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竊竊私語聲四起。


    國子監內這樣的消息被他們的祭酒大人變相封鎖了。今天他們還是第一次聽到年初那起案子相關的事情。


    簡昀喃喃說。


    “整個學院中,能進的了國子監不被發現的隻有監內人。這麽多人一個都沒有?不可能吧。”


    簡秋英應道。


    “別忘了那天是放假,前一晚監內人不少都出去了。所有人進出門房那邊都有記錄。”


    簡昀思索道。


    “那必定是留在監中之人。像明輝那樣的學生國子監立刻不少。”


    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往站在角落裏的張明輝身上紮。


    簡秋英無奈道:“那自然都盤問過了。”


    屋內頓時鴉雀無聲。


    良久後,簡秋英道:“其實還有一個人,我不知道你們是故意不提,還是真沒想到。”


    簡昀詫異。


    簡秋英說:“徐致。”


    閆欣聽他終於說出了這個名字,抬起頭掃了一圈這屋裏的學生。


    所有人都默契地選擇了迴避。


    這些人明明可以一致將袁遜的缺點扒地一點不留情麵。


    ——


    唯一有些不一樣的是角落裏的人——張明輝一個人表現出了明顯的不安。


    直到有人悄悄說:“肯定不是。”


    張明輝放鬆了下來,用力的點頭表示附和。


    簡秋英問:“為何?”


    那學生便說:“徐致師兄經常給同學出頭,曾經因此被袁遜整過。那樣師兄都沒生袁遜的氣。還是後來這廝被師兄的同窗打過一次,才消停了一陣子。”


    “徐師兄說過袁遜雖然嘴太缺德,人卻沒什麽大惡之心。不過我覺得就他那張嘴早晚會害死他自己。”


    這話一出,周圍附和的聲音越發多了。


    簡秋英的眉頭擰了起來。


    “你們口中的那位徐致同窗是何人?”


    隔間內頓時一靜,張明輝這時候跟身旁的人說:“無憑無據怎可胡言亂語。徐師兄的同窗大都今年即將畢業,大家都忙著尋出路,誰會跟袁遜糾纏不清。”


    旁邊的學生支吾道:“我隻是聽說……”


    接下來,學生們將所有的話語又掩在自己的喉嚨底下。


    閆欣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徐致本人暫且不論,和他相關的人都有了如此豁免之權。


    這影響之大當真可怕。


    —


    當然這難不倒簡大人。


    一個袁遜不夠,還有另一個人。


    就像邱韋讓跟徐致最接近的國子監學生幫忙找徐致那樣,簡秋英的目的也是從相關的學生身上找出國子監學生身亡案的突破口。


    尤三姐這時候又問。


    “那半月前那位死者呢?”


    簡秋英當即說:“在下正要說。”


    尤三姐頷首等著。


    簡秋英片刻道:“那位學生來自城西一戶姓白的商戶。和袁遜不同,這位姓白的學生沒有那麽招人恨。他家在城西開著一家布店。不算特別有錢,出手倒是很大方。”


    “唯一和袁遜有關聯的是他家裏剛給他走通了工部的關係。”


    尤三姐鬆了口氣,說:“這迴總不是壞心眼的人了吧。”


    “嗯。”簡秋英往閆欣那邊瞟了一眼,“所以我們合理懷疑這是針對工部所犯的案件。”


    簡秋英道:“禮部的徐大人同你們說的,也是在外流傳的有人在針對國子監入工部實習的學生下手嗎?”


    尤三姐搖頭,謹慎迴道。


    “徐大人並未這樣說。不過不管徐大人如何說,這件事最優先的還是要先找到兇手。”


    簡秋英頷首。


    “三小姐說的是。”


    閆欣挨近尤三姐說:“學生那邊好像有話說。”


    尤三姐便朝那邊看過去,見不少人交頭接耳。


    簡秋英也跟著迴頭,隨後不悅道:“有話就說。”


    隔間靠窗這邊有個身形高挑一些的學生,恭敬行禮,說:“雖說死者為大。不過這個白學長,可是牽扯過一條人命之人。隻不過他家出錢封了口。”


    “學生中知道這件事的並不少。”


    簡秋英吸了口氣。


    “所以呢?”


    簡昀一拍手,道:“對呀,我就說哪裏不對,虞記書坊不過就是個賣書的鋪子,白季一個要去工部的人去什麽書坊。”


    尤三姐點頭。


    “確實比被工部牽連的可能性要大許多。”


    簡秋英往閆欣那邊看過去。


    此時的閆欣興趣缺缺地站在一旁,腦子裏已經開始思索祭酒大人若真的上門了,她需要怎麽對付人家。


    用‘學生們都在下意識保護徐致,未來若是徐致真是兇手,會有什麽後果’來當把柄嚇一下老人家吧?


    忽聽簡秋英揚聲,道:“這可難說,兇犯殺人許多時候緣由都很離奇。而且這一次兇手在現場落下了東西,讓順天府那邊追出了一些線索。”


    閆欣意外地看他,心想竟然還有招。


    簡秋英沒有將什麽東西說出口,隻是起身去窗邊,拿了紙筆寫了片刻,隨後疊好,轉身走到閆欣麵前,將東西交給了她。


    閆欣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給她做什麽。


    簡秋英道:“這是禦史台拿到的消息,暫時不外傳。”


    尤三姐道:“日後若是不小心傳出去了,不會怪到尤府頭上吧。”


    簡秋英道:“不會。在下相信尤府。”


    隔間內頓時起了小聲的交談聲。簡昀有些掛不住麵子,看著簡秋英走迴來,低聲問:“不能告訴我們嗎?”


    簡秋英說:“萬一兇手在你們中間呢?”


    簡昀麵色微變,下意識看了一圈身邊的同學。


    “怎麽可能……”


    簡秋英道:“你想想看,袁遜和白季都是工部預定,他們死了,得利的是誰。”


    刹那間所有人都不吱聲了。


    閆欣將紙張原封不動地交給了身後的尤桂,側頭和尤三姐說:“既然不方便,便帶迴去看看吧。”


    尤三姐慎重地點頭。


    簡秋英說完之後,便也不再出聲。


    這個時候外麵傳來了悠長的鑼鼓聲。


    遊街的花魁們到了。


    ——


    天音閣內樂聲震天,各種各樣的聲音將隔間內的交談聲都蓋了過去。很多人漸漸轉移了注意力,開始往外麵觀望。


    閆欣抬手碰了碰尤三姐。


    尤三姐抬頭,問:“迴去?”


    閆欣微微點頭。


    事情都辦完了,沒必要再留著了。


    尤三姐便起了身,朝離他們最近的簡昀道:“今日便到此為止吧,如此打擾二少不會怪罪三姐吧。”


    她說話軟軟的,除了生氣的時候下意識會發點小脾氣之外,活脫脫一個脾氣好,長相更好的閨閣小姐。


    簡昀給她這嬌軟嗓音說得半點脾氣都沒有了,哪還有什麽怪罪,當下道:“不不不,是我方才的錯。隻是………還什麽都沒談出來,就迴了?”


    “時候差不多了。”尤三姐福身,沒給簡昀挽留的餘地,伸手牽上了閆欣,快步出了隔間。


    隔間外已經沒什麽人了。簡昀經過了之前那陣仗,也不敢造次了,隻送到了門口,看著尤府的人消失在拐角才悻悻地迴了隔間。


    一行人迴了尤府的隔間,守在裏麵的尤府下人立刻上來,在尤三姐耳畔說了兩句。尤三姐笑道:“不過就是離了這裏一個時辰,臨淵在緊張什麽?”


    閆欣跟著進來,見人被尤三姐笑著攆出去了,迴頭看了一眼,說:“怕我把你吃了?”


    尤三姐坐下去,說:“快拿來給我看看。”


    閆欣走了過去,將疊好的紙遞給他,說:“三小姐不會真想去查吧。”


    尤三姐說:“當然不是。”


    她往對麵指了一下,示意閆欣坐過去。


    “前麵你點名了簡秋英,必定是因為他有你在意的地方。不接觸下怎麽能確認他藏著的東西?”


    “怎麽樣?”她將那張紙放在兩人麵前,問:“這個人,你覺得和臨淵想要找的人有沒有關聯。”


    閆欣沉吟了片刻,搖頭。


    “不像。”


    簡秋英做事確實遮遮掩掩,不過大多數都是故弄玄虛的手段。在閆欣看來,他的目的很明顯。


    他知道錦衣衛念在邱韋的麵子上,不會主動幹涉這件事。又本能希望自己對這個案子有把握的情況讓尤府的三小姐,乃至尤府背後的錦衣衛看到。


    這舉動看起來就太引人注目了。


    不用錦衣衛這邊,他交給尤家禦史台線索這件事,明日便會傳到不少有心人的耳中。


    這種不謹慎的做法,和尤乾陵說的那種若有似無的引導感差別太大。


    所以,不是簡秋英。


    尤三姐略有些失望,說:“還有別的人選嗎?難得出來一次,可不能浪費。”


    閆欣轉頭看向窗外。


    此時天音閣外麵空曠的廣場上是一座巨大的三人高的舞台。一位容貌豔麗,身著白色輕紗,麵戴清透薄紗的女子一手持著琵琶,另一手隨著曼妙的舞姿快速靈動地撥弦。


    急促高亢的琵琶吟穿透了整個夜空,引著周圍的舞女們隨之翻跳躍動。


    在一長串的弦音落下之後,整個天音閣都爆發出震天的喝彩聲。閆欣低聲說:“哎呀,好看。”


    尤三姐見她沒有迴答,倒是將注意力落到外麵去了,便也跟著轉頭。


    閆欣看她神情有些落寞,挨過去輕聲說:“別急。不出事藏著的人是不會出來的。你忘了今夜恰好是國子監初一休息的時候?”


    尤三姐沒有作聲。


    閆欣低聲道:“簡秋英說了,第一次出事年初那會,袁遜死在學生宿舍。接下來就是白姓的學生,死在虞記書坊。在這兩個案子都被國子監將消息壓得很好。”


    “但是像今夜,在這種齊聚了整個盛京權貴的場麵上要是出了事。你猜……國子監還壓得住這件事嗎?”


    尤三姐給她這句話驚得臉色都變了。


    “你的意思是……”


    窗外傳來了古箏乍然響起的鏗鏘之音。


    “聽說和越秀樓的七音祭舞不同,東極樓擅長的是雜技。”閆欣道,“雜技的精髓在於高難度的動作。”


    隨著她仿若呢喃的說話聲緩緩地吐露而出。一道柔弱無骨的身姿從天音閣頂上,慢慢地往下落。


    許多人都被這道人影吸引了注意力,讚歎於舞姬這高超的動作。


    然而,那身影越是下墜,看上去越是不對。


    尤三姐的眼力十分好,加上夜色襯得眼熟的衣服清晰無比。她臉色微變,猛地站起來。


    不等她出聲,閆欣也坐直了。


    衣物被風吹地獵獵作響的聲音從她們麵前唿嘯而下。又在天音閣成百上千雙眼的注視之下,砰的一聲摔落在舞台上。


    炸出四濺的血花將已死之人的身軀清晰地描出了鮮紅的鑲邊,勾勒出了一個詭異姿態。


    閆欣盯著那屍體的模樣。


    大手筆,比她做的驚偶更加驚悚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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