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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雖然在洛陽呆過一段日子,對這些朝廷秘辛卻也不太了解,奇道:“元皓先生,天子相召,承澤怎可推托?”


    田豐對父親倒是挺尊重了,微一躬身道:“將軍有所不知,承澤此番入京,名為太子舍人,實際上卻是大將軍授意的。當今天子素來不喜太子,有意廢太子之位而改立皇次子協,承澤此番若去,兩頭不討好,殊非好事。”


    這個時候的父親應該說顯然還不具備把眼光放向天下的能力,這一層麵的話是他沒有想過了,聽了田豐的解釋也自皺眉,道:“天子相召,為臣子不可不應,依我看,承澤還是**的好。無論如何,承澤應了是天子之召,非大將軍之召,到了京中,如何行事自可另做計較。”說到這裏,父親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道:“承澤既已行冠,也該到外麵去走走了。”


    聽了父親的話,田豐也看了我一眼,搖頭苦笑道:“看來也隻有如此了。”突的,一雙睿智的眼睛看著我,道:“承澤,我方才見你接到詔令後麵有喜色,卻是為何?”


    我正在為父親的理解感激著,聽了田豐這一問登時大是頭痛,這老大不小的,怎麽還這麽好奇呢!搓了搓手掌,無奈苦笑道:“先生目光如炬,其實,我心中確是很想到京中走一遭。京中多才俊,正該去會他一會的。”略一頓,我又道:“而且,若是朝廷能有所振作,當可免去天下之變。若天子不可救藥,太子或是一個選擇。”東漢的崩潰,除了地方勢力極力膨脹的原因外,董卓的橫空出世卻又無治國之才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如果能用掌握中央勢力使三國混戰不產生,未嚐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田豐眉頭微皺,老實不客氣的道:“朝廷局勢已不可逆轉。自和帝以來,國無長君繼立,宦官、外戚交互爭權,竊弄神器於股掌之間,徒令朝政一壞再壞。今上也非長壽之相,一旦撒手,主少國疑,大亂必生!承澤此心雖好,孤力豈可迴天?此去卻是自投險地,殊為不智!”


    我也知道這樣做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既無臂助,又無強援,就算我知道這些曆史人物的品性喜好,區區了個太子舍人,又能成什麽事?


    想了想,我搖了搖頭道:“先生說得極是,但學生以為,既然要進京,又豈能坐觀淪喪?至於成與不成,事後再論罷了。”


    “不知承澤心中,京中才俊以何人為最?”一直靜坐無語的鍾繇突的笑看著我道。一句話登時將原來有些沉悶的氣氛打掉,引來眾人期待的目光看著我。鍾繇是穎川長社人,與荀彧郭嘉等人都是舊識,這幾個月來,我沒少從他身上做文章打這些穎川學子的主意的。不過鍾繇卻明言告訴我自己非是名門出身,對荀彧郭嘉等人卻沒多少號召力可言了,而穎川眾賢亦有鄉土情節,以我父子區區後起之中山相,號召這些人前來相投還早了些。


    我笑道:“我非是許子將,怎敢妄品評天下英雄?賢與不賢,總得見上一麵才知道。”


    眾人大笑。


    須臾計議已定,送了眾人離去,二叔三叔也各去軍營操練士卒,父親喚住了我,眼中閃著柔祥之色,又有幾分傷感,眼角微微轉紅,許久,悠悠一歎道:“封兒,你剛出生才不過三個月,我就奉你祖母之命外出遊學,隻留下你母子二人奉養祖母,受盡的苦難,等我迴來時,你都已經六歲了,大桑樹下騎著黃牛,卻不認識我。也才僅僅一年,我們一家人沒得過上幾天安穩,你母親就又難產去世了。你十歲的時候受了撞傷,幾乎夭亡,父親的天都塌下來了,天幸你母親在天有靈,讓你又活了過來,可是沒過幾天……”此時的父親,一反在外人麵前的剛強雄武,隻是一個平凡的父親,敘敘叨叨的述說著自我出生以來的父子之間風風雨雨,沒有期待我能在京中做出多大的一份成績來,隻要我好好的保重自己,不可恃強好勝,不可身邊無人,不可輕身涉隊……


    不知不覺中,父子兩在房間裏灌得酩酊大醉,我也不知道我都說了些什麽,好像告訴了父親我在遼東第一次見到死人裏怎麽吐得腸子都軟了,第一次殺人時怎麽緊張得十幾刀砍不斷一個烏桓人的脖子……


    幾聲雀兒歡暢,我悠悠的睜開了雙眼,隻覺喉間幹得難受,腦中仍是有些發脹,耷拉著兩條腿在床沿上坐下,窗外已是豔陽高照,好久沒這樣的睡懶覺過了,真是懷念那個曾經無憂無慮的歲月。


    “公子,你醒了?”鶯兒聽著裏頭聲音,慌慌張張的從外頭進來,看著我正伸手倒桌上的水,急忙將我扶住,搶過來給我倒了一碗水,遞給了我,眼睛紅紅的。


    “怎麽了?鶯兒,誰欺負你了?”我奇怪的道,鶯兒可是我的侍女,這家裏還會受誰的氣不成?


    “沒,沒有。”鶯兒局促不安的道,臉上泛起了一陣嬌紅,又是一惶急,低垂著頭侍立在一旁,半點也不肯鬆口,亦不敢看我一眼。


    我更是莫名其妙,放下碗來,拉過鶯兒的手,笑著寬慰她道:“鶯兒,你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好了,你再不說,過兩天我走了可就沒人理你了。”


    聽了此話,鶯兒抬頭看了我一眼,突的眼圈一紅,低聲道:“公子,你去洛陽,帶鶯兒一起去嗎?”


    “呃,洛陽太遠了,再說我到那裏也就是一個小小的太子舍人,我們家又不是什麽豪門權貴,在京中連個照應的人也沒有,鶯兒你……”


    我話還沒說完,卻已見鶯兒淚珠撲蔌撲蔌的往下掉,卻倔強的別過臉去,不肯讓我看見,隻餘地上濕了一片。我大急,騰了跳了起來,心中卻是一陣的茫然。除了我中山遇刺的這幾個月,鶯兒一直都與我生活在一起,可說是我自轉生以來身邊最親密的人,雖然她年紀也不過十八歲,卻沒後世同齡女孩的那種嬌氣,像眼前這樣的淚眼婆娑更是從未有過了,我登時蒙了,話也說不下去了,一時愣愣的話也不知說什麽是好。


    “公子,甄公子求見!”門外大牛突的一聲唿喚打斷了這裏的鶯兒的哭泣。


    “對不起,公子,我,我……”鶯兒手背抹著眼淚,卻是越抹眼睛越紅,忙不迭的替我整理衣服,卻還在我身上灑了大把淚水。


    出得門來,甄儼雙手負背,盯著一株正綻著花苞的桃花欣賞,聽得我沉重的腳步聲,迴過頭來看著我,嘿嘿笑道:“承澤麵色鬱鬱,可是離別在即,心有牽掛了?”


    我正在黯然間,看著甄儼刺諷,也不強撐麵子,苦笑道:“甄兄無事不登三寶殿,總不該是來看我笑話了吧?”他平時很少來找我,這個時候我卻沒空多想了。


    甄儼苦笑道:“我是受人所托,請轉贈一物與承澤,祝承澤此去,一路順風!”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匣遞了過來。


    “是縈兒教你送來了?”看著匣上花紋,我猛的醒悟過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告辭了!”甄儼竟不解釋,將小木匣重重的放在身前小幾上,鐵青著臉轉身就走。


    “站住!”我心頭登時火起,疾上兩步一把扣住甄儼胳膊,隻覺這小子胳膊一緊,瞬了又被我拽了一個踉蹌,幾乎摔倒,迴過頭來怒視著我。


    丫的,這麽小雞肚腸,難怪你要早死!我暗吐一口氣,冷靜了下來,鬆開甄儼,躬身一禮道:“甄兄,可否請你幫我約見一下縈兒?”


    “哼!”甄儼一聲冷哼,再不看我一眼甩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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