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夫君目前身體如何,近來可好?”幽憐提起手為我與土匪邊沏茶邊道。


    聽聞她詢問這話的我,渾身緊了一下,掙紮了許久之後,才緩聲說道:“樓叔他……”


    “嗯?”幽憐輕吟聲傳來,似乎帶著不少的期待。


    “他被黑白無常抓捕,生死未卜”我幾乎是一口氣說出了這話,內心湧出一股悲痛,不敢再直視幽憐。


    “啪”


    茶杯落在地上,茶水灑了一地,發出了叮當響聲,並未碎破,但我卻知道,幽憐的心,在我說出樓叔下落的一瞬間,化為了無數碎片。


    “您……”我想做出點什麽安慰,但被她擺手拒絕了。


    “他在幾日之前,吩咐我將你們渡往過來”幽憐流下了幾滴透明的眼淚,“沒想到,那卻是與妾身說的最後幾句話”


    說罷,她忽的像個小孩兒一般,趴在石桌上抽泣了起來。


    我聽聞這話,心中突然明了——原來樓叔早就已經算清楚,我們會被黑白無常發現,並提前為我們預留好了逃生的辦法。


    而他自己,恐怕早就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老人家生未見人,死也未見屍”土匪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道,“您也別著急下結論”


    幽憐除了臉麵跟老婦人毫無差別之外,其他任何表現都好像我在人間裏見過的小女生一般,頗具性格。


    但無論如何,麵對自己可能失去愛人這種音訊來說,哪怕是個人(鬼)都受不了。


    我與土匪靜靜的聽著那與其姓名相似的幽幽哭聲,直到完全消失,她抬起頭。


    “我自從先一步死後,便被派來執掌此地”幽憐指著身邊的巨大念悲石,說道,“這念悲石,是所有鬼魂們投胎需要經過的一個坎兒,每一個魂,都要來這裏垂首,直到悟出並放下看穿生時所有不盡人意的悲痛後,才可去往下一個地方”


    我與土匪用力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但我初來時留了個心眼兒,與老頭子串通好了,為此念悲石造出了個反向通道”幽憐認真了起來,“反向通道的作用便是可以將人或鬼安然無恙重新投入至陽間”


    我聞言,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照這麽說的話,這東西豈不是可以讓人起死迴生?


    幽憐見我一臉興奮,似乎猜出了我的想法,對我搖了搖頭,說道:“不可能的,死人的壽命都是在生死簿上有明確記載的,若是突然出現在人間,先不說其他,恐怕第一時間便會被鬼差抓迴來投入十八層地獄,而我若是膽敢這樣做,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


    她頓了一下,“他讓我庇護你們一段時間,怕是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


    我腦子轉的快,接道:“讓您通過這個將我們送迴去?”


    說罷,我的內心忽然升起疲憊感,自打接觸酆都後,一直都是陰間陽間兩頭跑,反倒還拖累了不少人,甚至半點兒想做的事情都沒有真正做到。


    “不”她卻搖了搖頭,“不是放你們迴去安穩避難,而是……”


    她賣了個關子。


    “是什麽?”我急促了起來,催問道。


    “而是讓你解救酆都城”她轉過身,看向充斥著黑霧天空。


    “我?”我有些嗤之以鼻,“在一個連事情經過都沒有搞明白的人身上寄予期望,未免有些太過魯莽了吧?”


    我雖聽樓叔講過,酆都城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但這不好的事情到底是個怎麽樣的界限,足以淪落到要我扛下來?


    “這一次的危難,恐怕十殿閻王出來也扛不住了吧”幽憐沒有理會我,隻是淡淡的自言自語了起來,“沒想到那個老家夥壽終之前還能搞出來這麽大個亂子,果真是個老怪物”


    我與土匪聽的莫名其妙,但也不好打擾,便獨自飲起了茶水。


    這陰間的茶水形之無色,品之無味,但冥冥之中有股清涼透心之感,實在奇妙。


    良久,幽憐才走到我的麵前,朝我伸出了纖纖玉手。


    “怎麽了?”我一愣,問道。


    “拿出來”幽憐眸子瞟了我胸口一眼,說道。


    “啥啊?”我越來越不知所以,迷糊的問道。


    “你自己掏掏看不就知道了?”幽憐白了我一眼。


    我趕忙伸手進去自己的胸口,這才摸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我恍然大悟,她要的原來是樓叔之前遞給我的薄皮草書“五改九天半粒鬥米寶誥”


    我將它傳給幽憐,她接了過來,將其撫了撫,並露出了一種惋惜的神色。


    隨後,她便認真的對我道:“要趕在中元節前讓你看懂這東西,這幾日就別休息了,好好跟著我”


    “呃……”我還沒反應過來,但依舊點了點頭。


    “我呢?我呢?”土匪總是那麽沒有存在感,他湊到幽憐麵前,指著自己道。


    “你?”幽憐看著他,思量了一會兒,便道:“你去我那寶池子裏泡著吧”


    說罷,她便指了指不遠處一顆桑樹下的黑色水池。


    這時,我才有著平靜的心情打量了四周。


    我並不清楚自己是從哪裏掉下來此處的,但這地方顯眼之處隻有兩個。


    一個是極高的大型念悲石,一個是長得見不著頂的桑樹。


    桑樹旁立著一個與樓叔草屋幾乎一模一樣的屋子,大概便是幽憐居住的地方。


    再往遠處看,便是一片朦朧黑霧,打量不出什麽,像是隱藏著什麽凡人無法接觸的東西。


    看來兩人都習慣了簡陋的日子,我歎了口氣,將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


    土匪麵上有些抗拒,對幽憐說道:“那個……我就不能不去嗎?”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幽憐所提出來的事情百分之八十不會有壞處,但他也很謹慎,問這話隻不過是想保重自己的性命。


    幽憐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便仔細解釋了起來:“那池水能鍛煉你筋骨皮肉,能打通經脈,乃上乘的寶貝,是我從那地府陰司殿奪來的東西,你確定不用?”


    土匪一聽,眼睛都發起了亮光,趕忙點了點頭,瞬間衝到了桑樹下,將衣物脫了個幹淨,就那樣隨意的跳了進去,隻露了個頭在外麵,閉目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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