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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平元年的第一場雪,終於還是來了,稀稀落落的,很快的,就變成了鵝毛大雪,覆遍了整個北中國。公孫瓚終於在大雪來臨之前遂走了烏桓人,不過據說這一次並不是烏桓人怕了他,而是因為幽州牧劉虞聽說烏桓人入寇劫略百姓的消息後,遣使狠狠的斥責了烏桓人一通。烏桓峭王伏首認罪,退迴塞外。至於其中有多少人家破人亡,多少婦女自此遠離家園,卻無從得知了。


    遼東公孫度忙著劫略夫餘、高勾麗等部,隻將袁紹的使者隨便打發了,直推說自己沒空從背後對公孫瓚進行騷擾。劉虞也沒有應袁紹之邀趁機偷襲公孫瓚後方,倒是遣使勸了袁紹一番,說些國賊乃董卓的話。自然,袁紹隻當著沒聽見了。公孫瓚卻也沒因此念著劉虞的好處,反是因為烏桓人對右北平的劫略,把這些仇恨都加算到劉虞頭上了。迴到右北平,還不及整頓州務,公孫瓚將一切都扔給了長史關靖,領著三千輕騎,匆匆的又殺入了大雪紛飛的草原,血債自然還是血償。


    並州百姓來剛剛安頓下來,瑞雪兆豐年,隻是這場雪卻是越下越大,許久不見停歇,對並州百姓來說,卻無疑是一場災難,一次嚴峻的考驗。


    劉封知道,三國的亂世極其的慘烈,十室九空,一度千裏無人煙。後世有個血腥的玩笑說,原子彈再厲害,厲害不過關二爺的刀,一下子就砍掉了全國八成以上的人口。


    其實,他們錯了,不是關二爺的刀厲害,是大自然的刀厲害。關二爺的刀再厲害,終其一生,能砍下的也不過百千人的頭顱罷了,這世上又有幾個關二爺呢?可是自初平元年起,仿佛是在預視著這個民族即將到來的災難一般,蝗災、旱災、水災、瘟疫,接踴而來,連年不斷,再加著各地軍閥亂戰,人人爭搶地盤人口,收人命如刈草,丁壯戰城南,婦幼化人脯,這麽折騰幾年下來,還能有幾個人剩下來?


    活著,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踏雪賞梅,對酒當歌,何等的愜意,可惜劉封卻無福消受了。大雪已經連下了一個月了,瑞雪變成了雪災。各地陸續報上來的凍死餓死人數亦有千人之多,而且基本都是那些新安置的災民。劉封早便離了晉陽,往來於各郡縣,急力督促著從各地收來的糧草衣物,一拔一拔的親自給受災的地方送去。好在大多數災民都是新安置的,住的地方也集中一點,而且多是以家族、同姓聚居在一起,有族長裏長幫助協調,救濟工作並不難做,難隻難在,東西實在太少了,大多數人隻能維持在餓不死凍不死的狀態,不過令劉封義憤的是,在這樣大災之下,辦事不力倒也算了,居然還有官吏搶占災民的活命錢糧,不得不親自動手狠殺了一批人,這救援工作才得已順利展開。


    府庫中還有大量的糧食,劉封不敢發下去,這個冬天還長著呢。


    劉封讓蘇雙。張世平印製的書也鼓搗出來了,經過從正心書院那裏請來的學生嚴格把關,基本上沒有脫漏錯誤的地方,價格也不低,銷路還不錯,畢竟是稀罕品,豪富人家也願意買,畢竟他們不缺這兩個錢。


    蘇雙張世平都不是短視的人,也不會為幾個小錢而惡了與劉備父子的關係,對劉備要求的購買糧食鐵器的事也都極為盡心,絕沒有欺瞞的行為。可是,自黃巾之亂以來各地戰禍紛紛,匪盜叢生,別說中央政府名存實亡,在豫州、司隸等地,地方政府也幾近癱瘓了,丁壯逃散土地大量荒蕪,各地糧食的價格也是一漲再漲,有些地方竟至鬥米萬錢,人相食了。這樣,能從外麵運迴並州的糧食極其有限,還各種各樣真真假假的匪盜沿途把關,幾次劫略過後,能買到的糧食就更少了。


    “公子,再這樣下去,該得動用後備糧了。”看著一身積泥滿是疲憊之色的劉封再一次過來催糧,鍾繇無奈的苦笑道。知道並州還藏有後備糧的,隻有田豐、鍾繇、簡雍等數人,法正年紀還不大,雖然拜了個從事的頭銜,基本上沒有什麽領事,也像劉封那樣,拜了田豐為師,努力的跟他學習政略軍事。


    “娘的,打,打,打,再打下去,全國人就都死光了,看誰他娘的還給他們當兵送糧去!”劉封恨恨的一跺腳,將還沾著雪水的外袍一把脫了下來,重重的扔到一旁,黯然坐下。


    這幾日來,每見了餓成皮包骨頭的老人孩子,還有那一具具眼眶深凹的死屍,劉封心裏便如刀絞一般,說不出的難受,卻偏偏拿不出辦法來。


    “天災麵前,承澤豈可徒自發牢騷!”田豐威嚴的聲音不客氣的傳了進來,劉封抬頭一看,田豐一身箭衣,外袍上也滿是積雪,臉上卻依然冷峻如昔。


    若是往日,劉封大概就站起來為田豐彈雪了,不過這一次他卻屁股抬都沒抬,抱著頭長長歎了一口氣:“先生可有籌到糧食了?”


    田豐往晉陽的幾個世家大族中去商議著借糧,不過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出有成績沒有。鍾繇輕笑一聲,走過來幫田豐將身上的外袍脫下,放到外麵掛了起來。


    田豐看了劉封一眼,緩緩走了進來:“王家、郭家都願意獻糧出來,不過,也隻能緩得一時之急。要過了這個冬天,也許還得凍死餓死幾萬人!”


    “幾萬人?”劉封眼皮抬了抬,又複低沉了下去,田豐說到餓死幾萬人,仿佛隻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一般,淡淡的。劉封卻是有些麻木了。


    田豐瞥了劉封一眼,靜靜的看著盆中火苗,伸手在火上烤了烤:“盡力即可,這樣的天災,哪年不死上幾個人的。”田豐長於軍機,若說在處理政事上,卻比鍾繇還要不如了,一切居中調度,都是交由鍾繇處理。看著劉封還在鬱結難解,歎了一口氣,道:“承澤也不須自責,若是能再給我們一年的時間,我們並州將不會再有凍餒之憂!”


    鍾繇給田豐端了一碗熱湯進來,笑了笑,道:“冀州來訊,袁紹本指望著能在冬前盡滅黑山賊,不意天降大雪,已經迴師鄴城,休養生息去了。兗州的曹操討伐青州黃巾賊,收得青壯三十萬,編為青州兵,表袁紹長子袁譚為青州刺使,自己又迴兗州去了。”


    劉封知道鍾繇這是在轉移自己的心情,隻是這個時候他卻沒那心情理會這些千裏之外的瑣事,晃了晃身子站了起來,恨恨的道:“如果不行,我們搶劫胡人去,死他們胡人,總比死我們漢人強!”


    這個時候,他卻已經忘了,他還有個來自鮮卑的夫人。


    “嗯?”田豐和鍾繇同時大吃一驚,“搶劫胡人?如此天寒,胡人還能剩得什麽,隻怕他們會突然入寇,還得吩咐邊塞諸將,小心防備才是!”


    “或者,我們可以搶董卓去?”搶劫的話初時也隻是隨口說著,經著鍾繇一反駁,劉封卻突的眼睛一亮,興奮的道:“董卓在郿塢藏有糧草金銀無數,自夏日同盟軍迴師以來,我們再未有與董卓交鋒的,他或許不會嚴備?”


    鍾繇搖了搖頭,卻不忍再打擊他了,看著外麵落雪紛紛,隻裝著沒聽見這話。田豐眉頭緊皺,不悅的道:“從上郡出發,輕騎突入長安殺董卓一個措手不及,倒是可行,可是糧草,你運得迴來嗎?”


    劉封大是泄氣,想了想,又有些不甘的道:“不試一試,怎麽知道可不可行?再者,能運迴多少是多少,我也不貪多!”他這話似是在征求他二人的意見,又似在自言自語,竟沒有幾分商量的餘地。


    “承澤!”鍾繇一時默然,看著田豐似有所動,不由的有些失望,緩緩的道:“董卓雖然退守長安,但他的實力並沒有受到多少損失,西涼勁旅戰力仍存。你若真的出兵,隻能輕騎而動,人少了無濟於事,若是帶的人多了,並州州府也提供不了你們那麽多的糧草,若無糧草,你是否就想著打下一城就食一地,因糧於敵以戰養戰?


    若是一擊即走,或許這麽做並沒有問題。可你別忘了,董卓手下不乏智謀之士,亦不乏善戰之將,一旦董卓提起精神全力對付你,你以為你無援兵無糧草,還要拖著大量的無用之糧,在這等惡劣天氣陷入死地,你還想迴來嗎?你為並州少主,豈可如此自投險地!”


    這一席話,說得劉封冷汗汵汵,啞口無言。這或許是鍾繇與他相識以來,說得最嚴厲的一席話了。


    “或許,我們還有另一種辦法!”一直不語的田豐突的緩緩的道,將手那碗熱湯一飲而盡,似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一般。


    “先生?”劉封大喜過望看著田豐,鍾繇卻是一臉的狐疑,剛才還愁眉不展的,這就有辦法了?


    田豐點了點頭,道:“你們與我同去見主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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