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停了下來,說:“反正我可以帶個人進去,就這麽一迴事。”


    閆欣將他這番話咀嚼了半天,說:“為何不能是我帶個人進去?”


    尤乾陵:“守祭不是誰進去的事,你首先得有身份。”


    閆欣失望,心想這年頭連送個人進墳還得看人身份名望,崇明帝是不是真的有點大病。這萬一誰家的國之棟梁沒了,還不得跟他老朱家拚命?


    閆欣試探著問:“那你帶我去啊?”


    尤乾陵:“那我帶別人去?”


    閆欣一把抓住他胳膊……想想態度不太對,又改成了抱著他的手臂。


    “我去。你不帶我去,我就找別人。”


    尤乾陵一聽這話就炸毛。


    “你還想誰帶你去?!”


    閆欣趕緊說:“不用不用,就您最熟,不找您帶還找誰啊。”


    尤乾陵這頭開始思考閆欣真的會去找別人的可能性,他深吸了口氣,琢磨著自己要如何防患於未然。


    閆欣想的卻是別的事。


    畢竟前陣子雲長青來過那一趟,雖然什麽都沒撈著,但按照他先前三番五次對自己下手的情形來看,要這人放棄似乎並不簡單。


    她原以為事情會比他們想象中難。


    一來雲長青並不希望自己在守祭的時候進祭天台,他就會在守祭之前想辦法讓自己去找他肯定有其他目的。現在看來,他想歸想,事情似乎並不會照著他想的那樣去發展。


    但這不代表著他沒有後招。


    二來,祭天台的規矩似乎比他們想象中要嚴苛,這句話不僅僅是雲長青在長公主大祭上的堅持己見,也有崇明帝在禮教上的權威。事關大魏運勢,守祭的規矩就如同雲長青說的那樣豈能如同兒戲一般說改就改。


    閆欣一時間想起了尤乾陵說起過她隻管做,凡事他都會扛著,下意識朝尤乾陵問道:“你是不是又被強迫做了不想做的事?”


    尤乾陵疑惑問:“你說的是守祭的事?那是為了我娘的大祭才應承下來的,和這次的事無關。”


    沒有,閆欣懷疑尤乾陵在蒙騙自己,說:“騙得了我一時,騙不了我一世。”


    尤乾陵:“不需要一時,守祭的事馬上就會有消息了,我若騙你,天打雷劈。”


    閆欣拒絕道:“……天打雷劈就不必了。”


    尤乾陵盯著她:“那你想怎樣。說出來,我斟酌一下自己做不做得到。”


    閆欣道:“……”這人天打雷劈都願意挨,讓他說句老實話就像要他命似的。


    兩人站一塊不到半刻鍾,又各生各氣散夥了。


    迴北鎮撫司的路上,元碩無奈的說:“爺啊,也不知是誰興衝衝得確定了消息就立刻朝尤府奔,說是大好的機會一定要讓某些人知道沒他不行。”


    尤乾陵冷聲:“閉嘴。”


    ——


    那邊尤三姐憋不住笑,說:“你們倆可真的夠夠的,怎麽說兩句話就能翻臉?”


    閆欣順口反駁說:“我可沒有。是他先生的氣。”


    真要算起來,她是出於好意不希望他做事不經人同意直接把自己當被子給墊了。而且他自己說了以後會問過她再做事,可現在他自己經常做事都不問問她需不需要,有沒有更好的辦法。


    這人絕對缺心眼,還說話跟放屁一樣。


    尤三姐聽閆欣數落完,將她對著尤乾陵指桑罵槐的話忽略了,聽到了關於祭天台守祭的事,忽然說:“這麽說起來,父親昨日迴來的時候也問了我一句,他問我願不願意去守祭。”


    閆欣一頓,忙說:“我去就行,那地方你去了太危險。”


    尤三姐嘟囔說:“說得你去過那裏似的。”


    閆欣雖然沒去過現在的天機閣,但從瞿青那聽說天機閣內機關遍布,誤入其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對於機關的事,閆欣通常首先以敬畏對待,其次才是想辦法克服。


    那些東西冰冷無情,不會因為對麵是具脆弱的血肉之軀就會手下留情。


    “我去沒去過也不妨礙早年守祭出過事。”閆欣說,“而且你不覺得祭天台守祭的規則很怪嗎?守祭七天,任何人在這期間不得出入。”


    但凡出一點事,七天後屍體早就涼透了。更別說救援了,能不能有具全屍都未必。


    ——


    這規矩不經人提醒讓人覺得神聖莊嚴,卻在閆欣這刻意帶出來的一句話說得尤三姐毛骨悚然。


    “那臨淵進去豈不是很危險?”她緊張地問。


    閆欣道:“……現在在說你的事。”


    尤三姐:“哦,那我不去就是了。”


    她倒是放棄得快,看著就是沒什麽執念。閆欣忽然有些羨慕,心說這種可去可不去的輕鬆感,她大概這輩子都難以體味了。


    尤三姐似乎想了好一會,還是繞迴了尤乾陵的事上。


    “欣欣,你說我們能做什麽呢?守祭的事我們也當真是幫不上忙。”


    閆欣說:“沒必要幫忙。郡爺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是。進去守祭是我們自己的選擇。”


    尤三姐笑著說:“我隻是說力所能及。以前還會為幫不了忙還拖後腿煩惱,現在好多了。”


    閆欣道:“力所能及的事……大概就是保護好自己吧。”


    “那簡單,別看府裏的人成天沒心沒肺似的,在惜命上我們可是一等一。”尤三姐信誓旦旦。


    閆欣尋思道:“反正時間尚早,在進天機閣之前,我也要準備一些偃偶。多做幾個留在府裏,做好了我教你怎麽用。”


    尤三姐兩眼發光。


    “好耶。”


    ——


    又過一月,九月金秋,盛京的天氣也逐漸多了一絲秋涼。重陽之日過了不到兩日,尤府忽然接到了邱家的消息,說邱祭酒病了,希望郡王爺能前去探一探病。


    尤乾陵當日便火急火燎地迴了尤府,捎帶上了兩位小姐以及景氏,直奔邱府。


    氣氛很沉重,幾個人一路都沒開口說一個字,等到了邱家,尤三姐才抱了閆欣的胳膊,小聲說:“這些年祭酒大人幫了我們不少,真到這個時候我們卻迴報不了什麽。”


    閆欣抬頭看了一眼邱府兩字的匾額,下方還有邱偉的親書。看得出來是邱偉自己寫的。


    就像他本人那樣,簡簡單單的二字,沒有花裏胡哨的希冀,沒有鵬程萬裏的誌向。


    閆欣似乎看到了邱偉本人立在邱府門前,和和氣氣地跟他們打了招唿,含笑道:“來看老人家了呀。”


    邱家現任的當家是邱偉的長子,是個長相幹幹淨淨,儀容清雅的中年人。尤三姐小聲和閆欣說著關於這位長子的事。


    畢竟是書香門第讀書人出身,加上他繼承了父親的脾性,入仕便在大理寺任職書吏,算是以寫字為生,穩穩當當。


    閆欣見他快步出來,恭敬有禮地拱手,口氣卻有些著急,道:“郡王爺,三小姐,表小姐。父親剛好醒著,快隨我進去吧。”


    閆欣跟進去見到邱偉,見他神氣尚在,精神還很穩,便鬆了口氣,將前麵的位置讓給了尤乾陵。


    邱偉卻是和尤乾陵說了兩句,便讓景氏帶著人先去旁邊等一等,他私底下有話要和閆欣說。


    閆欣原以為主要是還是為了和平南郡王有話要說,倒是完全沒想到他這次的目的是自己。


    景氏有些意外,朝邱偉道:“這……”


    邱偉拍拍她的手背道:“放寬心吧,隻是囑咐幾句話,當是先前在大祭上她提點老夫的一點謝意。”


    景氏抬頭看了閆欣一眼,隨即起身帶著尤乾陵和尤三姐一起跟著邱偉長子往另一邊的偏房過去了。


    邱偉招唿閆欣到跟前,仔細問道:“上次給你的那把鑰匙妥善保管好了嗎?”


    閆欣點頭。


    “那東西很重要,我放在很安全的地方。”


    邱偉道:“好,我一並還放一些其他一些東西在裏麵,也不知對你的事有沒有幫助。”


    他停了下來,似乎睡去一般沉默了許久。


    閆欣小聲喊了他一句,邱偉猛地驚醒,迴神繼續念叨道:“當初之所以將你托付給臨淵,隻是不忍心你如此辛苦。現在看來,倒是臨淵得了便宜,卻給你添了麻煩。”


    閆欣這時候才反應過來,邱偉知道她是誰。


    “您……怎麽知道……”


    邱偉道:“你爹出事之前,曾經來找過我,他說自己養在深宅裏有一女,和深閨女子不同。他說倘若有一天她來尋我,求我幫他照顧好你。”


    “我啊,其實還是怕連累家中,想過萬一真來了,我該如何處置。要不要將你送出盛京,找一個偏僻的人家裏,將你安頓在那,哪怕一輩子生老病死都關著,也算是好的。”


    他抬頭細細地打量著閆欣,說:“沒想到,竟然會在我需要幫忙的時候你出現了。還幫我這麽大一個忙。”


    閆欣知道他說的是徐致的事,便說:“徐致是我幼時便認識的朋友。找他是我自己想做的事。”


    邱偉略微意外,片刻後想通了一些,含笑說:“難怪。不過算幫了我也沒錯。”


    他轉而又開始絮叨。


    “我一直以為你會長得跟你爹娘相像。誰知你卻是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姑娘。你比你爹堅強,比你娘要冷靜。我頭一次見你的時候當真沒認出來。後來你給我塞了那木盒,我才確認那就是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偃偶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血色百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血色百合並收藏偃偶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