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一番話簡直說到了他心裏。他又何嚐不知道如今的東進黨早已不是昔日那個一心為了天下大義而拚命的東進黨了,可是如今朝堂時局如此混亂。他父親雖然是西北總督但是畢竟長年不在靈都,東秦真正的核心還是在內閣。所以他才不得不抓住景望這株大樹。


    徐世俊苦笑:“激流勇退?姑娘不明白,像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不可能退的。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所以我們隻能卯足勁往前走。”


    “雖然如此,但我相信公子一定會找到解決的辦法的。”陳菀眼神柔和而又真摯:“我隻是想提醒公子,切莫把全部希望寄托於他人。而且我覺得隻要人能好好活著便是最好的,其他的什麽金錢地位之類的都是過眼雲煙。若能換得保全性命安生度日,哪怕舍了那些也不要緊吧。不過,這隻是我一個縣城丫頭的拙見,公子隨便聽聽便好。”


    徐世俊若有所思,卻並沒有迴答。


    陳菀卻是莞爾一笑,道:“我還有一言,想與公子分享。”


    “姑娘請說。”


    “世人皆說流言可畏,但是真正可畏的是自己那顆被閑言碎語的擊碎的心。隻要沒有做過傷害別人的事,便沒什麽可怕的。人在天地之間,隻要俯仰無愧於心便沒什麽可怕的。”


    “姑娘為何有此一言?”徐世俊不理解。


    陳菀逆著光,笑道:“公子隻需要記著,若是有一日被人惡意用流言重傷也不必害怕。人最是健忘,一個熱鬧不過三月就會被人遺忘。天大的事也等上三月再說。”


    徐世俊還想再問,可陳菀卻告辭了。


    陳菀辭別了徐世俊,迴去的路上上官忍不住問道:“你同徐世俊說的那些,是什麽意思?你是知道什麽嗎?”


    陳菀斟酌再三道:“我隻是在猜而已。我總有預感,像徐家這樣曾經依附逆王的人家一定是逃不過清算的。”


    上官忙捂住她的嘴巴,低聲緊張道:“祖宗,這樣的話你也敢在大街上說,不要命了啊!”


    陳菀把她的手拉下來道:“我知道啦,你別緊張嘛。這是泰安不是靈都,沒那麽多耳目的。”


    “那也得小心!”上官還是緊張兮兮:“妄議朝政萬一被有心之人聽到告發你可是要挨庭杖的……那徐世俊是世家大族的優秀子弟,他該比你更懂朝政,你又何必多費口舌呢?”


    陳菀低頭笑了笑:“世家大族顧及的事在乎的事都太多了,反而放不下。而且他們向來自視甚高,總以為自己手眼通天可以以世家的身份擺平一切。徐世俊固然是比其他人強一些,可他也是在這種地方長大的,思維難免會受影響。”


    荀芳問道:“你最後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在我聽來你似乎是意有所指,你是知道什麽嗎?”


    “這個嘛……”陳菀笑了笑:“這是我對他的一點勸說,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處。我隻希望他將來可以一切順遂,不被流言所擾。”


    荀芳疑道:“可我聽你這話說得好像你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似的。”


    陳菀笑笑,不再迴答。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遇到徐世俊,隻能把自己想對他說的話一次性先說完,哪怕他現在聽不懂,隻希望將來他遇到難處時可以想起她的這幾句話。如果能有點幫助,那也是她對他的多次幫忙的一點迴報了。


    因為不與他們同路,到了中途便分開了。陳菀獨自一人迴家,她一路走走停停看到喜歡的東西就買上一些。雖然如此可她心裏總覺得有什麽事情沒有辦完似的,卻死活想不起來。


    如今白日漸漸長了,她在外逗留了許久這個時辰了才起了夕陽。今日的夕陽似乎格外地美麗,金光將雲層染成了漸變色。


    不管在哪個世界,夕陽卻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美,一樣的易逝。


    陳菀的心情難得鬆快一些,她提著東西伸了一個懶腰喃喃道:“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啊……”


    “陳菀。”


    陳菀聞聲頓住腳步,卻沒有迴頭。這個人她心裏極不想見。


    柳朝雪卻沒有想放過她。馬車緩緩而行,駛到她前麵。


    柳朝雪攔住她的去路,她探出車窗來用手隨意支著腦袋,陳菀難得見她是這樣的一臉輕鬆愜意,她笑意盈盈:“許久不見,你這是不想理我嗎?”


    陳菀被逼到無路可退,隻能仰起頭來迴望著她:“木大人或許是許久不見我,可我卻是剛剛見過大人。”


    “哦?是嗎?”


    見她並不吃驚,陳菀心裏的那個答案就更加篤定了。


    “木大人,我們之間就不必打啞謎了吧。你現在升官大愛春風得意,何必跟我這樣的小人物過不去呢?”


    “你怎麽會是小人物呢?”柳朝雪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她勾了勾嘴角:“你挑唆魏王頻頻與我作對,你有這樣的本事怎麽會是小人物?”


    “那你是誤會了。魏王針對你純粹是他自己的意思,跟我沒有關係。你們都是朝廷重臣,我一個民女實在是不能與你們相提並論。不過有一個問題,我真的很想了解,如果木大人方便的話可否告知我,一解我心中疑惑呢?”


    柳朝雪微微一挑眉:“你問。”


    “那日,那場大火。究竟是怎麽燒起來的?”


    “你還挺敢問。”


    “那大人方不方便迴答呢?”陳菀倔強地盯著她。那場火她是不會用自己的的人來動手的,她雖為禦史巡查江南,可手裏能用的人也不過就是侍女幾人,護衛十來人,書吏幾人。別說這幾個人成不了什麽事,更要緊的是這些人都是在名錄上有記錄的,她不會用他們來做見不得人的事。所以她身後一定還有其他人幫她。


    “方便。沒什麽不方便的……”柳朝雪一臉愉快:“江南雪衣衛,倒還真是出手利落。”


    “原來如此。”陳菀了然。想必是當初抵抗逆王兩人情愫漸生,如今那個尉遲狄定是已經對她情根深種,言聽計從了。


    “隻是我真的沒想到,你們的命這麽大。”柳朝雪明明在笑,可眼中卻全是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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