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其實一直覺得奇怪,為何你會一直斷定兇手會想拿走這支珠花,而非故意留下珠花。”尤乾陵問道。


    閆欣道:“因我見到這支珠花時,它其實被扯了一點出來,倘若故意留下,沒必要做這麽多餘的事。”


    尤乾陵發覺,這個女人比他想象中更加注意細微處,且在這短短一天不到的時間當中,她一直靠著自己在查案。


    祭天台相關線索也絲毫不避開。甚至和祭天台相關的線索上她會下意識注意更多。哪怕他警告多次後依然不避不改。


    因此他可以確定除了她的身份之外,她沒有隱瞞任何事。


    但他還是很猶豫,畢竟人性是最經受不住考驗的東西。


    “本王還有一點不明白,你為何堅持要查這個案子,明明已經有錦衣衛了。”


    閆欣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尤乾陵會問這麽明顯的問題。


    她想了想,說:“我自己查就可以拿到真相,錦衣衛查就拿不到了吧。”


    尤乾陵道:“瞿青身亡的真相對你這麽重要?”


    事實上,真相對閆欣也沒那麽重要。


    “可能不重要吧,但不能因為它對我不那麽重要就不去做。也許有一天你會發現就是因為這點不重要最後給了你最大的助力。”


    “做人不能因為不重要就止步不前,對吧。”她幽幽道。


    尤乾陵沉默了片刻,朝元碩道:“張朝那邊查得怎麽樣了?”


    元碩意外地往女店主那邊看了一眼。


    “現在說?”


    “嗯,讓她也聽聽。”尤乾陵道,“在本王幾乎封鎖了大部分的消息前提之下還能找出管家是鬼,這本事了得。”


    閆欣一時間五味雜陳,心說這位平南郡王真夠任性。想她死的人是他,誇她有本事的也是他。


    之前她一直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在被錦衣衛封鎖的前提下拿到足夠多的線索。現在忽然可以不用費勁就拿到了,她反而有些不高興。


    好像被人拿捏在手心的那種不高興。


    元碩卻笑了,說:“也好,這宅子我也待夠了,趕緊辦完事迴京。”


    說著他將先前交給尤乾陵的帖子都搜出來遞給閆欣。


    錦衣衛手裏捏著的線索比閆欣想象中的多。其中涵蓋了瞿家三代的發家史,以及現在和瞿老員外有關聯的親眷,連同屈連的身家,鄒氏和她貼身侍女珠兒的出身等等均在列。


    從進入這個宅子開始,閆欣便感覺到瞿家人實在是太少了。


    算來算去,出現在這個宅子裏的都是瞿家直係家人。


    現在迴想,瞿青和她認識三年,也極少和她說起過自家人。若非他身亡了,她都不知道這個身正麵善的男人,會有一個神誌不清的妻子。


    而且這個妻子的身份,表麵看上去是官家自小身體不好的庶出女兒,實際上卻是那鄒大人養在外麵的外室之女。


    “鄒氏入的是戶部鄒延鄒大人家中叔伯家的籍,兩年之前接迴京,對外都說是身子不好,放在京中養身子的表小姐。張朝查出鄒延的那位叔伯過世九年,家中一直由叔伯膝下獨子操持。那叔伯的兒子在當地是個出名的流氓,家中卻頗為富裕,鄒延的說辭是叔伯一家全靠他接濟。但根據同那兒子廝混之人所言,鄒延根本供不起人家揮霍。”


    “兩年前之所以將人送迴京中,就是因為接濟叔伯家的錢財之路忽然斷了大半年。那兒子沒錢花了,便將手伸向鄒氏,鄒延知道之後,才將人接迴京中,買下了這宅子,對外說是給小女兒備下的嫁妝。這宅子就是這麽來的。”


    閆欣詫異問:“不是說為了和瞿青成親才買的這宅子?”


    元碩迴道:“不過是對外借口。鄒氏迴京城的狀態很不好,她的身份也不能帶迴鄒家宅邸,隻能另外備宅子。隻是成親的時候騙了瞿家人。”


    原來如此。


    雖鄒大人這做法有些奇怪,但也說得過去。


    元碩繼續道。


    “相對於鄒氏身世的複雜,瞿家簡單得多。瞿老員外中年喪妻。他算是草根出身,憑一己之力在京城站穩腳跟,是個頗有能耐的商人。大概就是因為他全靠自己在外拚生活,老員外極度自我。家中上下,以及生意全都親力親為。他妻子生瞿寅難產身亡,之後快二十年了也沒娶妻。”


    “他六十多的老母催過幾次,他給催急了,直接將年邁老母丟迴老家孤苦伶仃。”


    閆欣在瞿家宅子幾天,聽瞿寅念叨最多的便是他對家裏人的抱怨。哥哥聰明,優秀,脾氣好,卻對自家父親不敬重,鬧得他得兩邊哄著,這家才不至於散。


    父親對外總是大方和氣,外人再壞他也能好商好量,卻總是對自家人斤斤計較,分分算計。


    他自小沒娘,奶奶又不在身旁教導,平時總被父親嫌棄。聽多了就覺得他好似除了錢,一無是處,活著沒意思。


    “那管家呢?”


    元碩下意識往尤乾陵那邊看了一眼。


    尤乾陵道:“說吧。”


    元碩輕咳了一聲,看向閆欣的眼神變得慎重。


    “管家的身份要複雜一些。他原先是老員外從越記挖到瞿家的人。也是兩年前,他犯了事,被老員外從瞿家趕出,之後被瞿青收在宅子裏。”


    閆欣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仔細想卻又覺得合情合理。


    管家提到越記和瞿老員外都帶有明顯的怨氣,可她又感覺這份怨氣中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別扭。


    元碩忽然低聲說:“郡爺,姑娘。兩位肯定想不到管家當年為何會被老員外趕出。他暗中查出了老員外勾連私賄祭天台官員的證據。那些證據裏大部分都與當年越記相關的那起案子有關聯。”


    尤乾陵聽到這裏才抬頭。


    “祭天台那邊如何?”


    元碩道:“查了。人在三年前就已經被處理了,想必是管家這一手被發覺了,提醒了背後之人滅口。”


    線索斷地幹淨利落。


    尤乾陵興趣缺缺地點頭。


    元碩雙手將貼子放在尤乾陵身側。尤乾陵瞥了一眼,說:“給她吧,小事本王懶得管。”


    元碩愣了下,隨即又將貼子拿起來,遞給閆欣。


    閆欣:“……這是要給我查的意思?”


    尤乾陵道:“小門小戶的案子,錦衣衛查起來沒意思。本王一開始就說了,錦衣衛來這裏,辦的是和祭天台相關的案。”


    意思很明顯了,瞿宅的殺人案,她想查就給她。


    閆欣接了過來,拿到一邊翻開來細細查看。


    裏麵記載的東西比元碩說出來的要詳細許多,包括瞿寅在京城被下的仙人跳,所有的線索都查得一清二楚。


    “管家不簡單,但這位瞿家的二少也不是看上去的單純可欺。”閆欣抬頭看尤乾陵。


    尤乾陵道:“你早就說過瞿家所有人都有嫌疑,想必這點你也察覺到了。”


    可是就目前她所接觸來看,瞿寅沒有露出任何破綻,而管家卻是從一開始就破綻百出。現在他是鬼的身份暴露,想要將所有的罪往他身上按,隻在彈指之間。


    “我想再去和管家談一談。”閆欣咬字極重,她現在手中眼中全是管家擺在她麵前的線索。想要挖他藏在身後的東西,首先必定得跟他麵對麵。


    尤乾陵道:“隻要和祭天台無關的事,你都可以做。不過錦衣衛不會幫你,你得自己來。”


    閆欣心說正合她意。


    女店主帶著貼子匆匆走了,元碩看著幹幹淨淨的桌麵,失笑說:“她好怕我們收迴這些線索呢。”


    尤乾陵道:“和錦衣衛劃清關係,不是很好嗎?”


    元碩坐在他對麵,細細看他。


    “郡爺,您這迴好像做事和從前不一樣。”


    尤乾陵:“哪裏不一樣?”


    元碩道:“一開始特別認真,現在又把我們辛苦收集的線索這麽爽快交出去。”


    尤乾陵想了一會,說:“來這之前,按我的設想,這一家子死光了才好,錦衣衛隻管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我都想好了怎麽對聖上和太子交代。”


    元碩看他停下來,追問。


    “現在改變主意了?”


    尤乾陵道:“有人替我背鍋,我何樂而不為。迴去的交代我也想好了。用不著你操心。”


    元碩一臉看一手帶大的孩子終於懂事的神色滿意地點頭。


    “哎呀,我總算不用焦頭爛額擦屁股了。天快黑了,我得過去幫著點。”說著他站了起來,往外走了兩步。


    尤乾陵:“站住。”


    元碩沒站住,但給了他麵子。


    “我不會插手,隻是免得您這托付竹籃子打水,幫您護一下人而已。”


    元碩跑得飛快,尤乾陵哭笑不得,心道什麽叫幫他護人啊。他可沒說要護——用完了再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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