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喧嚷的迎親活動在古怪的音樂中進行著。


    入目的是那係著紅綢的十裏紅妝,是貼著紅色囍字的人家門戶,是一身大紅喜服利落翻身下馬的新郎。


    眾人隻見那新郎明明滿麵笑容,卻是在口中細細低語,念念有詞……站在正門大開,大紅燈籠高掛的府邸前,忽然的怔住,笑容似乎仍舊掛在麵上,但是雙眼之中卻是情緒劇烈翻滾,讓其雙眼通紅。


    “那官人笑起來……那官人樂著,尋思了半天,隻哼唧出個離人愁來……”


    周圍滿是喜悅笑容的麵孔,而站在中間的新郎卻是忽然的低下了頭,那抬起的手中,露出了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


    抬頭和垂首之間,像是進入了兩個世界。


    而一身喜服的新郎,卻是在別人看不見的視角,眼淚忽然的落下來,一滴一滴的砸在那染血的匕首之上。


    原本因為低吟而平息的樂聲忽然的高昂。


    “她這次又是沒能接得上話,她笑著哭來著,你猜她怎麽笑著哭來著,哭來著,你看她怎麽哭著笑來著……”


    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這緊湊的樂聲中響起,此時,能夠明明白白的聽得清,這是一個男子在唱著,那男子唱到這一段的時候,似乎麵臨著情緒的全麵崩潰,那聲音中的悲痛至極再也抑製不住。


    畫麵切換,那新娘原本帶著的閨房,模樣大變。


    拉起的紅綢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淒慘煞白,新房變喪房,屋裏的桌椅物件上落滿了厚厚的灰塵,就連剛才映出新娘笑顏如花麵龐的銅鏡也全然模糊不清。


    這裏,沒有任何的生氣,而這房間中,也不曾有過鳳冠霞帔的待嫁新娘。


    再一轉眼,隻見剛才在門前看著手中匕首的新郎出現在了一處華麗的宅邸中。


    刀劍相向,激烈的鬥爭開始,


    一道孤獨的身影,在一群人之間周旋著,身上的傷痕一道道的增加,卻是仍舊沒有個休止,像是帶著無邊的仇恨,那穿著青衣的男子單單一個匕首,在人群中大殺四方。


    每一次的出手都是以命相搏。


    天空陰雲密布,大雨傾盆直下,所有的一起都蒙上了昏暗陰沉的色彩。


    最後,那手持匕首之人站在了血泊之中,滿身傷痕,渾身的狼狽。


    天上的悶雷作響,那音樂的節奏愈發的急切。


    隻看見那初始新娘的閨房前,一道身影僵直,低著頭,看不清麵容,但是能夠看到那被雨水打濕而變成深青色的長袍,還有那雖然束著發髻,卻一片散亂的頭發,以及那被染成紅色顫抖著的手


    整個天地都昏暗了,雷聲滾滾。


    “一拜天地。”


    一聲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高喊,伴隨著炸響的嗩呐聲,讓人瞬間的失去所有的思考能力。


    隻能看著那鏡頭飛快的轉換,在當那聲一拜天地的喝聲響起的瞬間,背向鏡頭的身影變成了正麵,而那穿著青衫的人也是在一瞬間仿佛脫力了一般直直的跪下,砸在地上,濺起一片的水花。


    “二拜天地。”


    那嗩呐聲仍舊熱烈的響著。


    隻見那青衫男子雙手捧起了手中染血的匕首,揚起頭,眼睛中閃現著光芒,扯著笑容開口。


    “穆青,給你報仇了。”


    那沾滿著血跡的匕首在大雨的衝刷下寒光畢現,而那高捧著匕首的人,麵上帶著斑斑的血跡,混合著些許灰塵,看上去滿麵的狼狽,但是此刻,這個狼狽的人,卻是直直的跪在這個空無一人的房前,麵上帶著慘烈的笑容,像是將寶貝一樣將手中的匕首獻給那房內的人。


    “夫妻對拜。”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卻是雨水飛濺,隻有一個狼狽的人,仰著頭跪在地上,強行扯起一個燦爛的笑容。


    雨水從他的麵上滑落,卻是讓人看的觸目驚心。


    這時,眾人不禁想起之前的一段歌詞。


    “這村裏也怪,把門全一關,又是王二狗的鞋,落在家門外,獨留她還記著,切膚之愛,屬是非之外……”


    把門全一關,落在家門外,屬是非之外……這女子遭遇了什麽,似乎隱隱的揭露。


    而那貼著白紙的閨房,也好像預示著什麽慘劇。


    “堂前,他說了掏心窩子話,不兌上諾言,豈能瀟灑,輕陰,歎青梅竹馬,等一玉如意


    一酒桶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但卻現實的可怕。


    他原想著等自己功成名就,就八抬大轎、十裏紅妝風風光光迎娶他的女孩進門,但卻是沒有想到,隻是那暫時的分離,卻是讓相愛之人,直接的天人永隔。


    而且,他的女孩還是受辱而亡……


    他遠離家鄉拜師學藝,習得一身本事,卻是連自己最愛的人都保不住,那他還拜什麽師,學什麽藝,等什麽功成名就?!


    他心愛的女孩沒了,那傷害她的人怎麽能繼續舒坦的活著……所以,他隻來得及抓了把匕首,就連夜趕路,迴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並用手中的刀,割下了敵人的頭,放到了她的墳前。


    所以……


    本來迎親的大喜嗩呐聲,卻是映著滿目鮮血,映著招魂的白幡,映著那人蓄滿了淚水的眼睛。


    “正月十八這黃道吉日,正月十八這黃道吉日,正月十八這黃道吉日,正月十八這黃道吉日……”


    往日的記憶似乎直接的浮現在眼前,是那女孩溫柔的笑容,是那女孩隨時保持儀態的羞澀,是那女孩擔憂的眼神,是那女孩像是永遠亮晶晶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伴隨著鮮血埋葬了。


    這個熟悉的鎮子,這條熟悉的路……所有的一切,都在雷雨中模糊了。


    隻留下了一道渾身狼狽的身影,在傾盆的大雨中,撕心裂肺跪地大哭。


    即使是殺了所有相關的人,他的女孩也再迴不來了。


    畫麵轉黑。


    又是酒樓的喧囂。


    而隨著啪的一聲響,整個酒樓安靜了一瞬,同時,閃爍之間,像是剛睡醒的朦朧之人,眨著眼睛,看向了窗外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開始逐漸的清晰。


    隻見那蒙著雙眼的說書先生仍舊坐在酒樓中央的台子上,一身老舊的青衫,微微笑著,那風輕雲淡的模樣,仿佛這世界上的任何東西都不會打擾到他似的,頗有種山崩於前麵不改色的氣勢,讓人看的一陣的心安。


    “穆先生,那男子最後還是同那女子成婚了嗎?冥婚?”忽然有人開口,言語中的情緒很是難以捉摸。


    那姓穆的說書先生聽到這人的問題,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良久,重新的將杯子放下,輕聲的開口:“成婚了,那男子最終娶了那女子,紅紙黑字,三書六禮,八抬大轎,明媒正娶。”


    說書先生這話一出,酒樓頓時轟響了起來,似乎對於這個故事最後的這個結局感到異常震驚。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得出這個結果,卻仍舊是難以置信。


    “那穆先生,你這個故事到底是真是假?”又有人開口喊了一句。


    而伴隨著這個問題的提出,酒樓又是安靜了一瞬,所有的人都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中間的那人。


    “真的。”那說書先生仍舊平靜的迴答。


    “那先生你是從哪聽說的這個故事?”又有人繼續的開口。


    “……”


    而這下,那瞎眼的說書先生卻是沒有迴答。


    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整了整衣袖,緩緩地起身。


    “今天的故事已經說完了,各位客人可以各走各的路了,要不然片刻之後,大概是走不了了。”


    沒有任何人的攙扶,那瞎眼的說書先生徑直的走下了酒樓中央的台子,旁若無物的向酒樓外麵走去。


    一身寬袍大袖的青衣,帶著些許的縹緲之感。


    “先生這話是什麽意思?”見那說書先生直接的離開,有些不明白的人頓時的開口問道。


    “還能有什麽意思。”有人大聲笑著開口,“要下大雨了唄!”


    “他說你們就信啊?”有人不理解。


    一個瞎子說等下就要下大雨了,這不是跟說笑話一樣嗎?


    “先生雖然眼睛看不見,但本事卻是大著呢!先生說要下雨,那等下就必然是要下雨了。”


    “起來,都收拾收拾東西走咯,雖然這酒樓的飯菜不錯,但我可不想耽擱了趕路的時間。”


    眾人開始收拾東西,往酒樓外走去。


    而那幾個官差,也是開始推搡著幾個犯人,快速的往外走著。


    酒樓內一片的喧嘩,而那道青色的身影卻是直接的消失在酒樓的門口,走上了門前那條寬敞的道路上。


    “又要下雨了啊!”


    整潔的青石路上,那說書先生站在了街道中央,輕聲的開口說了一句。


    微微仰起頭,像是看見了什麽,但是那蒙著白布的雙眼,卻又像是什麽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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