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記錄給您過目。”


    見謝珩安排好畫像的事後,初九再次將厚厚的記錄冊遞給謝珩,本該寫三份,但基於時間問題,等謝珩過手後。


    她再抄錄也來得及。


    畢竟,這可是大案,不但有四具屍體,而且案情複雜惡劣,且如今看來,牽扯到的地域很多,說不定三份都不夠。


    阮景盛站在謝珩身邊,注意到了,自己的友人,難得露出半分滿意的笑容,他不由看一眼自己口中的“小豆丁。”


    別的不說。


    幹活還挺麻利。


    謝珩看得很仔細,到中途俊眉輕擰,看完後,他將記錄遞給兩縣此案負責人。


    “看看吧。”


    初九乖巧站在謝珩身邊,一雙杏子眼專心看著自己的腳麵。


    陸林接過記錄,字跡清秀,排列整齊。


    並且除了基本資料,非常細致記錄了推測死亡時間,死亡原因和方式。


    現場勘查和相關證據的收集和分析列出來,但是空著的,想來是要之後再補充。


    陸林作為神都內長安縣的司法參軍,也是見過許多驗屍記錄,但今日看這年紀尚輕的少年仵作寫的。


    竟是最精巧詳細的...一眼就能看懂。


    “大人,這....這上麵寫著,懷疑是中毒死亡....但先前鍾仵作等驗屍給的結論,是心髒掏空出血過多而死....”


    初九就知道。


    該來的,躲不了。


    謝珩看向初九,初九抿唇,似乎是在斟酌說法。


    “我隻不過根據屍體呈現的狀態,給到的結論而已。”


    “諸位都知曉,心,乃是人最重要之處。”


    “人人都知曉,無心不可能存活。”


    “此為事實。”


    “但驗屍的目的是什麽,那便是真正確認,四位死者,究竟是在死亡前被掏空心髒,還是死亡後。”


    “一個人在活著的時候被剜心,表情會如此平靜嗎?剜心之痛,常人無法想象。”


    “四位死者都是男性,但表情都顯得寧靜,很明顯不符合生前承受剜心之痛的特征,諸位覺得?”


    初九的聲音,很清亮。


    但旁人總聽出了幾分冷,好像這少年仵作,有些不滿,但不知這不滿,來源於何處。


    謝珩看向鍾初九。


    沒想到他竟是會在意這些的性子。


    初九說完,自己先一愣,隨即有些苦澀笑了笑。


    便不再說話。


    她是有些不舒服的,那鍾海,掛著老頭子的名頭,純屬給老頭子招罵了,本來名聲也一般。


    但這麽明顯,即便是門外漢,稍微細心一點,看看死者的麵部表情。


    誰都能看出來,即便是被剜心,也定然是用了什麽手段。


    不然,四名死者怎麽可能保持如此安詳的表情死亡?


    她還氣的一點,這可是在天子腳下,大頤都城,按理說,應該是能人匯集之處。


    居然除了謝珩,各地官員沒一個人去仔細查證屍體的狀態的。


    隻覺得署名“權威”的鍾家後人弟子驗完屍,那便是做完了此事。


    如此敷衍。


    如何能真正替死者伸冤,跟嘴上說說有何區別。


    死者的麵部表情....


    陸林皺眉,當初從長安縣發現可能是人的心髒,又聽說萬年縣也發現了。


    再知曉禾泉鎮有了無心髒的屍體。


    眾人的目光,都在胸口的洞。


    哪裏去注意看死者的表情...


    雖然是看了死者的長相,甚至去找了畫像師準備畫像找線索,但是沒有主心骨,事情也就還沒動起來。


    並且...都兆府來的畫像師,也並沒有說表情一事。


    很容易就被人忽略了。


    陸林此時不得不正眼看待麵前這個個頭不高的男子,他這番話雖然聽不出批判,但陸林自己總覺得臉頰發熱。


    馬長俊輕咳一聲。


    “這,此案關聯整個神都,跨區域作案,謝大人,您看這驗屍記錄,是否也需要其餘仵作協同,再給出結論.....”


    他也不是不相信謝珩的能力。


    但謝珩帶來的這個少年,給出的結論和鍾海等人完全不同。


    他們查案究竟應該怎麽查?


    何況,從前都沒聽說過這個少年的名字,雖然他承認,在畫像上,很厲害,但驗屍畢竟普通人都不懂。


    謝珩揚了一下眉毛,“怎麽,馬縣尉對我明頤司的人,有指教?”


    馬長俊忙抱拳。


    “謝大人,指教算不上,隻是,這萬年縣也是發現了死者心髒,這案件不但涉及到兩縣,還牽扯到禾泉鎮...”


    “這名仵作年紀尚輕,這...”


    話還沒說完,阮景盛慢慢靠近了馬長俊,眼神半眯,危險開口。


    “這...這什麽這...”


    “這位馬大人,你是在懷疑員外郎看人的眼光?懷疑小仵作驗人的本事?”


    “還是說,你萬年縣覺得,我們員外郎接下這案子,沒有一點話語權?親自帶個仵作來唬你們?”


    這個男人身上隱約散發出一股很邪性的氣息,明明在場都是官員,連他是個什麽身份都不清楚。


    但偏偏他就有這樣的氣勢,大有一副,你質疑謝珩,你信不信老子當場給你兩刀。


    馬長俊咽了咽口水,他不認識阮景盛,但男人能說出這種話,想來跟謝珩關係親密。


    他確實是質疑的。


    這案件一直沒有定下來,三方推脫,刑部和大理寺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這仵作驗屍結論幾乎可以看做案件突破口。


    結果謝大人帶的仵作結論又與這神都有名氣的鍾仵作完全不一樣...


    “不不不,下官並非是這意思,隻是覺得...”


    “覺得什麽?覺得我們員外郎大人沒本事來指揮這個案件?怎麽,你想大理寺卿本人來指導你?還是尚書大人本人來?你說話,我幫你問問?”


    阮景盛湊得很近,就跟那街上敲詐勒索的地痞流氓似的,熟撚攬著馬長俊的脖子。


    “你,說,呢?”


    阮景盛的不羈,就像是虛偽官員們的克星。


    “沒...沒有...”馬長俊再次咽口水,作為一縣縣尉,且還是在神都之內。


    他向來受人尊崇,第一次受到這種待遇。


    但偏偏,不管麵前男子有何身份,光一個謝珩,就夠他掂量。


    出身陳郡謝家,如今謝家許多官員,都是王朝的中流砥柱,各領域頂尖。


    且還有個做吏部侍郎的親叔叔謝明理...何況,謝珩自己,年紀輕輕就被陛下親封為禦史,刑部員外郎,真正的天子近臣,神都新貴。


    他確實得罪不起。


    初九以為謝珩會製止阮景盛土匪式威脅,但沒想到謝珩相當平靜淡定,跟沒聽到似的。


    甚至在馬長俊說完沒有之後。


    還補了一句。


    “馬縣尉,我這仵作,在青州聲名鵲起,並非泛泛之輩....”


    “畏首畏尾,美其名曰為案情考慮之輩,謝某瞧不上。”


    “懂否?”


    初九大眼睛眨巴兩下,聲名鵲起?她嗎?她本人怎麽不知道?


    “懂懂懂,下官知曉,這位仵作雖然年紀小,但想來是有真本事的,是下官多嘴了。”


    謝珩卻勾唇,冷冷笑道。


    “如何多嘴?你說的對,此案涉及到整個神都,關係兩縣與禾泉,有道理的。”


    “既然本大人帶來的仵作驗屍結論,到現在就有人質疑。”


    “那謝某,自會將負責此案,驗過屍體的仵作都叫來,再好好驗驗。”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死因,是對的。”


    有人質疑鍾初九,是好事。


    有人不屑明頤司,更是好事。


    他相信,在神都,在刑法案件這個領域,也不是誰,都服他謝珩的。


    “你們二縣是否都派了仵作。”


    謝珩一問,陸林立馬抱拳。


    “是,長安縣蘇仵作在案件發生第一時間就趕到禾泉協同鍾仵作驗屍。”


    馬長俊也點頭。


    “萬年縣劉仵作也是如此。”


    謝珩輕淡抬下巴。


    “馬上把人都喊過來,還有鍾海,都帶來,今日,就把驗屍結論,給定下。”


    陸林和馬長俊對視一眼...


    現在嗎?


    馬長俊不由開口。


    “這劉仵作平日事很多...時間有點緊張...”


    謝珩蹙眉。


    “景盛,點香,一炷香。”


    陸林搖頭。


    “這時間太緊了。”


    阮景盛點點頭。


    “半柱香,夠不夠。”


    “夠了。”陸林和馬長俊同時果斷點頭。


    初九學到了,但又沒學到...畢竟有的人在邪性方麵,比謝珩給人的感覺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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