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酒菜痛快,那廂恨的嚼齒穿齦。


    不光恨,還又餓又饞。


    以前都是養尊處優的世家貴族,日日炊金饌玉美味珍饈,這段時日卻隻有冷硬幹糧鹽漬野菜,難以下咽不說,還不夠飽腹,離餓死不遠了。


    都說流放是重罪,懲罰不在終點,而在途中,此言半分不假。


    隨著時間推移,禮義廉恥,道德底線,統統丟光了,他們現在隻想要一口吃的。


    見這邊酒至半酣,有幾個膽大的過來偷肉。


    簡繞淡眸輕掃,覺得無趣,牽了雲唐迴到馬車上。


    明央和趙起也不予計較,找個避風地方,依偎安歇。


    那些囚犯便放肆起來,開始搶,開始奪,開始打,差役們象征性甩了幾鞭子,基本等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次日出發,有人發現赤橋莊已成焦黑廢墟。


    誰幹的,不消說。


    下一個三百裏,五名短解欲換班,卻因接班的出了未知岔子,沒換成,又一個三百裏,短解還沒換班,這次是因為接班的變成了毒屍人。


    流放隊伍離京時共計二十二人,勇威侯府占十七人,不包括差役和簡繞、雲唐、趙起。


    如今千裏之外,囚犯總數縮減成十七人,隻剩勇威侯府的了。


    犧牲完外人,內耗開始。


    往往一塊幹糧發下來,一不小心就被身邊的人搶了去。


    兩個人打架從山坡滾落,雙雙撞破頭,體弱不堪,瞬間咽氣,他們手裏搶來搶去的幹糧被人摳了去,屍身就地掩埋。


    石猛在名冊上劃掉兩個人的名字。


    自此,囚犯十五人。


    新歲已過,風和日暖。


    午後在一處不知名的小林子邊啃幹糧。


    石猛大聲道:“前麵就是蟲峪穀,綿延四十裏,半日走不完,蟲峪穀夜間有黑大蟲,所以,在此過夜,明日一早出發,必須白日裏走出蟲峪穀,都聽懂了嗎?”


    沒人應。


    沒力氣。


    “四十裏,可真是伏殺的好地方。”簡繞抬首,指尖輕輕彈動擋著太陽,淺淡色的眼眸被透過指縫的光照的一片明澈。


    她褪了氅衣,一襲青玄錦袍,腰係絲絛束帶,身形高挑清瘦,某處盈盈一握,卻又被烏瀑墨發半遮半掩,站在陽光底下好一抹窈窕景致。


    明央站在她身旁,穿著囚犯統一的粗麻布衣,自小習武,姿態不俗,身形比簡繞還要高上一些,脊梁如劍,氣勢如嶽,自有一軍之將該有的淩厲風華。


    聽到簡繞的話,她哼笑一聲:“所以,稍後就拜托你了。”


    這段日子,她與簡繞的關係處於君子之交,但言語之中,已不像最初那般拘謹疏離,現如今連“閣下”都不叫了。


    “嗯,放心的去吧。”簡繞道。


    明央一噎,有種迴不來了的感覺。


    簡繞將自己的劍遞給她:“斬風乃我師父所賜,你不迴來,斬風陪你。”


    明央又一噎,眼眶酸的厲害,流放自然是不能帶劍的,斬風,說不得能保她一命。


    “多謝。”厚賜不敢辭,明央雙手捧過。


    就為了物歸原主,她也得活著迴來。


    雲唐和趙起亦在旁邊,見狀默然不語,他們已然知道明央要去做什麽,也知道明央又托付了簡繞什麽,心中難免沉重。


    尤其趙起,有心同去,卻唯恐礙事,畢竟明央一個人的話,更放得開手腳。


    “不必等天黑,即刻出發。”簡繞道。


    天一黑,主動權就在敵方手裏了。


    明央曉得,好歹是做過大將軍的人,豈會不懂奪得先機的道理?


    沒有婆婆媽媽,她提劍躍身,踏葉而去。


    “阿繞。”雲唐有些擔心。


    “會迴來。”簡繞如此堅信。


    劇情這才哪到哪,在原始軌跡中明央就算在蟲峪穀被踢下山崖都沒死,趙起跟著跳崖,崖底有水,兩人被衝到某個小村。


    將養月餘,直到毒屍人的出現才離開那裏,後來聽說上京毒屍人肆虐,明央決定赴京營救恆慶王。


    而在重置劇情中,明央被暗殺受了重傷,因為重置劇情簡繞開局必死,所以就沒有人過來把明央踢下懸崖了。


    趙起救起她,艱難歸隊,這時聖旨八百裏加急而至,宣明央速速迴京清剿毒屍人,昔日罪行,以功相抵。


    且有的活呢。


    不必憂心。


    雲唐和趙起卻不禁為她如此信任明央的情義而動容,這就是傳說中的刎頸之交吧。


    劍都給明央了,明央若真的迴不來,斬風劍也“死”了,對於一個劍士來說,劍亡如同人亡,這是與明央同生共死的意思啊!


    簡繞:……


    沒有,不是。


    說了會迴來,一定迴得來。


    明央離去,十五雙眼睛看著,七名差役也看著,卻沒人管。


    如何管?打得過,還是管得住?


    反正以飛凰將軍的人品,絕不會叛逃就是。


    沒人管明央,不代表沒人管簡繞,尤其剩下的都是勇威侯府的人了,在擁有外敵的時候,他們一定程度上尚算團結,比如先搶之前那些外人的幹糧,又比如此刻想搶了簡繞。


    明央一走,簡繞那邊實力打了半折,而且,發現了嗎?她的劍被明央帶走了。


    劍士手中無劍,跟廢了有何區別?


    如夫人跟府中眾人頻頻打眼色。


    明舉也跟他們密謀著什麽。


    申時,氣溫降了些。


    雲唐和趙起進到馬車裏麵,不過沒有關門,車簾也往上打著,畢竟馬車是簡繞的,而簡繞斜坐車轅,倚著車門框沒進來,主人不進,怎好關門呢?


    寒風冷冽。


    雲唐突然沉下臉:“他們敢!”


    趙起不解:“何意?”


    雲唐邊從懷裏取出藥粉,邊道:“綿骨散,老把戲。”


    無色無味又如何,隻要是嚐過的毒和藥,他都能記住。


    趙起身軀一顫,顯然想起了不愉快的經曆。


    雲唐安慰:“殿下莫怕,我早配好解藥,不方便製成藥丸,就撚些藥粉放在舌尖上吧。”


    說著在趙起掌心倒上一撮。


    不止綿骨散的解藥,對付各種媚毒的解藥,也配了不少。


    這半個月來,他除了配藥,就是寫寫畫畫研方隨筆,那些方箋快能裝訂成冊了。


    然後過去簡繞身邊,附耳說了幾句,在她掌心也倒上一撮。


    三人均服過解藥,好整以暇地等著上戲。


    一炷香後,如夫人和明舉便帶著府中眾人圍過來了。


    而七名差役也被藥倒,手軟腳軟地眼睜睜望著這邊無能為力。


    有一說一,差役無所謂他們爭飯奪食,但這次勇威侯府的人過了,不該無差別下藥,上次是明貞,以死為代價,這次故技重施,看來不給教訓不行了。


    “簡繞?是吧?溪邊初見,本小侯爺給你見禮,你還記得你什麽反應嗎?”明舉用手指虛虛描繪著簡繞的臉部輪廓,“你麵無表情,清冷孤高。”


    他不屑冷笑:“本小侯爺以為你是仙女,結果你轉頭跟這麽個上不了台麵的東西風花雪月,你是不是腦子壞了啊?”


    雲·上不了台麵·唐,被對方一根手指遙指鼻梁,氣的兩腮都鼓起來了。


    “你找死!”雲唐手裏扣著一個藥包,唰地扔出去。


    明舉本能反應揮手打飛,結果藥包裂開,藥粉四濺。


    撲通!


    明舉栽倒於地,渾身軟麵條一樣,使不出力道。


    “這才叫綿骨散,你們配的那叫什麽東西?上不了台麵!”雲唐立刻原話反擊迴去,半點都不帶耽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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