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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覽努力的抬起頭來,身上已滿是紅泥黃泥,頭盔也給甩掉了,左右袁軍士卒慘烈的嚎叫著,嘩嘩的滾木擂石往下砸著,碰著是死,挨著是傷,躲閃不及的,便成了一堆肉泥。


    “高覽,叛賊,納命來!”劉封居高臨下,長槍尾隨而至,三百輕騎在緊隨其後,死死的咬住了高覽,左右親衛,已經死傷殆盡了。


    “開!”高覽大喝一聲,架開劉封的追殺,想也不想,隻有後退。怎奈兩條腿的卻跑不過四條的,他的槍法也不如劉封精湛,右肩一陣撕心裂肺的痛,已被劉封掀飛了一塊肉。


    “殺死劉封,賞錢十萬!”後陣徐他一聲唿喝,驅馬衝了上來,手下親衛,與劉封的親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一陣血肉碎末四濺,高覽借機退了開去。


    “殺死劉封!”


    “殺死劉封!”


    上萬的袁軍士卒瘋狂的嚎叫著,在重賞的刺激下,雙眼綻著熾熱的光芒,踏著同伴的屍體,拚命的向前衝去,努力的擠到劉封麵前,不斷的中槍倒下,又不斷的衝湧上來。


    “高覽狗賊,劉封在此,出來殺我呀!”


    “狗賊,廢物,出來殺我!”


    “劉封在此,誰來殺我!”


    劉封一人一馬在敵卒中不斷的穿梭著,大聲怒吼,長槍疾挑,鑽入一個敵卒喉間,轉又挑翻另一人,槍槍奪命,一次次的撕開袁軍的防線,一次次的又洶湧而來的袁軍士卒補上,驅不散殺不絕,高覽卻不見了蹤影。井闌上,不住有袁軍弓手在山寨上並州軍勁弩射手的箭矢下掉落,更多的箭矢卻都往劉封身上招唿過來,大大的遲緩了劉封前進的步伐,左右親衛不斷有中箭倒下的。


    “高覽,膽小鬼,出來!”


    “出來!”


    劉封的親衛殺得性起,大唿著高覽的名字,將袁軍的唿叫壓製下去,奮不顧身的往前衝。


    “劉封,某來取你性命!”徐他排開不住退後的袁軍士卒,暴喝一聲,當麵迎上劉封,大刀掄圓,當頭朝劉封頭上狠狠的劈下。


    “叛賊,高覽,出來!出來!”


    劉封看都不看徐他一眼,大唿著高覽的名字,一槍掃開頂上的一掄飛矢,右邊劉寵奔出,一槍準確的紮入徐他左肋,往下一翻,毫不猶豫的捅碎了徐他內髒,深深的鑽了進去。


    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徐他哼都不哼一聲,眼睛隻盯著劉封一人,力氣迅速的消逝著,大刀撕破了碧空,砸向了劉封頭頂。劉封挑飛一名敵卒,槍尖迴轉輕輕一磕,將徐他大刀挑落,劉寵已一槍紮穿了徐他腹背,鮑出緊上一步,高高躍起,大刀掄圓,當頭斬落,徐他頭顱滾滾,掉落山下。


    “籲嘶嘶——”


    馬嘶人立,徐他無頭的屍體轟然掉落,剽悍的雪白戰馬染上一身赤紅,再也受不住戰場的慘烈,掉頭而迴,一連撞翻數名袁軍,留下了一地空檔,卻是碎肉橫飛,徐他的屍身也給踩踏成了肉泥。


    洶湧的袁軍士氣頓時大跌,唿嘯的並州軍一陣猛衝,趕到井闌下麵,鮑出大刀幾下疾砍,搖搖晃晃的一架井闌嘩啦啦的摔了下去,將躲閃不及的袁軍士卒壓成了肉泥……


    袁紹目眥盡裂,狠命的擂打著巨鼓,幾十麵戰鼓節奏飛轉,聲聲催促,瘋狂的袁軍再一次圍湧了上來,砍倒了第二架井闌,並州軍在山寨上弓手的掩護下,交掩後撤,迴到了山寨上。3劉封身上也掛了兩隻箭,隻是重甲覆身,這點輕傷幾可以不計,翻身下馬躍上高台,彎弓搭箭,迅速將一名袁軍曲長射殺。


    少了井闌壓製,並州軍居高臨下的優勢充分顯現了出來,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幾輪細雨衝涮,更頻添了袁軍爬坡的困難。高高掛起的袁譚冷漠的看著眼前這一切,木籠在風雨中不住的飄搖,柳蕠般的晃蕩著。


    晉陽城頭,鍾繇額上已布滿的汗珠,目力所及,也隻是模糊的一片,熾烈的喊殺聲已經進行了一個時辰了,還沒有絲毫停止的可能。


    袁紹曾在晉陽城下掛起劉封的頭顱,在不知底細的晉陽城引起了一陣恐慌,然而隨著劉封親率大軍來援,同樣不知底細的袁軍普通士卒卻是士氣大跌,每天不住的忍住著城上並州軍的嘲笑。


    關羽的眼睛遠比鍾繇銳利,雖然隔著老遠,卻清楚的看到羊腸塞上並州軍數度危急,士卒死傷枕集,全憑著一口氣硬撐著,袁軍仍絲毫沒有停止攻勢的兆頭。城內靜候在城門前的,是整裝待發的五千輕騎,還有五千步卒。


    晉陽大城,人口有二十幾萬,理論上能夠守城殺敵的男丁也有六七萬人,然而武器甲胄卻遠遠的趕不上。在承受了袁軍連繼的攻城之後,匆匆整合起來的,也隻有三萬的士卒,其中還有一萬多未經充分訓練的新兵,還有幾千輕重傷患。


    關羽鍾繇卻都明白,這一次並州之戰,勝負就在今日了!


    劉封的五千兵無論如何也是抵擋不住袁紹十倍大軍的輪番衝殺的,惟一的勝機,卻在關羽什麽時候出城接應。


    ……


    長槍斷了,掄起來當短棍打,短棍斷了,劉封一拳將一名敵卒打翻,搶過他的戰刀,揪住另一名敵卒的頭發,刀下一轉,頸血衝天而起,濺了劉封一頭一臉。洶湧的袁軍退了下去。


    羊腸塞的防護早已被破壞殆盡了,擂石滾木也基本上都用光了。後來的拚殺,基本上是一比一的消耗戰了,並州軍有地利,袁軍人多,若不是連損大將,抗不住劉封幾人的悍勇,早就被攻進去了。


    袁軍在這裏扔下了不下四千具的屍體,死屍堆得小山似的,幾乎將山穀推平了。幾個沒死受傷的,由各自的同袍抬了迴去,一時之間,彼此竟也相安無事。並州軍也實實在在的死傷了近兩千人。


    劉封把手中的戰刀隨意的往下一拋,紮著一具敵卒死屍上,上下晃了晃了,長長吐了口氣,在這麽下去的話,隻怕撐不過下一輪衝殺的。劉寵身上劃開了好幾道口子,不過都不深,一屁股坐倒在劉封腳下,吐了血沫,“他娘的,袁紹拿兵不當人命看,這麽多!”


    山下,又一輪袁軍集結上前,接替敗退下去的同伴,不給並州軍一點休息的時間。弓手都已用盡了體力,一個個胳膊都腫大了一圈,沒死了依令躲在後麵休息。


    鮑出給劉封遞了個水袋過來,順手也給了劉寵一個。劉封擰開塞子飲了一口,轉手交給了一名親衛,強抑著迴頭看田豐的衝動,吩咐道:“放袁譚下來,給他們看看!”


    一時之間,他竟也有了無所適從的感覺。


    稀稀漱漱的一陣木屑響,昏昏沉沉的袁譚被放了下來,吊在了正在蜂擁上前的袁軍士卒麵前,袁紹停住了擂鼓,兩條胳膊早已酸脹不堪,卻依然不動如山,冷冷的望著山上的劉封。


    幾十麵震天響的重鼓依次停了下來。


    “主公,士氣可鼓不可泄!”沮授大驚失色,忍不住出聲提醒道。雖然,他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要主公袁紹再不管那個已經殘廢了的兒子死活是不可能的事。


    袁紹卻恍若未聞,仿佛根本就不在乎是否讓劉封稱了心,冷冷的掃了沮授一眼:“仲治,你去問問,讓劉封給顯思一個痛快!”


    “諾!”辛評躬身領命,下車換了一匹馬,馳上前去。


    劉封半點也沒有奸計得售的喜悅,抹了抹臉上汗珠,這個袁譚,經此一塹,不知道會不會有了長進。罷了罷手,掛著袁譚的籠子被移到了劉封麵前。袁譚瞥了劉封一眼,冷笑幾聲,這幾日來劉封沒再為難他,吃得飽穿得暖,閑著也找了幾本書給他看,雖然兩人不曾有過言語,劉封卻看不出他是什麽心思。


    “袁公子,我看來是保不住了,恭喜你!”劉封不在意的笑了笑,抓起一條折斷的長槍橫在籠子架上坐了上去,渾不在意的笑道。


    袁譚瞥了劉封一眼,並不說話。


    “我猜,你定是在想,我會不會臨末給你一刀吧?”劉封背對著袁譚倚在籠子柵上,略略的緩了緩筋骨,捶了捶身上有些酸軟的小腿,“郭公臨沒前,請我不要為難你。”


    袁譚眼睛一亮,嘴角微微動了動,卻仍沒有說話,當日被砍斷了一隻手後他便昏厥了過去,並不知道郭圖已經死了。


    “你好呀,得郭公如此忠義,他拚著一死,請我不要為難你。我呢,也便不再為難你了。”劉封長舒了口氣,仰頭看著天上灰蒙蒙的一片,一滴細雨正好滴入眼中,入目清涼,讓他充血的眼球略略的得到舒緩,“其實呢,我是想通了,就是將你千刀萬剮了,也頂不了令尊對我並州犯下的罪行!”


    袁譚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睛。


    “你會說,春秋無義戰,大家本來就是你打我我打你,遲早都是要有這一出的,是吧?”看著袁譚閉目不語,劉封卻哈哈大笑了起來,“不錯,殺人不過頭點地,我這麽羞辱你,太過份了,我也這麽覺得!”


    “可這一切,要怪,就隻能怪你那個混蛋父親!都是你那個混蛋父親袁紹,哼,咱們漢人打漢人,他媽的竟然引了胡人進來,你知道那些胡人進來幹什麽來了?”劉封未擦淨的臉上,風幹了的血汙更讓他透著一股狠厲,雙目圓睜,恨不得將袁譚一口吞下,“他媽的那幫畜生就是不幹人事,他媽的你們也不看看,並州的老百姓哪個不跟他們有國仇家恨,竟然放他們進來!”


    “哈哈哈!他媽的王八蛋,你們姓袁的還有你們袁家養的那一幹吃閑飯的廢物,辛評沮授郭圖審配,他媽的通通是廢物!他媽的一個個隻盯著老子的並州,他媽的這一畝三分地,有什麽好爭的,他媽的隻管著把老子趕盡殺絕,哪個,哪個龜孫子有把並州的父老百姓放在眼裏?嗯!”


    ……


    袁譚饒有興趣的看著劉封,這一位自擒了自己以來,一直高高在上的並州少主,大漢朱虛侯,眼下卻像市井裏最剽悍的潑婦一般,暴著市井小兒最粗劣的罵辭,咬牙切齒的恨不得把人撕碎……


    可是,除了折磨身為階下囚任人宰割的自己,這一位,他咬得了誰?


    劉封的親衛們,鮑出劉寵幾個,一個個目瞪口呆,公子,這是怎麽了?


    袁譚這多日以來,第一次笑了,很是開心的笑了起來,原來,他也在害怕呀!販履小兒的兒子,沐猴而冠的野人,任你頂著皇親的帽子,也不過一個粗鄙不堪野人罷了,野人!


    劉封像看怪物一樣的看著袁譚,臉上閃一絲怒色:“好笑?很好笑?你就笑吧,再不努力笑,一會我殺了你,你就沒得機會再笑了。”


    “劉公子,你好毒,好毒!哈哈哈,若你這般罵,能罵退我父親百萬大軍,愛怎麽罵,隨你去了!”袁譚擦了擦嘴角,將差點涎下來的哈喇子拭去,卻沒有半點難堪的感覺,動作灑脫自然,更不在乎自己的死生,仿佛挨罵的那個人,不是他的父親一般。


    “娘的!”劉封翻了翻白眼,頹然又靠在的柵欄上,“跟你這種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公子哥說這些話,你聽得懂嗎?反正死的傷的不是你們袁家的人,你他媽的也不會在乎!”


    “所以你折磨我?”袁譚冷笑一聲,抬頭看向了山下,袁軍排開了一個口子,似乎有個人往正這邊來了,談判嗎?袁譚死寂的心又略略熱乎了起來。


    “誰他媽的知道,老子就是把你剁碎了喂狗,你那個混蛋父親也不會退兵!”劉封恨恨的罵了一句,狠狠的踹了籠子一腳,卻將袁譚好好的一震,更讓自己差點摔倒,喉嚨底下的下半句話,便也給嗆住了沒能發出來。


    袁譚卻半點不理會他,仿佛被罵的那個人,不是他的父親一般,或者說,是不是他的父親被罵,他也不在乎了,反正,自己都快要死了。


    “沒勁,踩死一隻臭蟲,他娘的都要‘咯吱’一聲的,老子剁碎了你,連個屁都得不到!”劉封恨恨的站了起來,辛評已經來到了山腳下,他也看到了。


    袁譚臉上劃過一道怒色,冷哼一聲,別過臉去。


    他可以不在乎劉封怎麽罵袁紹,卻不能不在乎,劉封居然把他比作了臭蟲,哪怕自己就要死了。


    辛評單身一人,踩著濕滑滿是血泥碎肉的山路走了上來,虧他一個文士,竟沒有半點不適的感覺,看了袁譚一眼,與劉封輕身一揖:“辛評拜見朱虛侯!”


    “辛公別來無恙!”劉封漠不在意的笑了笑,虛還一禮,“辛公遠來,不是想讓我就這麽放了袁大公子吧?”


    “雖然唐突,還請朱虛侯高抬貴手!”


    “那我呢,又能得到什麽?”劉封笑了笑,不無譏諷的道:“前日袁紹說,隻要我放了袁譚,就可以解了晉陽之圍,兩家休戰。今日辛公來此,是不是說,可以先撤了今日之圍,讓我再多活兩日?”


    辛評一頓:“若劉公子願舉城歸降,我家主公可保劉公子一家無恙!”


    袁紹隻讓他來給袁譚一個痛快,實是不願意看著自己的兒子受人折磨,卻沒有告訴辛評,如果劉封又同意放了袁譚迴去,他可以給出什麽樣的交換。辛評卻跟郭圖一樣,一直是跟袁譚走得近,見劉封有鬆口的可能,哪有不打蛇隨棍上見機行事的道理。


    “哈哈哈!”劉封卻是大笑了起來,“是勝是負,還未有定數,我一家大小在晉陽城裏過得安穩快活,憑什麽就降了你做階下囚?”


    辛評目光循著袁譚斷臂,微微一頓,道:“朱虛侯,勝負如何,你我自知,我主容你進到晉陽城下,是何道理,以朱虛侯之才智,當不會到了此時還不明白罷!”


    “曉得,一網打盡嘛!”劉封冷笑一聲,渾身的血汙,卻讓他顯得分外的焦躁,不無譏諷的道:“虧我還以為,是袁大公子給我叩開了門,原來一切早在袁公算計中!”


    辛評微微有些尷尬,當初袁紹網開一麵讓劉封率軍入駐羊腸塞,確實是存了一網打盡的心思,至於袁譚的死活,早也不怎麽放在心上了。隻是這樣的話,卻如何能在袁譚麵前說的,哪怕,袁譚已是命在旦夕了。


    “你來,不是就想說這些話吧?”看著辛評半晌無語,劉封皺了皺眉,不耐煩的道。


    “請朱虛侯不要為難我家大公子!”辛評深深一揖,撩膝跪在滿是血泥碎肉的土地上,算是默認了劉封的話。


    袁譚雙目一寒,輕嗤了一聲,懶懶的閉上了眼睛。


    死,便死了吧!


    “能否替我把高覽叫來?”劉封很不雅的吐了口唾沫,接過劉寵遞來的水袋子,痛快的飲了一口,不再理會他們君臣父子之間的是是非非。


    辛評略有些遲疑,劉封冷笑道:“放心,我就問他一個問題,一個憋了我心裏好久的問題,不會讓你為難的!”說罷瞥了袁譚一眼,看著他那心若死灰的模樣,雙唇幹裂,又不禁有些可憐起他來,將手中的水袋子遞了進去,袁譚卻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接過。


    “娘的,兔子死了都還蹦兩蹦,一個大活人還沒死呢,就這慫樣,難怪你老子都不待見你!”劉封大怒,把水袋收了迴來,把裏麵的水通通灌入自己喉中。


    袁譚臉上青筋暴起,恨恨的瞪視著劉封,拳頭攥得鐵緊,斷臂上,膿血再又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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