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春下意識就放緩了手上動作,朝二人看去,他小心翼翼將茶水與糕點放在一旁,發現兩人頭都沒有抬。


    不知為何。


    墨春嘴角掛上一抹微笑。


    再次躡手躡腳關上房門。


    大人總算是找到知音了,這名為初九的少年,雖然年歲尚小,但從顧小姐和大人的反應去看,應是一個不錯的人....


    想到謝珩一迴來,整個謝家都好像一瞬間活躍了起來。


    墨春眼底眉梢都有了笑容。


    看來近些日子,老夫人心情都會好了....


    ....


    夏日的步伐逐漸往前,隨著秋的接近,一大早便是霧氣蒙蒙,那薄幕般的氣息沁著涼,浮遊於天地之間。


    落在山野之間,凝了淺淺的霧霜。


    而那林間小道之上,靜靜走著一名寬袍人,他垂著頭,無比安靜,一身白袍似乎融入了霧影之中。


    人的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若不是那白袍隨晨風擺動,不仔細著看,似乎是看不到人的。


    那人移動的速度很慢,好像是在找些什麽。


    突然人影不動了,並非消失不見,細看,那寬袍人竟是蹲下了,過了一會,方才傳出了冷兵器翻土的聲音。


    哧哧。


    哧哧。


    過了會,行道上開始傳來有人經過的聲音,那寬袍人方才直起身,寬大的帽簷擋住了大半張臉,那人嘴角蒼白猙獰的笑意,根本遮掩不住,猶如這白霧裏幻化出的妖魔邪祟...


    長劍的銀光在霧中一閃,一劍挑開寬袍人的帽簷。


    寬袍人隻覺得頭皮一緊,下意識抬起頭,麵如死色。


    因為他看見,前日拿畫像的男子,偏著頭,對他笑了笑,牙齒雪白。


    葉璧安手執長劍,眉頭微挑,笑容肆意,仿若穿透迷霧的一抹亮光,滿是朝氣與開朗。


    “早啊。”


    帽簷被挑開,一張臉上毫無遮擋。


    那人臉上的表情,無聲無息沉了下去。


    他一腳踢起放置在樹幹旁的鋤頭,拿在手裏,力氣極大朝著葉璧安麵門而去。


    葉璧安冷哼一聲,劍尖挽花,看似靈動的劍式,實則力氣並不輕。


    那鋤頭的頭部隻是一瞬間就被削落,砸在地麵上。


    下一刻。


    葉璧安的劍再次放在寬袍人的脖子上,笑容更加燦爛。


    “還要再來?”


    那人正待從寬袍大袖中再取出匕首迎擊時,一抬眼,剛好對上從霧隱中走出的謝珩,初九,陸林,密密麻麻穿著淺色衣袍,眉眼精幹的捕快們...


    而那些人很快就圍過來,拔出武器,眼神淩厲盯著他。


    他知道。


    他落入了圈套.....


    因為不遠處的男子居高臨下看著他,嘴角的冰冷,毫不遮掩。


    “說說吧。”


    “怎麽殺了史冬,張朝,王七苦,劉青鬆。”


    “為何要殺他們。”


    隻見那人倔強昂起頭,冷笑開口。


    “殺大頤人,還有何理由嗎?”


    葉璧安皺眉,劍往前再進了半寸。


    “放你嗎的屁,他們都是外族人。”


    “再說,你不是大頤人嗎!”


    那人輕嘶一聲,不屑聳肩,仿若毫不在意葉璧安的話。


    “都是大頤人養的狗了,算什麽外族人?”


    “被領養了,就忘了自己的根,該殺!”


    “這樣的人,我就算全殺了,我族人知曉,也隻會奉我為平頤英雄,讓我青史留名!”


    謝珩蹙眉。


    這人嘴裏的話,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如今三朝鼎立,但三朝皆是在群雄之戰中,兼並,征戰,方才有了如今的格局。


    若是真要算起來,除了北禦王朝的西圖族,人數龐大,與其餘特征明顯區分,其餘的王朝與百姓,大部分都是世世代代居住於中原地區的中原人。


    所謂大頤人的說法,不過是大頤王朝內生活的人們的統稱。


    初九總算是明白了,自己之前覺得怪異的地方在哪裏了。


    她往前半步,眉宇緊凝,她與那人的身型明明差不多高,但此時此刻,初九臉上沒了平日的沒心沒肺,裝慫怯懦。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凝視著滿臉自負孤傲的寬袍人。


    黑而細的眉罩上了一層寒冰,比彼時的霧氣涼人。


    “你是桑族人,且為倭人。”


    聽到這話後,那人臉上的傲氣才收斂了些許,驚疑看了初九一眼,似乎是在驚訝,麵前清麗的少年郎,是如何看穿他的身份的。


    卻見眼前的少年琉璃般的眼眸流轉過不屑。


    “自以為是卻卑躬屈膝,奴顏盡顯,還望想自稱英雄?”


    “不懂感恩戴德的狗奴才,想迴自己族內當主子,那倒也是,畢竟桑族的文明,都是三朝逃亡的中原人帶去的,奴族便是奴族,記打不記恩。”


    少年的罵聲,在清晨的霧林中擲地有聲。


    所有人都震驚看著一直跟在謝珩身邊不顯山露水的小不點少年,沒想到這少年說的話,讓人心裏覺得這般酣暢淋漓。


    陸林情不自禁吼出聲來。


    “好!”


    “初九仵作說出我等心聲!”


    說罷,陸林快速行至一旁,示意身邊捕快將寬袍人埋下的兇器找出來。


    那人冷冷一笑。


    “奴族?不過是中原人的壓榨,自私的中原人,打著泱泱大朝的旗子,試圖以殘羹剩飯來討好我族...”


    “打發街邊的叫花子的人,都沒有中原人虛偽。”


    “大頤王朝每一片土地,都讓我覺得惡心。”


    “不過是嫉妒我族人的智慧,巧思與幹勁,就想方設法壓榨...真當我族人,為他圈養奴族?”


    他說得鏗鏘有力,眼神堅定。


    短短幾句話,讓本就血性剛烈的捕快們一個個摩拳擦掌,想上去揍他一頓,教教他,誰他嗎才是誰的爹。


    葉璧安皺眉,他長劍還放在這人脖頸,而這人似乎是篤定了,他作為掏心案這般大案刑犯,一定要羈押他好好審理的。


    定然不可能拿他怎麽樣,方才如此跋扈。


    謝珩很是坦然,示意初九往後些,初九本還往前走了半步,如今謝珩眼神一動,她隻是輕微一怔,隨即立馬往後退了好幾步。


    神都中相當有名的雋逸男子,一身月白底暗銀紋錦袍,容顏在霧氣中更顯精致。


    他光是站在寬袍人麵前,一言不發,都能讓人自慚形穢。


    而謝珩隻是紅唇勾起,這略顯單調蒼白的霧林景色,立馬有了色彩。


    山中仙人,林下高士,素手一揮,風華絕代。


    “能動手,你們別動嘴,安靜些做。”


    “留個嘴巴能說話就行。”


    說完,謝珩黑眸含了笑,直直的,挑釁地看向寬袍人。


    葉璧安直接劍身啪地一聲,一抬起就給了那人一個大劍巴子。


    陸林更不客氣,噔噔兩步從樹旁躥過來,躥起就是一腳往心窩子上踢。


    那人已經不是叫出聲來。


    可以說是。


    嘯出聲來。


    初九冷嘲熱諷。


    “英雄怎麽會痛?”


    謝珩接話。


    “嘴巴。”


    不知是哪名捕快脫下了自己的襪子,那埋伏了幾天未曾換去鞋襪的氣味揮散開來..


    還不待眾人皺眉。


    那捕快直接就塞入了寬袍人嘴裏。


    “叫你嗎呢叫,你今天把你族祖宗二十八代叫出來,都沒人能幫你。”


    “呸,這桑族有祖宗嗎?”


    “打,少廢話。”


    初九站遠了些,防止受傷。


    而謝珩屹然不動,隻是目不斜視,壓根看不見麵前的一切似的。


    嘴裏還多加了一句。


    “這殺人兇犯要逃該如何?”


    本來捕快們心中憤恨,但礙於刑部員外郎大人在此,也不敢沒輕沒重。


    此時,有機靈的立馬應道。


    “趕緊抓人啊,這必須給擒了,管他什麽手段!”


    一群人放開了打。


    時不時還注意著偶爾會經過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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