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韋道:“沒什麽不方便。”


    說著,他起身走出屋,跟在外麵守著的人吩咐了兩句,便又迴來坐下,說:“一會就帶過來了。”


    閆欣頷首。


    “勞煩。“


    相對於閆欣和邱韋的淡定,徐臻卻是坐立難安,他不由自主的小聲嘀咕著。邱韋皺眉說:“你也不小了,怎還如此不定性。”


    徐臻臉漲紅了,低聲說:“老師,我在想一個問題。當年我進禮部就是邢少爺推舉我進去的吧。我……”


    邱韋問道:“哦,你怕見到他不自在?”他往後指了指,說:“那你進去躲躲。”


    徐臻立刻起來了,他往裏走了兩步,忽然感覺不太對,又喊了一聲閆欣。


    “你要不也跟我一起躲躲?”


    閆欣本意覺得沒什麽好躲的,邢江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


    但看徐臻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道:“有話要跟我說?”


    徐臻拱手道:“還望借一步說話。”


    閆欣遲疑地看邱韋。這麽大的事,讓邱韋一個人在這頂著,她不放心。


    邱韋朝她揮揮手,道:“無妨,你跟他先說著,說完了再出來。”


    閆欣便起身跟徐臻走進了屏風後麵。


    屏風後是一間小茶室,琴棋書畫俱全,甚是風雅幽靜。


    隻是進來的人靜不下心來。徐臻似乎不是第一次來,他徑自在長椅上坐下,姿態看上去有些凝重,隻是比在邱韋麵前似乎好一些了。


    他在慎重思考著什麽,片刻仰著頭看閆欣說:“有些事,想問問你。”


    這個時候?


    閆欣並不想在這個時候多添一點亂,按照她的想法,先把寫信人弄出來。即便那人不是徐致,也會對後續找徐致能起到非常大的幫助。


    徐臻應該也明白這件事,但他為什麽選擇這個時候說?


    想幹擾她?應該不會。


    但她想不出現在還有什麽事情能比這個更重要。


    或者,邢江這個人的出現,讓他意識到了什麽。


    “邢江讓你想到什麽了嗎?”她問。


    徐臻麵上的疑色飄忽不定,片刻後他似乎自己下定了決心道:“當初我之所以會進禮部,正是因為認出一個出自熊家的遺留之物。”


    閆欣詫異於他竟然在這個時候提到熊天,問:“然後呢?”


    “天下鐵匠都會想做出作品和熊家的千金絲碰一碰,隻是沒多少人見過真正的千金絲罷了。”徐臻驚惶道,“該不會邢江……真的認出了熊家人吧。”


    閆欣還沒迴答,外麵就傳來了陌生的男人聲音。


    徐臻本能側耳過去,下意識噤了聲。閆欣疑惑地看看他,問:“邢江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這麽大塊頭的徐臻本能如此忌憚。


    邢江一掀下擺,邁步進來朝邱韋行跪拜禮。


    “學生邢江給祭酒大人請安。”


    邱韋嗯了聲,說:“起來吧,叫你來是想問幾件事。你且照實迴答便可。”


    邢江起身,說:“學生領命。”


    他站起來,左右看了下,問:“學生可以坐嗎?”


    邱韋指了指最末的位置,道:“你也是剛從外麵迴來吧?”


    邢江迴道:“是,天音閣那日出事之後,家裏擔心我牽連進去,一直將我留在家中,謝絕了任何人尋我。”


    “昨夜接到了消息,說是國子監被錦衣衛封了,為的是天音閣的事,學生想著不能因為這事連累家中,因此便過來一趟。”


    他停頓了下,問道:“老師也要詢問那晚之事嗎?”


    邱韋頷首道:“非是為了天音閣之事,尋你過來是為了問當年你來報我徐致之事。”


    邢江略微停頓,隨即像是迴憶起來了。


    “啊,那件事啊。我記著當時我報告您的是兩方約見談和,不過結果很是可惜。”


    邱韋肅然問道:“當時我沒有反應過來,現下忽然想起來了一個問題,你怎麽知道徐致和溫言相約是談和?”


    “事情都過去這麽久了……”邢江輕笑了一聲,“老師才想起來問嗎?”


    閆欣聽著這說話的調調不是很對。


    徐臻喃喃道:“就是這樣。邢江這個人,並不是普通的頑劣,他是惡劣,非常惡劣。”


    邱韋被邢江輕佻的口氣問得血氣有些上揚,低喝道:“將話給我說清楚。”


    邢江仰起頭,後背往椅背上靠著,說:“我想想啊……這事還是溫言主動告訴我的,他說他咽不下這口氣,要去找徐致算賬。我可是攔了哦,我說徐致背後可是有您撐腰,咱們祭酒大人三代元老,多少人的老師,後台硬得很。”


    “可惜,人家不聽。”


    當著溫家人的麵說這種話,就等於火上澆油。邢江好歹毒的心。


    “徐致呢?你也去找他了嗎?”邱韋問道。


    邢江說:“當然啊,一個巴掌拍不響,要讓他們兩個人……嗯,反正我去勸過了。”


    邱韋差不多已經察覺到了一些問題。


    “你如何勸的,每一個字都給我說清楚。”


    邢江皺眉,說:“那我可能想不起來了,不過老師確定要聽嗎?我們年輕人血氣方剛,有些話您老人家可是聽不得的,”


    “說。”邱韋的聲音嘶啞,可以感覺到他壓抑怒氣到了極致。


    邢江沉默了一會才開了口。


    “好吧,我和徐致說,溫言那邊不會善罷甘休,一味退讓根本解決不了事,唯一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直接將人解決了。”


    邱韋重重地拍了桌,整個廳堂內一下子安靜了。


    邢江半晌後才嘟囔說:“我就說嘛……年輕人的話您老人家聽不進去。”


    邱韋道:“你這話不是火上澆油?”


    邢江道:“那也不是我讓他們去的啊。我也攔過徐致了。不過人家徐致要是也能聽我的,事情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了,不是嗎?”


    閆欣聽得仔細,包括旁邊已經在咬牙切齒的徐臻發出的動靜。


    她倒是沒覺得什麽,這世上惡劣的人並不少。尤其是在盛京這種遍地都是權勢的地方,可真有本事一直惡劣到底的人卻不多。


    大多數都是仗勢欺人,邢江也不例外。


    閆欣說:“冷靜些。即使邢江確實是在從中挑事,但是約談……約戰是兩個人的事,他若是沒有參與,也不能算是他的錯。”


    徐致能一直忍到那時候,可見其穩重善忍。他不是一般人。


    而且話是邢江說的,徐致並沒有說他是去約戰。


    許久之後,邱韋終於問出來了。


    “徐致如何說的?”


    邢江歎氣。


    “徐致好沒用啊,他說假如他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問題,倒也劃算。所以他就一個人去了。”


    “幸虧有我啊,有人幫我認出了徐致是熊家後人,這可不得了了。”


    他的聲音一下子變了。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溫言。所以國子監兩方爭鬥才能解決。”


    閆欣眼看著徐臻臉色瞬間灰敗了下去。


    她立刻說:“徐臻,不要聽信邢江的胡言亂語。他們不可能因為你一句話就認定徐致的身份。”


    徐臻就在禮部當差,對祭品的品鑒流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


    “……我知道。”


    閆欣低聲道:“我明白邢江有多惡劣了。”


    這個人可以三兩句話就能將人的戾氣調動起來,屬實是個人才。


    這時候外麵又傳進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老師,學生張明輝求見。”


    閆欣心底一頓,心想,他來湊什麽熱鬧——這是她第四迴在這種特殊的場合碰到張明輝了。


    這小子不對勁。


    邢江忽然高興了起來,說:“哎,我正要說他呢。老師您沒忘記吧,當時我可是帶著他一起過來的,您將我喊來了,沒道理落下他。”


    他說完之後前廳很安靜。


    邱韋似乎並不想將張明輝牽扯進當年的事裏麵,便道:“我這邊還有些事,你且晚些再來吧。”


    邢江很不滿,說:“老師,不能這樣偏心的吧。”


    邱韋低聲喝道:“一個個來。”


    然而外麵的張明輝卻不想晚些再來,揚聲道:“我知道邢江也在這裏,我來這裏就是為了他的事。”


    邱韋看了一眼邢江。


    “你來這裏的事他知道?”


    邢江搖頭:“冤枉我了,我剛到學院沒多久,就被您喊過來了,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呢。”


    外麵的張明輝接著說:“學生有證據證明邢江參與了天音閣,虞記書坊,以及半年前袁遜身亡的案子。”


    閆欣倏然坐直了身,身上寒毛一根根立了起來。


    這世上有這麽巧的事嗎?她剛剛才送信出去,就有人來舉報邢江了。


    邱韋一聽這話立刻說:“進來說話。”


    張明輝走了進來,見邢江真的在,先冷哼了一聲。


    邢江嗤笑了一聲,側過身對著邱韋說:“老師,你就讓他說,倘若他真的有證據能證實我和那些案件有關,那我為何會在這裏?早就被錦衣衛抓詔獄裏去嚴刑拷打了吧。”


    張明輝不搭理他,拱手行了禮,道:“老師,這次又要勞煩您了。”


    邱韋往左側指了下,說:“有證據為何不去找錦衣衛?”


    張明輝道:“因為您是我的師長,做任何事之前先詢問老師是您教我的。”


    邱韋頷首道:“證據何在?”


    張明輝道:“證據就是在錦衣衛手中的千金絲。”


    邢江一頓,他定睛看向張明輝。


    張明輝說:“老師您還記得我之前同您請示過要外出做活掙些銀錢的事。抱歉,其實這裏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有很多事情我想去查清楚,也有很多線索要去求證。您說我心思不在學業上,我承認。”


    都這個時候,誰還會來計較這些瑣事。


    邱韋道:“你查出了什麽?”


    張明輝道:“我查出了,這幾起案子發生的時候,邢江都有在案發現場出現過,隻不過有其他人在場,一起幫他做了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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