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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一萬匹戰馬還換不來五千烏桓人的安全迴家嗎?”邱力居依舊不死心,似乎,在他早先的安排中,這些戰馬還想著留幾匹迴草原去的,說到這個“一萬匹”時,牙音咬得重重了,大概,像我這樣不知死活不近人情的漢人將軍橫空出世,遠不在他的計算之內吧。


    我不答,仁慈,不是給敵人的。


    跪地,邱力居重重的以額叩地,抬起頭來,額上已滿是鮮血,“將軍是個一諾千金的人,若能得將軍一句話,遼西烏桓幾萬老幼永銘將軍大恩。”


    “你倒是看得起我。”我笑了笑,心中卻是一陣惻然,一個能為自己族人自陷至此的,不令不讓我動容,這該死的同情心!


    當然,這也僅僅是同情而已,我依舊不答。身側一靜默無語的張郃忽的抬頭看了我一眼,臉上隱有不忍之色,隻是知趣的什麽也沒說,我卻明白了他的意思。慘烈的三國爭霸戰還沒展開,張郃這位未來的魏五子同情心倒還有不小。


    “你有兩個選擇,一、現在挾持了我,逼我就範;二、迴去!”多說無益。縱然幾次我幾乎就有了答應他的衝動,最後卻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我不是重生在強漢盛唐時代,在漢人強盛的時候,漢人可以仁慈,可以寬厚,可以慢慢的來感化胡人,厚往薄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但這在亂世之中,厚待異族,那就等於給自己橫豎一個潛在的敵人,是犯罪,是對自己的族人的犯罪。劉虞如何?恩撫諸胡,塞外胡人皆感其恩,史稱反叛多年的幽州諸胡不複再叛。我卻很懷疑,如果沒有一個威震諸胡的公孫瓚在那邊頂著,胡人還有幾個會將這仁慈當一迴事的?遠的不說,後來的袁曹爭霸,劫略幽並的不也還是這些胡人嗎?他們中有多少人是吃漢人的糧食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寒冬,怎麽這麽點功夫就忘了劉州牧的大恩大德了!


    打發走邱力居,至於他是戰是降,卻不是我管得著了。張郃臉上還有些鬱鬱,我笑道:“俊乂可是覺得邱力居是個人物,我不該如此強迫他的?”


    張郃一怔,卻沒有看我,隻側頭看向城外烏桓人離去的方向,微微一歎道:“少將軍,邱力居雖然是個胡人,也是個英雄。末將隻是不明白,少將軍為何必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的?沙場爭戰,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不錯,傷人一千自損八百。”我揮了揮手讓徐山等人避開,“但是,我們收服不了這些烏桓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我這一戰,縱然自損八百,也不能放烏桓人就這麽離開了。”作為一個將軍,張郃不會想得很深,我卻不能讓他在心裏起了隔闔。


    張郃依然一臉的不解,這是我與他少有的認真說話。


    “若你我生在武帝朝,便是放了這些烏桓人又有如何,他敢再叛一次,我們就能再殺他一次。隻是,今時不同往日,大漢已然衰朽不堪,眼看著天下將變,大亂垂至。我們今日一時心軟放了這些烏桓人,誰知道,將來在中原大亂未安的時候,他們會不會給我們最脆弱的時候在背後來一刀子?元帝時,王嬙和番,賞賜不可計數,王莽時,匈奴五部俱反,殷鑒不遠,你我豈能不防?”


    “天下將變?”張郃一臉詫異的望著我,時局惟艱,張郃或許深有體會,但說到“天下將變”,勇武軍略俱皆不凡的他或許從未考慮過吧。


    大漢,四百年了。


    對張郃的能力我毫不遲疑,他可是曆史上我父親都很欣賞的一將大將,但像“天下將變”這樣的話,我還是第一次跟他說起。


    本來還想拍拍張郃的肩頭,抬起手來這才醒悟他比我高得多了,算了。


    午時,我在城中召開了個軍事會議,我下令召集了盧奴富豪,遍集城中駿馬近三千匹,交由三叔與高覽統一安排分配,快速將城中會騎馬的步軍升級為騎軍,作為監察烏桓人動作的主力。若在往日,我讓這些鐵公雞們拿些貢獻出來那是難上加難,但他們這一聽說烏桓人前來請降了,城外還有萬餘良駒,等得收降烏桓人後將會收攏起來折階賣給他們……一個個頓時樂得眉開眼笑了,連自家夫人小姐們拉車用的馬都貢獻了出來,使勁的誇讚小國相大人神威天降,烏桓人隻打個照麵就乖乖請降……


    當然,這樣的場麵話我是聽不見了,一應事宜,我都交給了鍾繇去處理。


    另一方麵,我卻不得不防一手。邱力居之所以會無奈向我請降的,不外乎我突然發力搶占了盧奴,斷了邱力居的補給供應,又時值隆冬天寒地凍的,人餓了可以殺馬吃,馬卻是連草根都翻不著,一口氣沒能緩過來罷了。若是稍一不小心讓邱力居瞅了空反咬一口占了盧奴,隻要烏桓人在盧奴稍事休整,憑著他的萬餘良駒,幽冀境內他將來去自如,大不了逃迴大草原去,如曆史那般再為禍幽冀十幾年也非不可能的。


    事實證明邱力居也沒少使心眼,午後城外的烏桓人突然炸了營,一片濃煙滾滾,待得張飛帶人趕到時,除了放下武器了待降的四千烏桓老弱病殘,隻剩下了一地的紅雪,卻沒有多少死屍,死馬也沒留下多少。我還是低估了邱力居。


    事實上邱力居從塞外帶入幽冀的是一萬人,兩萬餘馬,經著父親和公孫瓚的幾下打擊,還剩下一萬餘馬七千餘人,但也正是這大量的人馬讓他的補給大吃緊。遊牧民族號稱可以一年不下馬背,餓了喝點馬奶,連續轉戰幾千裏。人是沒問題了,但馬卻不能隻喝風咽雪!在這天寒地凍中,中山連續大雪,野外根本沒有什麽可供馬吃了,邱力居不降,他的騎兵隻能變步兵,身入冀州的烏桓“步兵”,那隻有死路一條。


    基於這樣的考慮,我不怕邱力居不就範。邱力居也確實就範了,不過跟隨他一同“投降”過來了,卻隻有四千烏桓傷病老弱,還有剩下了五千匹馬。其他的,依邱力居的話說,被他的侄子踏頓帶走了。


    也就是說,我除了作為“買命錢”的這五千匹馬,我得為邱力居養這四千傷病老弱。


    “他奶奶的,敢跟我們耍滑頭!少將軍,把這些烏桓人都殺了!”聽著軍需官報上統計表單,徐力一臉的憤慨,他的步兵升級為騎兵大計泡湯了。


    邱力居跪伏在地,一臉的平靜。他的武器早已交了出去,四麵全是寒光閃閃的漢軍將士,可以說,眼下的邱力居不過是砧板上任人擺弄了一塊肉罷了。


    我不理徐力,若說以前我稱他徐大哥他還坦然的接受了話,自三叔來到盧奴,一拳擊暈胡鐵槍之後,這些人看我的眼神裏也多了些無形的畏懼。


    “大人不怕我反悔了?”我示意邱力居起來,這樣的小手段,徐力都看得出來,我就不信邱力居就沒想過我有無可能報複他這種事,會不為留下來了這四千同族的命運作考慮的。


    邱力居慘然一笑,道:“留下來不一定就有得活,逃走也不見得必須死,我總得為我的族人做點準備吧。”


    “你就不怕我遷怒?”我有了些好奇,邱力居自己不懼也就算了,這裏可不止他一個人。雖然,在心裏我壓根就沒有殺人的打算。這倒不是什麽殺俘不祥,而是我若是將這些烏桓人都給殺了,以後誰還敢向我投降呢?


    “我第一次進城時,若是將軍一口應承了我,我必不敢如此。”邱力居淡淡的道。


    誠實,原來也不是什麽好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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