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乾陵停下腳步,迴頭陰沉地盯著那老者,說:“你怎麽知道?”


    老者抬頭看著了這四周,刻意避開尤乾陵的追問,迴說:“明日這個時辰,若是太子沒迴來,我不會再攔你們。在這段時間內,你們有足夠的時間熟悉這裏,在所有人都平安的前提下搜找殿下。”


    閆欣不像尤乾陵這麽含蓄,道:“您似乎對這裏很熟悉。”


    老者低下頭,刻意避開了她的視線。


    閆欣卻道:“現在沒有太子殿下在這給您擋著,有什麽話您還是說出來比較好。”


    老者歎了口氣,道:“這是事先殿下設想好的情況,他囑咐過我,倘若真碰上了,要穩住其他人,給他一天的時間。”


    閆欣追問:“為何是一天。”


    老者看向那屏風,道:“因為一天後,這裏所有的機關都會歸位。殿下不管如何都要迴來。”


    有理有據,閆欣一時間沒有找出老者說這番話的疑點。至於尤乾陵的懷疑,現在即便是問出來了,也沒有足夠的證據去證實,但是一天之後,朱簡若是沒有迴來,那恰好可以證明他現在的這番話是在說謊。


    一天的時間,改變不了結果。


    但縈繞在鼻尖上的血腥味,卻昭示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尤乾陵還是往通道盡頭多走了幾步,閆欣緊盯著他的背後,卻見他在走入盡頭的黑暗中片刻後忽然又迴頭了。他眉頭緊鎖,看到她的瞬間愣了下,惱道:“你怎麽在這?”


    閆欣反問:“那我該在哪?”


    尤乾陵茫然地迴頭看通道盡頭。


    閆欣問:“你該不會是覺得自己一直在往前走?”


    尤乾陵:“我還沒病到這個程度。”


    他抬頭看一眼已經迴到屏風那邊的一行人,低聲問道:“有什麽異常嗎?”


    閆欣思索片刻,朝他說:“有幾個地方讓我有點在意,迴去再說。”


    尤乾陵和閆欣是最後迴到大殿內的人。


    殿內充斥著各種不安,雲瑤是反應最大的人——她所在的隔間內,隱約傳出了她的啜泣聲以及對雲家的咒罵。閆欣隻覺得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日子也不是那麽好過,至少家裏決定把他們送出去換點利益的時候,他們根本反抗不了。


    可要說起來,普通人家日子也不易。


    這世道,誰也同情不了誰。


    尤乾陵一進隔間就立馬坐下,他的身體好像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不適,重咳了兩聲,先開口說:“那通道有古怪。我分明是往前走的。”


    閆欣記得自己確實盯著他,他也就在自己麵前消失了一瞬。


    閆欣道:“嗯,那證實了那老人家提醒你的那句話沒錯。”


    尤乾陵不大高興地說:“那是我親身探出來的,什麽叫他說的沒錯。你呢?”


    閆欣將那老者同自己說的那番話全數都說給了尤乾陵聽,尤乾陵聽了一會,沉默了好一會,抬頭問:“你說有幾個在意的地方,說來聽聽?”


    閆欣深吸了口氣,腦海中先理了一下就近發生的所有事,以及最讓她覺出的某些不對勁的地方。


    其中最令她在意的是,那殘留在通道內若有似無的血腥味——這一點,足夠證明,至少朱簡和祁遠兩人,有人受傷,更嚴重者甚至有人已身亡。


    那屏風上的一幕也許並非駭人的假象。


    “我在通道內等你的時候,聞到了血腥味。”她先說明了情況,“按照目前來看,受傷的人應該不在我們這些人裏麵。”


    “受傷?”尤乾陵不太滿意她這麽謹慎的說法,“死了也不是不可能吧。屍體消失,大部分血跡都帶走的情況下,殘留在原地一點血腥味也很正常。”


    閆欣卻道:“在沒看到屍體之前,不能隨意判定死亡。而且受傷也不影響我們判斷的結果。”


    也就是說朱簡和祁遠之間,至少確實有人動了手。


    尤乾陵的氣息略微淩亂了一點,他試探著問道:“所以,朱簡真的被……”


    閆欣打斷了他,說:“現在什麽都難說。那老人家有句話說的對,我們現在對這裏還很陌生,這段時間內我們必須要盡可能多了解這裏的布置,還有,多了解我們身邊的人。”


    尤乾陵對這情況很是煩躁,忍不住嘀咕說:“說好了我進來什麽都不要管。結果一進來就亂七八糟。朱簡到底在搞什麽?對了,別的呢?都說給我聽聽。”


    這人自己打斷她說話,倒豆子似的數落一堆。現在又急性子催自己快說。


    閆欣湊近了他一點。


    尤乾陵往後避開,警惕道:“幹,幹什麽。”


    閆欣朝他伸手,說:“給我摸一下看看。您不舒服的時候通常脾氣賊大,現在已經有兆頭了。”


    尤乾陵嘴上嘟囔說哪有,人倒是乖順地自己湊上來,結果給閆欣的手冰了一個激靈。


    “嘶,怎麽這麽冷?你怎麽迴事。”


    閆欣對自己的身體情況了如指掌,隻有麵前這個人對自己沒什麽數。


    “您燒上來了。”她幹脆利落地往一旁的床榻上指了一下,“先躺下休息,我慢慢跟您說。”


    尤乾陵平時在閣樓裏大半時間都躺著,現在卻不想這麽做——這樣像個廢物。


    閆欣見他一臉不情願,便說:“您躺著了,我才好坐著。不然跟您麵對麵坐著還得仰頭。”


    尤乾陵:“……”


    閆欣特意去要了一點水,給尤乾陵拿了帕子擰了半幹搭在額頭上,說:“還有一點。是關於那位老人家說的話。”


    尤乾陵垂眼看她。


    “你是說那句朱簡和他商量好的?”


    閆欣道:“不止。這些話隻要殿下迴來了,是不是真的自然就有答案。但有些是朱簡即便是迴來了,也得不出答案的。”


    尤乾陵問:“哪些?”


    閆欣低聲道:“他給我一種對這裏熟悉的感覺。但說出來的東西卻壓在一條恰到好處的線上,可以用有人告訴他這個理由來搪塞。”


    話是這麽表述,可閆欣自己也很難描述出那種感覺。


    她特意想了想,說:“就好比,有人到了某個陌生的地方,他下意識卻能給出一個可以應對這個地方出現難題的合理方案。一般人,至少會露出困惑或者不解對吧,但他沒有。”


    尤乾陵能明白這種感覺。


    “所以你覺得這個老人家對這裏比我們要熟悉。他事先告訴了朱簡這裏麵的一些事。”


    閆欣問:“殿下應該不會隨意相信別人吧?”


    尤乾陵道:“那肯定,他也不是一帆風順著長到現在這麽大的人。”


    “那麽,這個人一定有什麽讓殿下選擇相信他,並且連您都防著的背景,”閆欣道,“您對這個人有印象嗎?”


    尤乾陵搖頭。


    “但朱簡看人有一套,他選擇相信的人,問題都不大。……我前麵雖然質問那一句,那其實隻是遷怒老人而已。畢竟朱簡若是有個萬一,他也別想活命。”


    這人都病躺下了還不忘放狠話。


    “您先睡會吧。我還有一些事需要想想,等您睡醒了,我應該也整理好了。”


    尤乾陵盯著她說:“不許一個人去探,那地方很危險。”


    “知道了。”閆欣轉了身,對著斜對麵的屏風,開始徒自陷入了深思當中。


    簡秋英來給他們送吃食時,順便端了熱水過來,他先嗅到了隔間內的香味,看了一眼熟睡的尤乾陵,問:“郡爺如何了?”


    閆欣迴神,忙起身道:“之前有點燒起來了,大約還是被殿下失蹤的事急出來的。”


    簡秋英歎氣,將手裏的食盒遞給她,說:“和郡爺說說好話,這兒的情況比我們預想中還要糟糕一些,多吃些才頂得住。”


    閆欣接了過來,看著簡秋英。


    她發現這個人比她想象中脾性要好。她記得自己好像每次都和他站在對立麵上,但他竟然對她沒有任何反感的舉動。


    “怎麽了?”簡秋英疑惑地問,“我臉上有什麽嗎?”


    閆欣道:“你比我想象中像個好人。”


    簡秋英聞言扯了嘴角,訕訕說:“像個好人嗎?姑娘過譽了。”


    閆欣道:“畢竟能在這樣的朝廷裏存活著,就不能是個真好人。不過,您三次都沒為難我,還讓我撿了那麽大的便宜,我還是要多謝簡大人。”


    簡秋英苦笑了聲,他露出些許不解,鼓起勇氣朝閆欣說:“你不像是個適合在這裏的人,倘若可以的話,我還是勸勸你,遠離是非。”


    閆欣訝異地看他,心想她隻不過是說句客套話而已,而且還是實話。


    這人不會當真了,真想當好人吧。


    簡秋英大約自己也覺得冒昧,自顧自說:“算了,當我自作多情。姑娘先吃著,若是需要什麽,盡管尋我。”


    尤乾陵在簡秋英離開後便醒了。閆欣提著食盒過去坐下,打開來問他:“想吃嗎?”


    尤乾陵低著頭,緩慢地搖了搖頭。


    閆欣說:“你不先挑,我可要餓肚子的哦。”


    尤乾陵抬眼瞪她,費勁地抬起頭,說:“有情況嗎?”


    閆欣道:“離明日你還得至少睡兩迴。或者……你想去問問誰嗎?”


    尤乾陵已經坐起來了,他捏著筷子問:“你有想問的人?”


    “嗯,”閆欣一邊將飯菜端出來,一邊說:“方才和簡大人聊了兩句,我忽然覺得人確實不能隻看一麵,還是要多了解了解才行。”


    尤乾陵問:“誰?”


    “陳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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