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小花是良家女子,不過二九年華,雖說家中清貧些,但身世清白,樣貌姣好。


    跟萬寶相看,應也不至於讓其金屋藏嬌....


    “他不過十二歲,可我卻已十九,我不願,但....”


    蔣小花眼淚奪眶而出。


    “其實從前鄉裏也有好些人家來提過親事,可阿娘不願我隨便找人嫁了...”


    “這久而久之,就拖到了今年,上門說親的人也少了。”


    “阿娘覺得萬寶這人,雖說樣貌不好看,但勝在家中富貴,我若是與他好了,往後日子,包括孩子,都不愁吃穿...”


    蔣小花慘白的臉掛滿了悲傷,她抬起頭,眼神懇求。


    “我阿娘並非賣我....她過慣了苦日子...隻是不想,不想我也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初九抓住重點開口。


    “莫非,這萬寶,在你阿娘麵前,也並非脾氣暴戾?”


    蔣小花哭聲未斷,身子依然顫抖,卻微微訝異看了一眼麵前的男子。


    點頭。


    “阿娘鮮少來縣裏,偶爾才會來看我...她...她不知道我如今的情況...還以為是萬寶對我好...專程給我置了處院子...”


    謝珩蹙眉。


    “這院子,是萬寶所置,還是其父母所置辦。”


    這萬寶從各個證人口中聽著,是有些詭異勁,但他不過十二歲,置辦一處宅院,雖然這院子不大,但也不可能沒人幫助他。


    蔣小花想到這,麵色更加淒慘。


    “他娘...給他置辦的...”


    “我本想著,嫁給他,阿娘晚年能享些福,我可以忍的...可他...他娘,專程找到我。”


    “告訴我,勿要肖想此事。”


    “且告知我,萬寶此生,隻會有一名正妻,側室也不會有。”


    “我若跟著萬寶,這處宅院是我的,若生了孩子,也會予我補償。”


    “每月她會給我基本生活的銀錢。”


    蔣小花苦笑。


    “我也想拒絕....可萬寶..早就將我....”她神情悲哀,無數個午夜夢迴,她都想告訴自己。


    若是那日沒有去書鋪就好了....


    若是那日沒有去趕集就好了....


    若是自己能再堅強些,跟那些看熱鬧的人表明根本不認識那些所謂的主人,是不是也不會被人算計了....


    雲硯皺著眉,極其不滿開口。


    “這萬家當真是仗勢欺人,一個商戶,如何配不上他了?再說,此生一名正妻,這想法是沒錯。”


    “但遇到小花在前,且並非小花主動招惹,而是她兒子算計來的。”


    “又是霸王硬上弓,又是提褲子不認人,這當娘的非但不指責自家兒子,還來你麵前耀武揚威了。”


    “要是我遇到這人,我非得撕爛她嘴,跟她兒子縫一塊。”


    初九震驚看著冷美人,冷漠,憤怒,直接地罵人。


    房間內突然安靜了些許。


    初九輕咳一聲。


    “雲姑娘說得有理。”


    “蔣姑娘,萬寶平日就會打人嗎?還是說,他有什麽特定時機,亦或者是你做了什麽,他便會翻臉...”


    說起打人。


    蔣小花狠狠抖了抖,手下意識抓著雲硯扶著她肩膀的手,嘴唇哆嗦。


    雲硯語氣溫柔安慰道。


    “沒事沒事,人已經死了,就算他鬼魂來,今個兒我在這,也保證送他當場超度。”


    初九“!”


    葉璧安“.....”可怕。


    蔣小花輕輕點頭,察覺到雲硯的支撐,她方才看向初九。


    “剛認識時,他偶爾露出奇怪的神情,就好像....好像野狼一樣的目光...很嚇人...我還以為,是他容貌的原因,看著可怕。”


    “他對我動手動腳,我每每抗拒,他煩了,便會一把將我撇開,很是暴躁將屋裏物件全部摔碎。”


    “我被嚇到,他便會去外麵,我也不知他做什麽...”


    “後來,我才發現,那條小巷深處,埋...”


    蔣小花一頓。


    隨即有些後怕。


    “埋了好多貓貓狗狗的屍體....模樣甚是淒慘....是萬寶幹的...他每次出去,都往那個方向去,去一陣子,才會神情稍微放鬆些迴來...”


    “我以為,他是不想勉強我,去冷靜冷靜...”


    “那時候開始,我就更怕他。”


    “那一天,他心情不佳,又喝了酒,一來,就摔了我房內的東西,然後就衝我發火,我想躲出去,往外麵走...”


    “便被他...”


    蔣小花有些屈辱咬唇。


    “從那天起,他開始打我了...我根本沒有辦法,隻得求饒...即便求饒,他也依然不會消氣...”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做了什麽...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麽特定的時機...更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


    “我好像走路聲音輕些,也會被打。”


    “我就連一句話不說,坐在那裏,也會被他踹兩腳,罵兩句....”


    初九越聽越揪心。


    房間內的兩名男人完全沉默著,他們無法想象,究竟是怎樣的混賬,會沒有任何緣由。


    便毆打,一個明顯比他弱小許多的女子。


    甚至於那些路邊野貓野狗,也成了發泄的工具。


    作為女子,初九很想上前擁抱蔣小花,輕輕的,溫柔的。


    她有什麽不對。


    不過是出門趕集,因為容貌上乘,便被像萬寶這樣的人算計。


    她的家世,不允許她做其餘反抗....她從未想過招惹誰,這樣的命運,卻逼到麵前...


    雲硯不忍拍拍蔣小花的後背,勸慰道。


    “小花,莫哭了。”


    “影響你的情緒。”


    蔣小花卻仿若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從抽噎,到唿吸聲極重哽咽,甚至快要喘不過氣來一般。


    雲硯隻得蹙眉,伸手快速在她身前點了點。


    蔣小花暈過去。


    她抱著蔣小花的上半身緩緩放平,將薄被給她蓋好後,方才扭頭,看向初九幾人。


    歎氣。


    “若不是遇到我。”


    “她定然會死的。”


    初九眼色悲傷,看著床上安靜閉眼的女子,淡淡接話。


    “因為遇到了雲姑娘,我想,蔣姑娘,會有一個嶄新的未來的。”


    雲硯莫名一顫,深深看了說話的初九一眼。


    初九抬頭,去看謝珩,小聲說道。


    “公子,蔣姑娘狀態極差,也不能以對待犯人的方式問詢。”


    “她想表達,就順著表達了。”


    “可她還是沒有說出,這最後一次遇到萬寶是何時...”


    謝珩點頭。


    初九說的,跟他想的差不多。


    甚至於鍾初九先前問的,也是他急於想知道的。


    觀蔣小花的模樣。


    其所言該是非虛,應是很快就能印證其證言。


    “下一步,該去見見這因為自己兒子死亡,悲痛欲絕的母親了。”


    謝珩眼眸微眯,他這人,辦案有習慣,那日認屍,見萬蘇氏與萬全悲痛欲絕,本意是給死者家人一些緩衝時間....


    雖然不會太多。


    但的確是給了。


    說罷,謝珩看向葉璧安,葉璧安迴看,特別認真,態度恭敬,站得筆直。


    謝珩“.....”


    他隨即調轉眼神,那清淡至極的目光重新落在雲硯身上。


    “雲姑娘。”


    “若是她醒來後,煩請雲姑娘幫我問問,其與萬寶最後見到的時間,謝某感激不盡。”


    謝珩朝著雲硯平靜見禮。


    雲硯看著神色淡然的男子,抱拳迴禮。


    “好。”


    從蔣小花的住處出來後,葉璧安不由說道。


    “這藥王穀穀主之女,竟然是個如此奇妙的性子....雲羽青衣,公子,這是江湖中人對她的稱唿嗎?”


    謝珩點頭。


    “高讚。”


    雲羽青衣,盛讚了雲硯的美貌,她時常一襲青衣,於世間行走,傳聞她心底純善,且醫術高明。


    甚至還有小醫仙的稱號。


    不過醫仙是何性子,都是人們的猜測....


    初九也莫名點頭。


    的確。


    她對於人體構建也多有了解,哪些地方受傷,可以說是致命的,且蔣小花新傷舊傷再加上心靈之傷。


    雲硯剛剛的那句話,是對蔣小花的心疼,同樣也是一句實話。


    按照青州如今各縣的醫術水平。


    若非蔣小花與雲硯有了相遇,恐怕兇多吉少....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或許真是有道理的。”


    初九喃喃自語。


    她其實不太喜歡這句話。


    如果可以,不經曆大難,隻有後福,那不該是最好的嗎。


    馬車停在萬家大門。


    與先前來時,謝珩的低調隨意不同。


    澤縣司法參軍周朁外派,楊沛貴喊了經驗豐富,處事圓滑機敏的老捕頭陪同謝珩,方便辦案。


    謝珩走在最前端。


    見萬家小廝要攔,袁捕頭臉一木,冷冷嗬斥。


    “大膽,官府辦案,開門。”


    小廝不敢再攔,甚至都不敢說出,自己要去通傳這樣的話。


    一迴生。


    二迴熟。


    初九發現對於謝珩這樣記憶力誇張的神人來說,一迴就熟了。


    畢竟謝珩腳步平緩,卻直直就朝著正廳而去。


    之前,萬全坐在那。


    現在,一襲白衣,眸色冷凝的謝大人,安安靜靜坐在那。


    他才仿佛是萬家的主人。


    在此等萬家的“客人們”登場。


    在袁捕頭的吩咐下。


    萬家所有人,全部到場。


    甚至已經出門去千文私學上課的萬晨和萬玉,也全部勒令返迴。


    等到萬全趕來的時候,就看到年輕矜貴的男子冷寂的眼眸,很是平靜掃過堂內所有人。


    初九坐在謝珩一旁。


    謝珩雖沒說讓她坐,但絕對是他眼神親自示意的,她純屬聽話。


    學著謝珩的麵無表情,畢竟她雖沒底,但仗勢欺人狐假虎威,這題她會。


    隔壁的葉璧安為了彰顯氣勢,專門站著,一張俊臉,寫滿桀驁。


    萬全見此場景,不由皺眉。


    “袁捕頭,這位公子,這是何意?我兒是受害者,諸位卻一副要拿我萬家問罪的模樣...這不妥當吧。”


    不愧是老奸巨猾之人,一下便點出立場。


    初九尋思著,難不成,一會她也得當嘴替?不行不行,人太多,她不想,多出風頭。


    袁捕頭笑了笑,但明顯笑容沒到眼底。


    “若是要拿萬家問罪,小謝大人便不會登門了不是。”


    小謝大人...


    萬全詫異看了一眼坐在正中間,氣質凜然的年輕男子。


    那日說是長史大人派來澤縣幫忙,又看到旁邊那年輕男子驗屍,沒想過男人還有官職在身...


    “在下不過是奉縣令之命,全力輔助小謝大人破案緝兇。”


    “萬老板,小謝大人是刺史貴客,是上官,難道在你這萬家,還不能上座?”


    楊沛貴思考了一天一夜,總算是反應過來。


    這謝珩,就不可能是一般人。


    若非官場之人,且還是世家高門。


    絕不會凸顯的這般老練,氣勢如此非凡。


    馬上下了死命令,長史之命在前,一定要好好輔助破案,不得有一絲懈怠。


    若不是楊沛貴公務在身,他高低自己要來作陪的。


    謝珩淡淡看了一眼袁捕頭,並沒有要否認的意思。


    初九感慨,這楊沛貴是挺有眼力見的。


    當初在廣華縣,曲縣尉這樣老練的人,都被一方腰牌晃了神。


    如今在澤縣,謝珩借著長史之名,同樣沒有表明身份的意思。


    萬全上次就覺得謝珩不好惹。


    但如今看袁捕頭的態度。


    他也隻得抱拳。


    “當然能,就是不知,這小謝大人今日來萬家,還有何事...”


    “莫非,是抓到了殺害我兒兇手了?”


    仿佛看穿了萬全的心思,謝珩淡淡的道。


    “你萬家之人,似乎還未到齊啊。”


    豈止是未到齊。


    初九瞄著,就她見過的好些人都沒到呢。


    謝珩眯起了眼睛,微不可見皺了皺眉。


    “安。”


    葉璧安抱劍行禮。


    “屬下在。”


    “點香。”


    謝珩的聲音極淡,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冷意,上位者的氣勢越發明顯,輕飄飄的一句話,卻讓人覺得帶著沉重的威壓。


    初九疑惑。


    點香。


    怎麽了。


    她也沒聞到有啥奇怪的味道啊...


    那停在院子裏的棺材也完全密封了...


    葉璧安恭敬道。


    “是。”


    說罷,就走向一旁的香爐,香爐旁擺放著整齊的長香。


    他手法熟稔。


    插入香爐。


    萬全正待問一句,此舉何意。


    就見謝珩眼神盯著他,聲音依然是淡淡的。


    “半炷香。”


    “我若見不到萬家所有人,包括丫鬟仆從。”


    “便請諸位,換個地問話。”


    初九總算知道了,葉璧安怎麽對於囂張跋扈的事這麽熟練了....感情,沒少點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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