你銀子?”


    鬼簫又搖頭。


    “再見!”龍世秋拔腿就走。


    鬼簫一個衝步擋住去路,不由分說一拳奔著龍世秋麵門擊到。


    這小子膂力出奇的驚人,一拳打出竟帶著風聲,龍世秋腳下一晃閃在一邊,鬼簫一拳擊空,變拳為爪,雙手猛地抓向龍世秋前胸。


    龍世秋知他力大無窮,沒有硬接這一拳,腳下生風,疾退四五尺,鬼簫見連續兩招都沒能沾著對方衣襟,一時間動了怒,眼角瞥見路邊的一隻石墩,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那石墩目測少說也有二三百斤,被他一抱之下竟輕輕鬆鬆舉過頭頂,隻見鬼簫大喝一聲“去!”石墩“唿”地一聲泰山壓頂般砸奔龍世秋而來。


    唐詩瑤一旁忍不住叫了聲:“小心!”


    街上行人紛紛閃在一旁,不少人都蒙住雙眼,不敢直視。


    這麽重的石墩若砸在血肉之軀上,還不頃刻間壓成肉泥?


    隻見龍世秋腳尖一點,平地拔起足有一丈餘高,待石墩帶著風聲從腳下飛過,身子倏地一沉,雙腳在石墩上猛地一踩,“嘭”地一聲,石墩改變方向重重砸在地上,立時陷入泥土半尺有餘。


    僅憑這一手,圍觀的行人中就爆發出一陣喝彩。


    鬼簫愣在原地,心裏也是由衷佩服。


    尹風令拍著手走到龍世秋麵前,“想不到多日不見,你的身手還是這麽好。”


    龍世秋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難怪今早起來眼皮跳,原來注定今天遇到你。”


    尹風令哈哈笑道:“遇到我豈不是你的福氣?”


    龍世秋點了點頭,衝著一旁追出來的店夥計道:“剛才的飯錢找他會賬。”說罷指了指尹風令。


    尹風令的笑容瞬間凝結。


    桌上由剛才的粗茶淡飯換成了一桌山珍美味。


    唐詩瑤輕揉著小腹,咬著唇瞪著龍世秋。


    早知如此,剛才就不應該吃下那麽一大碗米飯。


    尹風令苦笑道:“其實我隻是個捕頭,月俸不過二三兩而已。”


    龍世秋夾著菜,喝著酒,似乎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麽。


    “這一桌酒菜至少是我一個月的俸祿。”尹風令的眼中竟泛出淚光。


    唐詩瑤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人家一個月的俸祿銀子就這麽一頓吃沒了,換作誰也會心疼的。


    她忍不住遞給龍世秋一個眼神,意思是做人可別太過分。


    不料龍世秋就當作沒看見,邊吃邊道:“身為鄂州霹靂堂的大少爺,你尹風令總不至於連這頓飯也請不起吧?”


    唐詩瑤聽了這話氣得臉都白了,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他們說的話最好一句也別信。


    尹風令歎了口氣道:“記得上次你在我家連吃帶住了半個月,臨走時還騙走了我一顆霹靂彈,我真擔心哪天你一不小心把自己給炸了。”


    龍世秋聞言嘿嘿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的那顆霹靂彈威力還真不小。”


    尹風令瞪大眼睛道:“你可別給我惹事,那玩意兒輕易用不得的。”


    龍世秋舉起酒杯,道了聲“幹”,然後自己仰頭喝下。


    “弟妹怎麽不吃?”尹風令一句話就把龍世秋剛剛喝進嘴裏的酒嗆了出來。


    唐詩瑤羞得滿麵通紅,奇怪的是她竟然沒有否認。


    “敢問弟妹怎麽稱唿?”


    唐詩瑤低下頭,手指擺弄著衣袖不語。


    “她姓唐,唐詩瑤。”龍世秋白了他一眼,“玉鼎鏢局的大小姐,還有,他不是你弟妹。”


    尹風令冷笑道:“人家姑娘都沒有否認,你怎麽這麽多話?”


    龍世秋再次舉杯:“喝酒,喝酒!”


    尹風令終於找到了龍世秋的命門,不依不饒道:“都說美女配醜男,想不到你這副尊容竟能騙到如此美貌的佳人。”說罷還不忘提醒唐詩瑤:“唐姑娘你可小心些,別看他其貌不揚,喜歡他的女人可不少哩。”


    唐詩瑤咬著唇,冷冷道:“是麽?看來他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尹風令眨眨眼道:“不知唐姑娘想聽哪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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