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來說這話有些早。


    既然人家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那麽趁現在她藏身在尤府期間,盡可能多探一些線索出來才是正事。


    尤三姐對尤府派出去的人會不會出現遺漏非常緊張,即便尤乾陵再三表示無所謂,就算暴露了,區區一個禮部還沒到能隨意動他的人的程度。


    “要不要換一批人?”她問道。


    閆欣對尤府三小姐如此財大氣粗的口氣震驚了,問:“啊……我們人手這麽多嗎?”


    尤乾陵撫額道:“行了吧,三姐是信不過我嗎?”


    尤三姐哪敢點頭。


    閆欣思索了一會,一拍手說:“三小姐這麽不放心,不如將錯就錯,尤府幹脆多關注一些祭天台相關的事吧。”正好她也能名正言順地跟著蹭不少線索。


    省心省力,一舉兩得。


    尤三姐一愣,遲疑道:“怎麽個將錯就錯法?”


    尤乾陵挑眉說:“你又想出什麽餿主意了。”


    閆欣一想到尤府可能會比瞿青對自己更有幫助就來勁了,她幹勁十足道:“郡爺不是對聖上都攤牌了嗎?那就沒必要遮掩。和您有直接關係的尤府多做些動作才正常。”


    尤乾陵被她這番話說得心底又生出了新的想法——聖上既然對自己這麽不放心,幹脆自己針對禮部的事也不遮遮掩掩了。


    恰好他能用聖上派自己做事為借口。


    “說的也是……”


    隻是風險也是極大。


    他多看了閆欣幾眼,心想也就這個人能想出這麽大膽的念頭。按照自己以往的做法,早就避嫌避得比誰都快。


    但其實做事確實跟她說的那樣,越是遮掩越容易出錯。有時候坦蕩了,反而更不容易引人猜忌。


    一番話談下來,尤三姐放開了許多,甚至有了更多的想法。閆欣覺得這位三小姐當真是被關在尤府裏太久了,想法容易鑽進死胡同。


    她這個年紀的姑娘,本就該多出去走走,多見見外麵。


    等她行事更雷厲風行一些,就會更加讓外人高不可攀。


    臨近午時,景氏讓下人過來請尤乾陵過去吃飯,那下人見三小姐也在,便說夫人正好要尋三小姐一起商議下月太子生辰之事。


    兩人便一起起了身離去。


    尤乾陵前腳剛走,元碩後腳就提了食盒跑上來,放在了閆欣麵前說:“正好,一起吃。”


    閆欣這會心情不錯,上去搭手開了食盒,說:“什麽好吃的?”


    每次在尤乾陵麵前吃飯,尤乾陵就開始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地教訓她,閆欣可不耐煩跟他一塊吃,但元碩吃相跟自己差不多——是一脈相承的豪邁,這飯吃起來就尤其香。


    她笑吟吟地伸手打開食盒,說:“還是和千戶大人一塊舒坦。”


    元碩笑了起來,說:“郡爺是長公主教大的,公主府的規矩那是一等一的嚴苛,咱們這種規訓少的自然不習慣。”


    閆欣撩了一眼元碩,心說會說話的人就是不一樣。


    尤乾陵的規矩豈止是不習慣。


    簡直非人好吧。


    她對尤乾陵那種‘說話就站聽者邊上’,‘吃飯細嚼慢咽’‘事情一件一件做’‘食不言寢不語’等言論簡直深惡痛絕,聽多了就會生出幹脆誰也別吃了,一輩子別吃了的悲涼感。


    但聽元碩說尤乾陵是打小就被這樣教到大的,又覺得對方有些可憐。


    她歎了口氣,說:“大戶人家的日子也不容易啊。郡爺這種長相的孩子也過得不快樂。”


    尤乾陵小時候應當也要比別人家的孩子要好看許多,就這樣的小孩也能下得了手教訓?


    也不怪尤乾陵脾氣那麽大——小時候憋多了,大了沒人管了,脾氣當然容易大。


    元碩聽得一愣。


    “啊?和長相有何幹係?”


    閆欣憐憫地看了一眼元碩。


    心說,瞧,這也是個看不出美醜的大戶人家孩子。


    閆欣利索地擺好了碗筷,難得殷勤地盛了飯。


    元碩從她手裏接過飯碗,繼續說:“說到郡爺,那就得說到當今太子。那可是比咱們郡爺還要難受的人。”


    閆欣方才也聽到了尤府夫人景氏傳話來讓尤三姐過去商量下月太子生辰的事。聽到元碩主動提起太子,心底立馬起了一點探究的意思。


    “太子生辰,尤府的人也要去嗎?”


    元碩道:“自然要去的。太子不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少爺,你看咱們郡爺的生辰就不必弄這麽大的陣仗。”


    閆欣不解:“為何?”


    元碩一時也不好解釋,思索了片刻,才說:“太子和尋常的皇子身份不同。皇子一日是皇子,這輩子隻要不出大差錯,那他一輩子都可以是皇子。但太子……就不一定了。那隻是為了繼承聖上之位設置的職位而已。”


    閆欣懂了。


    說來說去,就是不管誰都有可能會是太子,那就是一個身份的象征,而在位上的人不管經曆了什麽,都不是他個人的事。


    這就跟朝中在位上的官員一樣。在位時他是某某大人,不在時他就什麽都不是。


    大多數上趕著過去慶賀的人,眼看到的隻是那個位置的價值。


    為了討好這個職位上的人,以謀求日後這個位置上的人在登上至高位置之後多看自己一眼,現在就要要好好表現。


    “尤府也要去?”


    元碩在這種時候,就要比平時精明上不少。


    閆欣分明也沒說明白,但他幾乎立刻就聽懂了她說出這句話的意思。


    “尤府的話,按照郡爺的意思是不去,往年其實也沒怎麽去,都是郡爺自己帶了人去過個場就夠了。但是今年東宮那邊送了請柬過來,特地請了尤府的人前去參宴。”


    閆欣嗅到了一點沒事找事的味道,嘟囔說:“那太子是故意的吧。”


    元碩被她這不客氣的話說得笑了起來,說:“你要這麽說也對。”


    當今大魏掌權的朱家,早年其實是軍士出身,幾乎每個出身朱家的人都異常驍勇善謀,這就導致了前代為爭奪帝位,讓整個皇室都進入了權勢傾軋的時代。當今聖上朱明禮就是那個時代的犧牲品。


    朱明禮在眾皇子中是個完全的異類,相較於其他皇族成員,他各方麵都很弱。


    好在朱明禮身後有他的嫡親姐姐,大魏最負盛名的前代長公主朱明綺作為後盾一直保著他,最後也為了能讓他好好活著,將他送上了帝位。


    朱明禮吸取了前代皇室傾軋慘劇的教訓,自己的子嗣極少,且權利分配非常謹慎,幾乎大權都拽在自己手裏。


    然而好死不死,他自己是個膽小謹慎的人,他生下的兒子卻完美繼承了朱家血脈。


    太子朱簡能文能武,在朝堂上表現出來的野心也極其明顯。即便是朱明禮還在位,朝中也有不少人開始往太子身後站位了。


    這種情況,作為還在位,年紀並沒有到花甲,身體也很健朗的朱明禮說,對方即便是自己兒子,他也不高興。


    而且表現得很是明顯。


    雖然朱簡是太子,但每次朱簡表現得好一點,朱明禮就會反其道給自己兒子找點岔子。久而久之,朱簡大約也知道自己家爹的脾氣,時常收斂鋒芒。盡量不去觸自家爹的黴頭。


    包括尤乾陵在內,也時常被崇明帝紮一下心。


    這大概就是朱氏血脈的詛咒。


    每次想到崇明帝胡亂折騰跟皇室內鬥毫無瓜葛的尤乾陵,元碩就忍不住生出一點忿忿來。


    “要我是郡爺,別說是尤家了,我自己都不去那生辰宴,”元碩繃著臉,臉上難得顯露出氣憤,道:“朱家自己的事,就自己想法子去做,再不濟,朝中還有那麽多拿俸祿的官,老來折騰我們郡爺做什麽。”


    閆欣對這些爭權奪利的事沒什麽概念——這不能怪她,她從小到大都埋頭在自家後院,除了自己要學習的那些工匠長輩,父親也從不讓自己接觸官場裏的人。


    不過沒什麽概念也隻是想不通,她知道有些人骨子裏就需要這些東西傍身,不折騰別人,就隻能折騰自己。


    她能做的也就隻有看看誰的危險係數高,盡量遠離最危險的那個。


    “太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元碩被問了一個對大魏的人來說幾乎張口就能迴答出來的問題,遲疑了下,頗為意外地問:“你不知道?”


    閆欣納悶地迴:“我知道還問?”


    元碩深吸了口氣,疑惑地看他。“太子朱簡……怎麽說呢。身在皇家,弄權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不過他呢,比咱們聖上要光明磊落一點。”


    閆欣聽著這話很矛盾。


    “還有光明磊落的弄權?”


    元碩低聲解釋道:“這麽說吧,太子想要做什麽,會直接當著你的麵告訴你。而聖上讓你去做什麽,大概率是挖坑讓你跳的風格完全不同。大多數時候太子並不想害你。”


    閆欣道:“這個太子,確實好一些。”


    她其實想問聖上為何要跟自己親侄子過不去,而且這侄子還是護過自己的姐姐的親子。


    但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這問題不該問元碩,以後找機會直接問尤乾陵比較好。


    元碩思索片刻,點頭道。


    “差不多吧,郡爺遇上太子的時候,還能開口拒絕,但是遇到聖上完全沒有拒絕的份。”


    閆欣鬆了口氣,說:“那這個生辰去去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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