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十四年,十一月二十,閆欣依舊睡得不太安穩,半夜睡不著索性起來和驚偶玩了一宿,早晨起來發現氣候不大好,天氣陰沉。


    按玄學來說,這不是好兆頭。


    尤靈蘊依舊負責安頓他們,將她交托的東西放好之後,捎帶上大爺一樣隻負責走自己的路尤乾陵,一路策馬奔騰,順著石子鋪就的山路蜿蜒而上,進入了位於深山之中的那座聞名遐邇的祭天台。


    閆欣和尤乾陵到祭天台外時,下起了冬日的寒雨。


    閆欣不太舒服地搓了搓手,迴頭看尤乾陵。


    尤乾陵微微有些咳,刻意離了閆欣兩步遠。


    “離我遠點,一會傳給你。”


    尤靈蘊老遠跑來,塞了個圓滾滾的球進他手中,小聲說:“寒氣重,問簡家那小子特意要來的。”


    尤乾陵剛張開了口,就打出了一個巨大的噴嚏。


    閆欣多看了他兩眼,問:“這就病了?”


    尤乾陵蠻橫問道:“你沒病過?”


    閆欣搖頭,說:“隻是擔心進去之後,你該怎麽辦。”


    尤乾陵給她就事論事的態度說得反省了一番,覺得自己這心情不好就胡亂撒氣的脾氣當真是不好。


    但是麵子還是要撐著的,他低垂著眼盯她,說:“信不信,關鍵時候你還得靠我。咱們這一趟進去的人裏,有武功底子的可不是隻有阿嵐。”


    閆欣也沒覺得尤乾陵很弱,平時他行動如風,元碩和張朝一直跟著他,也沒見他體態上和他們之間有差距,這也說明他確實有底子。


    不管怎麽說,論單人的實力比自己,他肯定要強一點。


    但她還沒到要靠個生病的人保護自己的地步,她可是有武器在手的人。


    她麵帶高深莫測地看尤乾陵,心想,那就走著瞧,看到時候誰靠誰。


    不過,閆欣對這一趟行程並不樂觀。畢竟現在還不知道天機閣內到底什麽情況。


    雖然觀察周圍的人,大概也就她一個人心情比較沉重。


    這麽一想尤乾陵有自保能力就算幫她很大的忙了。


    “那……進去之後不需要我照顧?”閆欣確認地道。


    尤乾陵嗤道:“我堂堂平南郡王,咳咳咳……”


    閆欣:“……”


    尤靈蘊斜眼看他們倆,無奈地和閆欣吩咐道:“我聽雲大人說過裏麵倒是不缺熱水,進去之後你替我看著他點。”


    閆欣點頭。


    尤乾陵在旁邊不滿地橫了尤靈蘊一眼,嘴上倒是還算誠實。


    “也不是不能讓你照顧。畢竟是一條船上的人,相互照顧是應該的。”


    ——


    吉時將至,準備進去的人分兩列站在了由青銅製成的巨高大門麵前,閆欣並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裏,但依舊對這扇大門充滿了敬畏。


    她像是被這扇門後的不明力量吸引似的,下意識伸手摸上去。


    門上傳來熟悉的溫熱,瞬間傳入人身內引起了身體本能微震以迴應,帶著她整個人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忽然身後傳來了一陣騷動聲,尤乾陵默不吭聲地伸手過來抓住她的手,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將她壓著跪下。


    她還沒迴神,就聽在場的眾人齊聲道:“陛下萬歲。”


    崇明帝朱明禮竟然親自來了。


    朱明禮環視了一圈,似乎歎息了聲,溫聲道:“都起來吧。”


    尤乾陵將閆欣拉起來,似乎有些刻意地將她推到自己身後。閆欣莫名地問:“怎麽了?”


    尤乾陵沒好氣地說:“怕你再做點顯眼的事。”


    在崇明帝朱明禮麵前太顯眼並不是好事,尤乾陵是最有經驗之人。


    閆欣原本確實想幹點什麽,但見尤乾陵這樣,隻得收了心思。


    朱明禮環視了一圈,意外地走到了尤乾陵麵前,皺眉道:“病了?還真給說中,你天生和祭天台犯衝。”


    尤乾陵抬手行禮,老實道:“來都來了,這時候打退堂鼓太不像話。”


    崇明帝朝跟著他的周知堯道:“瞧這脾氣,病了也不知道消停。”說完,他往尤乾陵身旁看了幾眼,最後終於找到了閆欣。


    “你就是跟著臨淵進去的人?”他疑惑地嘟囔說,“看著也不是能好好照顧人的模樣。”


    尤乾陵往她麵前又邁出一步。


    “我又不是沒手沒腳,事事都要人顧著。”


    崇明帝看著他,沉默了半晌,轉頭往尤靈蘊那邊問道:“多帶些東西進去。”


    尤靈蘊低著頭應道:“都備了。”


    崇明帝又看了一圈,一眼看到陳嵐身後跟著的雲天奇,遲疑了下道:“朕記著那是雲家的人吧?讓他看著點臨淵。”


    他迴頭又對著尤乾陵說:“有陳家的人,你總放心讓人家照顧吧。”


    尤乾陵往陳嵐那邊看了一眼,沒有作聲。


    朱明禮似乎這下才滿意,大鬆了口氣,抬手將跟在他背後的洪九招唿上來,伸手從一隻雕滿龍紋的錦盒打開,拿出一把鑰匙,遞給周知堯,說:“去開門。”


    閆欣看著周知堯恭恭敬敬地接過來,洪九轉身時掃了她一眼,和她笑了一記,朝朱明禮小聲道:“陛下,我看臨淵帶著的女娃兒還挺精明,您不要太操心了。”


    朱明禮也跟著掃了閆欣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來,問:“朕記得,你姓閆?”


    閆欣往旁邊邁出一步,低頭行禮。


    “民女閆欣。”


    “閆欣……身子骨單薄了點,不過看著倒是穩得住,有臨淵的氣魄。難怪臨淵看重你。”


    他像是擔心自己外甥的舅舅,溫聲吩咐道:“臨淵性子躁,進去了若是有衝動的地方,你替朕攔著點。”


    朱明禮說完之後,便收了視線,開始低頭和洪九吩咐事宜。


    聽著全是再多置辦些東西進去的意思。洪九一邊跟著朱明禮一邊說著給郡爺些麵子,大夥都看著。


    朱明禮無所謂地笑笑,站在祭天台雕欄邊上眺望遠方。


    “朕當年第一次站在這兒的時候,你這個位置站著的是造這個祭天台的大功臣,他同朕說,朝中人才濟濟,大魏日後會越來越好。可這才三年,物是人非。朕身邊的人越來越少了,大魏也沒見多好,朕,怎能不操心。”


    這一語雙關,閆欣卻不明其意。


    洪九沒吱聲,隻是跟著朱明禮站著。


    大門前一時無聲,隻聽到青銅大門被打開發出巨大的破風聲,閆欣迴身,先看到了青銅門內猶如黑洞一般的深淵。


    鑰匙依舊懸在門鎖上,那門開了大約一人寬的縫,便不動了。


    眾人等了許久,見那門沒動靜了,疑惑地看向雲長青。雲長青皺眉,朝朱明禮道:“陛下,看樣子有些東西還是送不進去。”


    這話在場的人都知道衝著誰說的。


    場麵一時尷尬。


    閆欣道:“想送怎麽會送不進去。祭天台的門做這麽大,就能開這麽大。”


    朱明禮轉身看閆欣。


    雲長青也看著她,說:“你能打開嗎?”


    尤乾陵使了個眼色,希望她在這個時候能安分一些。


    閆欣卻不想,排場做這麽好,結果要拿一扇門來壓尤乾陵。不想給就一開始直說,她揚聲說:“打得開如何,打不開又如何?”


    雲長青冷漠說:“打得開,郡爺要的東西自然都能送進去,打不開就隻能虧待郡爺了。”


    閆欣道:“那我若是打開了,郡爺想要什麽都給帶進去嗎?”


    雲長青:“你有本事,自然都依你。”


    閆欣抬頭看雲長青:“我問的是聖上,沒問你。而且不是我有本事,而是郡爺有本事,隻有他能使喚的動我。”


    雲長青臉色一變。


    朱明禮大笑起來,道:“年紀輕輕,口氣不小。嗯……朕自然沒有不依臨淵的道理。”


    閆欣朝尤乾陵看了一眼,便轉身往大門那邊走。尤乾陵幾步追了上去,低聲和她說:“沒必要吧,送不進去就算了。”


    閆欣也低聲說:“踩郡爺的臉就是踩我的臉,您自己說的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


    尤乾陵一時間所有的話語都梗在喉嚨口,仿佛風寒的病更重了些。


    閆欣請尤乾陵站在擋風處,特意安頓好了尤乾陵,才徑自走到大門前,抓住那把要比尋常大了許多的鑰匙——竟然沒轉動。


    周圍的人開始竊竊私語。熟悉的嘲諷聲再次出現。


    “口氣不小,怎麽門依舊紋絲不動呢?”


    “先前說要我們全都聽她的話,就讓人不舒服了,尤府算什麽東西,不過就是仗著平南郡王的身份耀武揚威罷了。”


    閆欣聽得出來這幾個人的聲音有些耳生,應當是昨日陳嵐提出來要注意盯著的人,她扭頭轉頭過去看了他們一眼,說:“你們方才這番話的意思我能理解為不要我管嗎?”


    講話的是雲家小姐雲瑤,站在她旁邊的是簡秋英。簡秋英一語不發,隻是沉默地盯著,是他一貫不輕易插手是非的態度。


    閆欣迴頭尤乾陵說:“你自己得罪的雲家,為何人家衝著我來了。”


    尤乾陵:“……現在是埋怨我的時候嗎?你是沒花雲家的錢還是沒指使我坑雲家?”


    他倆說得太直白了,雲瑤臉色被這對話踩得一陣紅一陣白。


    閆欣立刻迴頭開始盯那門鎖。


    機關鎖,天底下隻有一把鑰匙的大門,用腳趾想也不可能用蠻力打開。閆欣認得參與過祭天台建造的機關師也就是造這把鎖的鎖匠。


    知道他對機關磨合性要求極高。


    先前周知堯打開門的時候她就發現了,這門不是被打開的,而是觸到了機關後自動開的。


    什麽機關都有相應的配套開啟機關條件。


    也就是說,這把鎖,負責開的門隻有這麽大。


    她用力將鑰匙從鎖眼裏拔了出來。那門當即唰的一聲,砰的一聲合上了——關門的聲帶起一陣罡風,撲了在場人一臉灰塵。


    尤乾陵:“……怎麽還關門了。”


    閆欣將鑰匙遞給他,說:“因為這把鑰匙隻能開這麽大的門,想要開更大的,就有另一把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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