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懷道:“那一晚,當年的人都心知肚明。公主府內的事,我等外人不可妄言。你們隻是不清楚而已。”


    元碩拱手道:“既然心知肚明,就不要苛責郡爺。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是嗎?至於祭酒大人為何要幫郡爺,您去問問祭酒大人便知道了,責問我們郡爺又算什麽。”


    “你……豎子不可教也!”


    薑懷給他這一句話氣到拂袖而去。


    元碩看著其他幾個人急忙跟上,


    隻剩下翰林院的這位姓林的修撰。元碩記得他站在旁邊一直神色淡漠,這會麵上卻是含笑,道:“這麽多年了,總算有人看明白了。郡爺太辛苦了。”


    他側了下頭,似乎意外看到了什麽,愣了下。


    “那位是……”


    元碩迴頭,看到了閆欣正將尤乾陵拖著往裏走,頓時黑了臉,心說這人什麽時候來的?那薑次輔生氣不會是因為看到這一幕吧。


    他趕忙解釋道。


    “那是尤府的表小姐。她自小和我們郡爺一起長大,感情很好。”


    林修書會意地點頭,道:“倒是難得見到郡爺耐性的模樣,也好也好。”


    身後不遠處跟著薑懷的人中有人喊林修撰,他迴頭看了一眼,道:“真是,如此著急作甚,難得來看一次長公主。”


    元碩心下對這位修撰生了好感,便問:“您……從前是公主門下的哪一位?”


    修撰拱手道:“無名小卒而已,無足掛齒。日後郡爺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無論如何都請來翰林院尋我。”


    看似客套,卻是有風骨一般的不卑不亢。


    元碩還想問什麽,卻又覺得這個地方不方便。


    林修撰也立刻迴頭,不等他說什麽便快步走了。


    ———


    尤乾陵被閆欣硬拉著往裏走,嘴上說著:“你什麽鬼力氣,平時也沒見你吃得多。”


    閆欣愣了下,收了點力卻沒有鬆手,說:“拽疼你了?那我輕點。”


    尤乾陵給她說得耳朵燒起來了。


    “……好好說話。”


    閆欣不以為意,道:“你臉皮太薄了吧。我是為你好,不硬拽你你得在那空蕩蕩的門廳裏躺一下午。外邊有元碩,你躺那除了偷懶還能做什麽?不如去後院幫幫忙。”


    前麵的話聽著還有點像話,最後一句屬實想太多。


    “我就是去了,也不可能幫忙。”


    閆欣撇嘴,說:“行了,知道您是高貴的平南郡王。看看也好啊,外麵多冷清。三小姐帶了府裏好多人,後院很熱鬧。”


    雖然祭拜死去親人這種事不免會帶點哀傷,但是人多總會衝淡一些。


    就拿自己來說,倘若她一人待著,總會想起屍骨不知在何方的父親。公主府裏的人雖然死得淒慘,比起父親他們好歹也有許多人惦記著。


    而她父親,怕是不罵就已經很給麵子了。


    ———


    尤三姐正在後院忙碌地給府裏的大大小小分派燒紙,聽到外麵傳來的動靜,她先警惕地迴頭。


    看到是尤乾陵和閆欣一起過來,愣了好一會。


    尤桂搶了她手中的活,道:“您一個大小姐站一邊就好了,做這些幹什麽。”


    尤三姐迴神低聲說:“為家裏弟妹張羅算這些?走開走開。對了,你去後門看看免得沒人看管他們又給我亂記賬。”


    閆欣遙遙地朝她喊。


    “我去我去,桂兒留這兒幫忙,瞧這亂糟糟的。”


    說著,她擼著袖子就往後門跑。


    尤乾陵眼疾手快地拎住她,說:“你去攛掇那幫老爺們跟你玩嗎?想都別想。既然把我硬辣來了,就在這負責陪我。”


    閆欣挑眉。


    “你怎麽這麽麻煩。”


    尤乾陵的眉頭比她挑得更高。


    “我說得不對嗎?上迴就見你以一己之力挑釁府裏侍衛們了。”


    到現在還時常有侍衛提起閆欣。


    說尤府這位不知哪兒來的表小姐兇是兇了點,但除了她表情兇,惱羞成怒兇,力氣兇之外還有就是她的勝負欲極其兇。


    尤乾陵感同身受。


    前陣子元碩留在府裏時,歇工的侍衛家丁過來會找他一塊找事打發時間,元碩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讓閆欣跟這幫老爺們掰手腕贏錢。


    結果一幹大老爺們全軍覆沒。


    自那之後經常有不服氣的府中侍衛偶爾來尋閆欣一戰,閆欣大部分時候都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但偶爾總有不長眼的人要挑釁她。


    久而久之,這幫人和她也就熟悉了,見她就要來一場爺們之間的較量。


    ———


    閆欣心說辦事的時候說這個做甚。


    她雖然把人給拖過來了,可她自己並不想留這兒。但尤乾陵根本不讓,她隻能皺著臉想將自己的手從尤乾陵的鐵手中拽迴來。


    也不知尤乾陵用的什麽巧勁,一隻手竟然死死扣住她的手腕。


    倒是她將他整個人拽了迴來。


    尤乾陵柳眉直豎。


    眼看著要扭一塊兒去了。


    尤三姐跑上來,攔在閆欣那邊,問:“又怎麽了?你們兩個能不能消停一點。臨淵你讓著她一點!”


    尤乾陵不滿道:“我還不夠讓她啊!她硬拉我過來我都沒跟她計較。”


    閆欣說:“他不讓我幫桂兒的忙。”


    尤三姐連忙給尤桂使了個眼色,道:“桂兒不用你幫忙,你跟著臨淵留在這兒,我和她出去。”


    尤桂一聽,立刻上道道:“好呀,三小姐往那一站,看誰敢偷懶。”


    尤三姐站在尤乾陵跟前,仰著頭看他,特意放輕了聲說:“就像你希望閆欣陪著你一樣,他們其實每年都希望你跟他們一塊兒做祭,隻是不敢跟你說。”


    “對長公主府的人來說,我隻能算是個外人,你不一樣。”她看了一眼扒在屋內門沿上年幼的小臉們,歎氣道:“今年你就陪陪他們吧。”


    閆欣跟著往裏看一眼。


    她之所以將尤乾陵拉過來,隻是見他神色沉寂,鬱鬱寡歡。聽了尤三姐這麽一番話後,品出了一點言外之意。


    她看著尤乾陵問:“一個人在這裏覺得不自在?”


    尤乾陵搖頭,說:“這些人的親人怎麽都說因我娘而死,我在這不合適。”


    閆欣:“人是你娘殺的?”


    尤乾陵冷下臉。


    閆欣迴道:“不是,你認什麽罪名。”她反向往後殿大院內走,尤乾陵就這麽給她拖著,沒再掙紮。


    進了堂內之後,閆欣發現裏麵已經擺好了許多的牌位,每個牌位前都細致地放著一隻香爐,爐內線香上白煙嫋嫋,烘著滿堂都是煙火氣。


    當真比那青麵獠牙好太多了。


    她這會發現長公主府大約因為過分大了點,似乎過於清冷,但現在在這兒卻暖了許多。


    “上迴來時我就發覺府裏過於清冷了,現在在這兒卻剛剛好。”


    她順手從歪歪扭扭著過來要給尤乾陵送香的小七手裏奪走了冒著火星的線香,小七高興地直拍手,一屋子的人都在笑。


    她將線香塞給尤乾陵,說:“挨個拜啊,不然他們要不高興了。”


    等尤乾陵老老實實地拜完了靈牌,迴頭發現閆欣不知何時跑沒影了。


    小七指著偏門的方向,含糊著告狀。


    “跑,跑了。”


    尤乾陵摸了他肥嫩的臉頰,說:“告得好,迴去讓三姐姐給你買糖吃。”


    ——


    相較於那一日在長公主府中鬧得不歡而散的主場,午後這場祭祀要溫馨許多。


    當然也托了禁軍被崇明帝收迴宮之後沒再迴來這一手的福,讓尤乾陵省心了不少。


    但大祭過後無人看守似乎也成了問題,尤乾陵不想為這事去崇明帝麵前找不痛快,於是吩咐元碩找人來守著。


    尤府的人祭完之後,尤三姐便安排了車從偏門離開。


    尤乾陵照例往大正門離開。


    閆欣原本就想著跟著尤三姐的馬車走,結果給尤乾陵逮住了。


    元碩幸災樂禍地同她說:“死了這條心吧,你在人前出現過,多的是盯著你的人呢。郡爺不會讓你脫離我們的視線範圍。”


    閆欣一想也是,雲長青說不定還在盯著她。尤三姐帶著尤府的人,自己跟著尤三姐走說不定會給她們添麻煩。


    一想起雲長青,閆欣就渾身不舒服。


    這年頭能讓她多看一眼就渾身發毛的人當真不多。


    好在今日還算順利,幾個讓她覺得棘手的人似乎沒出現在場子裏。


    等等……閆欣忽然想起了什麽。


    她扭頭看向元碩:“你在正院裏見到周知堯了嗎?”


    元碩露出些許茫然,忽然一拍掌說:“我說缺了點什麽,平日裏聖上跟前都跟著周知堯給他分憂。今日這人不在,聖上沒人使喚,難怪壓不住脾氣。”


    “還有陳小侯爺他們。”


    尤乾陵默不吭聲地上了馬車。


    閆欣進去之後,見他偏頭看著馬車外,疑惑地跟著往外看。


    這會已入夜,公主府附近住著的人家照例早早關門休憩。白日還算熱鬧的街頭,此時有些寂寥。然而在這靜寂的夜色當中,卻閃耀著星火。


    她詫異地湊到窗邊,仔細分辨了一番才發現是各家家門點了線香。


    她不自覺地笑了下,說:“熏了一天的線香,竟然一時沒發現外邊也有。看來百姓們比我想象中對長公主更敬重。”


    尤乾陵也跟著笑了下,自傲說:“那是自然。你可知為何周知堯今日沒在嗎?”


    閆欣愣了下,問:“為何?”


    “因為他不敢來。”尤乾陵麵色顯出了寫陰森,“那晚母親之所以出事,他要負極大的責任。”


    “今日他若是敢來,我就敢一劍捅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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