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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嗞——”


    “你的父親,並州刺使玄德公,兩天前,已為袁紹害了!”


    晴朗的天空,正是夕陽長照,卻在霎那間,滾滾驚雷破空而至。


    李儒的聲音並不大,絕對不可能讓城頭上的劉軍軍將們聽得到他說了些什麽,卻不啻於一聲驚雷,在劉封心頭久久迴蕩著。


    假的!


    謊言!!


    圈套!!!


    “閣下的話,說完了?”耳邊嗡嗡巨響猶自延綿不絕,劉封雙眼一片迷蒙,雖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麵孔,口齒卻是異常的遲滯枯澀,想來他自己也不會明白自己如何會在對手表現得如此拙劣吧,而他身後的法正,整個人都已經傻掉了。


    “我知你信不過我,這事傳來,也不過一兩天的消息,事實真相如何,你自會明白在下所言非虛!”李儒雙眼透著傷感,誠懇的與劉封道,聲線裏滿是誘惑:“本來以你我的交情,這事我是不必特地跑來知會於你的,而我,嗬嗬,自然也不是巴巴的跑到這裏來枉作小人了。”


    他的目的是什麽?


    劉封雙眼已漸又清明了起來,隻是雙耳發熱還有些不適,隻不知是燥的還是悶的,中醫上好像有這麽一說,兩耳好熱是腎虛體虧的表現……


    李儒自然不會知道劉封的胡思亂想:“我也不瞞於你,我剛收到洛陽的消息,太師不勝其忿,已經將袁隗一家並其餘黨一並族滅了!你是明白人,應該明白此事意味著什麽,而我,不得已之下,隻有勸動牛輔將軍,動身迴師洛陽了!”


    劉封心頭一緊,卻淡淡笑了起來,濕滑的汗手在腰間革帶上擦了擦,仿佛天地間就隻有他一個人一般,自顧自的雙手環捧,四指摁住額頭,兩隻大拇指在太陽穴上使勁揉了揉,發脹的頭皮緩迴了些知覺,輕歎一聲,道:“文優公帶來了這兩個消息太過於震撼了,我都不知道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哦,對了,董卓又怎麽突然將袁隗一家殺了?”


    盡管劉封的語序有些零亂,李儒卻不怎麽在意,搖了搖頭,幽幽一歎,道:“此事,我也不知。”


    這個時候族滅袁家,無疑是逼袁紹走上絕路,西涼軍與關東盟軍的決戰不可避免的敲響了。隻能說,董卓腦子秀鬥了!


    看著劉封靜靜的在等自己說話,李儒淡淡的一笑,續道:“袁隗一死,袁紹再無顧忌,必將竭力攻城,而我西涼軍精銳盡集於此,本來——”


    略略一頓,李儒又讚賞的道:“我西涼軍勁甲天下,袁紹幹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有袁隗在手,本不足為慮。而我也勸動太師各個擊破之術,孫堅江東猛虎,幾乎成擒,隻要擊破朱虛侯,東向破袁不過旬日之間。隻是朱虛侯機警,我手中空有雄兵五萬,與侯爺周旋數月,卻依然無處下口,反是損兵折將顏麵盡失……”


    劉封努力保持著一臉的沉靜,事實上他自己也知道這一切其實不過是徒勞罷了,自己其實早已經是心亂如麻,臉上的平靜不過是在強撐罷了。雖則在心裏他亦是不住的提醒暗示自己這個消息是假,百分之百是假的,其中必然有重大的陰謀,一個巨大的圈套在引誘自己入彀。隻是,卻始終按耐不住那一個心頭縈繞的恐怖:若這個消息是真的,那該怎麽辦?


    血肉連心,本能的,他在抗拒著李儒那誘人的聲線,兩耳,卻還豎得高高的。


    李儒有些同情的看著劉封,緩緩的繼續道:“如此一來,侯爺與袁紹有殺父之仇,我西涼軍與袁家有覆族之仇……”


    “卻不知,袁本初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他這麽做,有什麽好處,卻又是為何?”一直沉默不語的冷不防出聲道,“縱使他袁家勢大滔天,如此卑劣行徑,天下英雄誰還能服他!”


    劉封微微皺眉,法正這麽一說,明著對李儒的話不屑一顧,其底氣卻是弱得很。3


    “此事……”李儒苦笑一聲,“我也不是他袁家人,又如何知那袁本初是何等心思?”


    看著劉封嘴角輕笑,李儒搖了搖頭,自嘲的笑道:“朱虛侯自然信不過在下,本來在下還想與朱虛侯做一個交易的,這番看來,是不可能了。不知扶風玄德先生,法公子如何稱唿?”


    “正是家祖!”法正神經正繃得緊緊的,仔細的要在李儒臉上瞧出端睨來,冷不防李儒會問起自己的家世來。


    “嗬嗬!”李儒朗爽的笑了起來:“玄德先生道德文章為一州之楷模,想來他也不可能教會法公子,曆來成大事的,憑了都是手中刀斧,至於仁義道德,不過是需要的時候拿來裝裝門麵的東西罷了!”


    “哈哈哈!”劉封心中大定,突的大笑了起來,“文優公的心思,在下也差不多明白了。卻不知,文優公要與在下做個什麽交易?”


    李儒微微一怔,也不知他明不明白劉封到底明白了是什麽,並不遲疑,道:“我大軍即將迴師洛陽,想來侯爺也在多方尋思著擊敗我軍,李儒不相瞞,我必於延途設伏,不會給侯爺機會的,並非是怕了侯爺。隻不過,”


    說到這裏,李儒一臉的鄭重:“太師與侯爺原本無仇,相反了還對侯爺極為讚賞,今日我與侯爺打個招唿,隻望著,他日圍剿袁紹逆賊,能與侯爺聯手!”


    “天下之勢,分分合合,日後若是有需要,你我兩家聯手也不無可能。”劉封也沒有將話堵死,向李儒微微拱手,李儒也不再多廢唇舌,揚鞭自去了。


    “承澤,你,怎麽看?”望著李儒的背影,法正微一猶豫,出聲問道。


    “原本,我八成相信李儒的話是假的,現在——”劉封長舒一口氣,與李儒這樣的人交鋒,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我倒是有十成了把握。”法正展顏一笑,他不似劉封關心則亂,早已冷靜了下來:“袁本初是個愛惜羽毛的,主公當世英雄,又同為討董盟軍中的一員,借他袁本初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麽做!這些,不過是李儒挑拔離間的話罷了,承澤不必理會他!”


    劉封點了點頭,輕歎了一聲,道:“就算李儒的最低目標隻是挑拔離間,他也辦到了。”


    法正登時目瞪口呆,隨即,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


    望著夕陽下李儒漸小的身影,劉封心中便如一群螞蟻不依不撓的齧咬一般,始終都放心不下來。


    “曆來成大事者,憑了都是手中刀斧!”


    李儒的強盜邏輯並非沒有道理,禮義道德,哪裏比得上自己的小命重要?


    如果有需要的話,劉封相信自己也是這其中的一個份子。


    隻不過,在他潛意識的認識中,袁紹還應該是個講原則的人,除非有人將他逼上絕路了。否則袁紹就應該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


    事實上,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則,在大多數人那裏都能得到很自覺的遵守的。


    非止袁紹,便是曹操,自己的父親劉備,乃至天下無敵的三姓家奴呂布,基本上都還是遵守遊戲規則的人,至少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都是遵守遊戲規則的人。在曆史上,他的父親劉備數次落難,無奈托庇於敵對諸侯翼下,然則無論袁紹、劉表也好,或是曹操、呂布也好,盡管都對劉備十分的不信任,十分清楚劉備的心思誌向,也盡可能的多所防患,在麵子上,卻始終將劉備奉為上賓多所推崇,就是這個道理。


    而父親劉備會收留走投無路的呂布,也不是不知道呂布反覆難養,有弑主的傳統,更不是存了什麽愛才的無聊心思,卻隻因為,遊戲規則就是這麽定了。


    而董卓,他之所以在亂世之初最吃得開,由一方軍鎮一躍而成為持掌中央權柄亂世梟雄,卻正如李儒所說的那般,正是因為董卓是第一個不遵守遊戲規則的人!


    不過,董卓因破壞遊戲規則而飛得最早,卻也正因此,他死得最早,也最慘。


    奪天下,絕不能冷了天下英雄的的心。


    這個道理袁紹不可能不懂。


    然而,袁紹骨子裏也是個不遵守遊戲規則的人,正如李儒所說了,仁義道德,不過是需要的時候拿來裝裝門麵的東西罷了。


    這個道理,袁紹也是知道了。而且就在兩天前,嶽父公孫瓚與袁紹當場鬧翻,過程不得而知,無疑的,卻已更多得罪了袁紹一層了。隨即,公孫瓚便借口烏桓人犯塞,引著幽州鐵騎獨自離開了酸棗盟軍大營。與此同時,父親卻仍帶著二叔關羽並趙雲與一千中山軍留在了酸棗。雖然從父親傳來的書信看,袁紹對父親還是敬重的,卻依然無法打消劉封心中的驚疑。


    正在遲疑間,小胖子公孫續快馬奔了過來:“姐夫,那人是誰呀?跟你嘀咕了半天,都說了些什麽?”


    雖然幾人隻在城門口說話,聲音並不大,公孫續隻看著劉封說話瞬間臉色極其詭異的數變,卻隻能在城頭上莫名其妙的。


    “董軍大營撤走了?”劉封並不迴答,淡淡的反問道。


    這樣寂冷的語氣卻是公孫續首次遇到了,不由小胖子不大吃一驚:“看,看來,今晚就會走了。”


    說罷公孫續探詢的望著法正,法正卻隻無奈的搖了搖頭。


    劉封長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道:“假的!”


    說罷,雙腿一夾,快馬向城內馳去。


    看著劉封揚起的飛塵,公孫續一把揪著法正,虎目一瞪:“喂,小子,我不管你是誰,你先告訴我,那個豎儒到底都跟姐夫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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