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謝珩一個大跨步走上來,伸手利落把初九扶起,才走向樹根處蹲下,長眸冰涼。


    一眼看過去,並無太大異常。


    初九走上來,顧不得拍身上的塵土,指著樹根處緩緩開口。


    “近日天氣炎熱,這樹齡久遠,盤根錯節,大人,你看這樹根之下的土壤,明顯比其餘處的土壤更加濕潤肥沃。”


    “先前我蹲下時,能夠聞到,這一圈,血腥味最濃厚。”


    葉璧安難以置信看著分析的頭頭是道的初九,又驚詫看著那如兩個壯年男子抱在一起般粗的紫薇樹。


    這樹底下用人血澆灌?


    不是有人在這裏受傷所流的血,第一反應,怎麽會是如此誇張的想法。


    初九並不覺得誇張。


    她自知事起,鍾淰與死人屍體常打交道,幹娘會以她能接受程度的範圍內,給她講各種民間誌怪,甚至是血腥殺人案。


    幹娘說過,這個世界上,比誌怪鬼精更駭人的,永遠隻有人心,和人性。


    所以初九第一反應。


    若非人血澆灌,血肉滋養,這紫薇樹為何比常樹兩倍大,又為何樹根一圈都散發出血的味道?


    “初九,你說的可是真?”


    葉璧安還是很難接受。


    樹的肥料,怎麽可能是人血肉?


    此時的初九,臉色格外嚴肅,比往常的她顯得更加冷靜,一雙葡萄大眼裏,滿是思索。


    “我曾聽阿娘講過,有種植物,喚卷屍草,這詭異樹木樹幹幹癟枯燥,細長的枝條伸展,會卷起周圍的腐屍,然後將它們供給樹幹下半部。”


    “這根係以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吸食著屍體的血肉和腐肉,漸漸地,它們變得飽滿而滋潤。”


    “而那些不被消化的骨骼則堆積在周圍,如小山般沉澱,為土壤提供不可思議的滋養...”


    初九喃喃說著。


    “可阿娘說過,古時以血肉養樹,是沒有任何依據的。”


    “樹木的生長需要光芒,水分,土壤等等,而非血肉,血肉中的東西,對於樹木而言並非全然吸收利用,並且,血肉分解過程中會產生異味,看不見的毒害,阿娘說名細菌,會引起人的不適...”


    葉璧安捂著快要驚掉的下巴,對,他的確現在聽說了此樹以人血肉滋養,相當不適,隻覺得這樹妖異惡心。


    謝珩慢慢起身,一雙深沉如水的黑眸裏,隱約可見慍怒。


    若鍾初九推測為真,在大頤王朝,竟有如此草菅人命古怪之事。


    他看了初九一眼,小小年紀,倒是知道不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荷娘所言極是,你我都知,屍體腐化後會如何。”


    不過是一棵樹,其養育手段如此殘忍。


    謝珩眼神爍爍,聲音冰冷。


    “若是此事為真,現在我們應該思考,這棵樹,在寧家培育多少年,在此期間,又以何人血,何人肉滋養....”


    葉璧安想通後,不由氣急。


    “一棵樹,用人來養,這寧家人腦子是不是有病!”


    初九歎氣搖頭。


    “如果真是這樣,這樣大的罪責,我想不會有人承認的,除非有證據。”


    初九話音剛落。


    謝珩依然很淡然。


    葉璧安卻定定看著她,走到她身邊,上下打量著,好像要把初九看透看穿一樣。


    看了半晌,葉璧安一把將初九的肩膀摟著,毫不掩飾誇讚道。


    “小仵作啊小仵作,我現在才發現,你小子,這腦袋很靈光嘛!你小子,如果真是你猜的那樣,那你也太聰明了,幫公子破案,大功一件啊!”


    葉璧安將初九摟得很緊。


    準確說來,應該是葉璧安力氣太大,她根本是動彈不得。


    初九掙紮著把葉璧安手從肩膀上甩下去。


    瞪大眼睛,無言以對。


    有些惱怒開口。


    “葉公子,男男授受不親!!注意你的行為不要越界!!”


    葉璧安“....”沒聽說過。


    葉璧安見初九確實不喜人碰他,不由訕訕。


    “那公子,小仵作,接下來該怎麽辦啊,如果去問寧清風,那老頭子,肯定不承認。”


    “依我看,直接綁迴去,大刑伺候!”


    大頤律令嚴格,對於案情惡劣者,更是不必客氣。


    各地都有極重的刑獄手段。


    謝珩抬眸看了葉璧安一眼,蹙眉。


    “刑罰過重,隻會屈打成招。”


    “尋求真相,並非僅僅是抓某一人,便是探破案件了。”


    “寧慶從牢裏出來,便聽從族中安排來此守護,這個寧家,看來還有秘密。”


    初九點頭。


    “大人已經將所有男子審訊過,與兩名女死者有關係的,僅有六人。”


    “但這樹下的血腥味,非近日積累,做了事,便肯定會留有痕跡。”


    謝珩看向初九,再次開口。


    “初九,你說,你與鍾仵作買花種,來過紫薇村幾次,你迴憶一下,有沒有你覺得異常的地方...”


    初九驚訝眨巴眨巴眼,她怎麽總覺得,麵前矜貴清冷的大人,對他的語氣平和了很多?


    初九迴憶著,一邊搖頭。


    “我並沒覺得哪裏很古怪...這紫薇村花種上乘,阿娘很是喜歡...”


    初九想起,有一次陪荷娘來紫薇村,她年齡不大,跟不住人,到處逛到處跑。


    本意是找幾個小姑娘玩玩。


    卻發現很少在村的路旁看到小姑娘...


    基本上都是男孩子,互相追逐。


    初九一愣。


    仔細想想,在外經營的,基本上也都是男子,和稍微有些年齡,一看就是婦人之女子。


    “大人...上次你們來,寧家人都在祠堂內,因為寧歡和寧微微的屍體聚集在一起,你可有注意,那院中女子有多少?”


    初九當時整個人注意力都在緊緊抱在一起的屍體身上,畢竟她又害怕又想吐又覺得必須得驗屍,很是糾結。


    聽到初九這麽說。


    謝珩皺眉。


    女子?


    那日祠堂外,寧家所有人神色各異,有些做婦人打扮的女子,臉上充滿了不安,看向他的神情,也滿是戒備和焦慮....


    不對。


    他問詢過寧家三代之內所有男人,按照男人年齡,數量,以及寧家人口來估算。


    女子不該都是這個年齡段....才會出來拋頭露麵...


    “這寧家果然奇怪,那日在祠堂中,沒有年輕女子。”


    謝珩眸色微冷。


    這寧微微,便是寧家年輕妙齡女子,且並未成家。


    像寧微微這樣的女子,寧家一個家族,他竟然沒有在祠堂裏看到一個...


    初九不由想為謝珩的記憶力鼓掌。


    畢竟當時,大家的注意肯定都在屍體上,誰會去記周圍男女的長相,大概年齡呢...


    葉璧安一頭霧水,聽完了更迷茫了。


    “大人,小仵作,什麽意思啊,這,又與寧家年輕女子有何關係?”


    初九看向謝珩。


    的確有的忙。


    果不其然,下一刻。


    謝珩麵無表情。


    “紫薇村的衙役並沒有收迴,我們這一路過來,也看到不少。”


    “安,這一次,讓衙役直接上門,把寧家各家所有在家中的女子全部叫到堂內。”


    “若有人阻攔,把我牌子亮給他們。”


    葉璧安身體下意識反應伸手,接到手裏赫然一看,一塊金閃閃的.....初九還未看清,就看到葉璧安做賊一般飛快揣到袖帶中。


    葉璧安張著嘴震驚看著謝珩,公子,這可是免死金牌,陛下禦賜丹書鐵券,上麵刻畫著您祖輩的功績,您就這麽明晃晃地帶著到處跑?!


    似乎是看出了葉璧安想表達什麽,謝珩聳肩。


    示意初九跟他走。


    初九點頭,從她的小包裹裏拿出一方陶土粟,又掏出一個陶匙,朝著謝珩說道。


    “等等我,大人。”


    “我裝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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