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時沉默了。


    半晌才道:“雖說有九成九的可能性不會走山道,但隻要是他們走了山道,我們就毫無抵禦之力了。”


    柳朝雪點頭:“我也是這個意思。”


    “木兄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便去與指揮使大人商議此事。”


    方明時拱手道別,這才真的走了。


    “這麽晚了還不進來?”


    卿雁安不知何時早已站在門內,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是微微皺了眉:“藥已經熱好了,你迴房抓緊時間喝。”


    “我知道了。”


    卿雁安並不知道柳朝雪幾時迴來,這藥恐怕也不止熱了一遍。這樣全心全意被照顧的感覺,她從未有過。


    她低下頭,輕輕的笑了。大敵當前,可她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快樂。她的胸膛裏仿佛有源源不斷的能量緩緩注入,有這股能量哪怕前方是千軍萬馬她也不怕了。


    ……


    胡必勝雖然實戰經驗不足,但是動作也算是雷厲風行。他帶著毫州駐軍搶先一步埋伏在了叛軍的必經之路,另有一支三百人的精兵守在關口,一切整裝待發隻等著叛軍的行蹤。


    到了晌午,卻還是不見蹤影。端午的日頭已經是很毒了,埋伏的士兵們一個個都有些待不住了。


    參軍耐不住性子問道:“都指揮使,怎麽這叛軍還沒到啊?按之前的情報他們早該入境了啊?”


    胡必勝心裏也直打鼓,但他所不能說,隻能厲聲喝道:“慌什麽!這點氣都沉不住還怎麽帶兵打仗!告訴所有人,按兵不動!誰要是敢妄動,軍法處置!”


    “是。”


    “等一下。”胡必勝喊住他:“府衙的人呢,怎麽一個都沒過來?”


    “知府大人他在府衙值守,同知大人去疏散附近百姓了。通判大人……他……他好像不知道去哪兒了。”


    胡必勝吹胡子瞪眼怒道:“哼,無用的書生。本就沒有指望他們,不來也好省得添亂。告訴弟兄們不要鬆懈,打贏了這場仗我請大家喝酒!”


    “是。”


    日頭從正中慢慢偏西,經曆漫長等待的士兵又餓又累,但又怕叛軍搞奇襲隻能硬撐的。胡必勝也累了,但他不能歇息也不能鬆懈,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他若是鬆了其他人也便鬆了。


    “大人!大人!”


    參軍從遠處疾馳而來,連滾帶爬地從馬上跌下來。


    “都指揮使大人,方……方通判派人來報,叛軍……叛軍已經上了山道了,求大人趕緊派兵支援。”


    “什麽!”胡必勝心跳漏了一大拍,他揪住參軍的衣領喝道:“你說叛軍走了山路!”


    參軍聲音顫抖:“是……是啊……大人,是方通判和木翰林帶了二十個捕快去了祈梁山頂設伏,現在勉強能把人困在山穀,但人手太少怕堅持不住了,您趕緊派兵吧!”


    胡必勝對自己的失算痛心疾首,又因為這個消息是那個自己瞧不上的那兩個小白臉傳來的更是惱羞成怒。


    可惡,自己竟然輸給了那兩個書生,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帶上兩百精兵跟我走!”胡必勝懊惱之餘也沒敢再耽誤。方明時派來的人在前麵領路,他騎馬奔馳後麵一眾士兵也跟著他跑。方明時和柳朝雪帶人埋伏在一個半山腰,等他趕到時眾人還在陸陸續續地往山穀裏扔石塊。


    “現在什麽情況?”胡必勝先發製人。


    方明時搖了搖頭,麵色凝重:“叛軍前鋒約有三百多人,雖然被我們困在了山穀裏,但是……”


    “但是什麽?”


    “穀底還有一個村莊,裏麵的村民都沒有遷走。我們投鼠忌器,沒辦法殺敵。”


    胡必勝的腦子一陣發白,他嘴唇顫抖厲聲問道:“什麽還會有一整個村莊的人沒遷走的!同知呢,不是由他負責遷移百姓的嗎!”


    柳朝雪雙眸冷冽,像一把刀一樣割向了胡必勝。她語氣平靜卻生硬道:“胡大人,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您有這心思不如想想如何退敵。”


    胡必勝被她嗆得說不出話來,冷哼一聲還是趴到了山坡上觀察情況。


    穀底果然有一小隊身著深藍色軍服的叛軍,他們極有紀律和規劃,並沒有一股腦地往崖壁上攀爬。而是分成了好幾組,第一組有四五十人,他們手持盾牌在最頂上結成了一道防護罩,後麵的人緊隨其上,若是有人撐不住摔下去了那就由下麵的人繼續頂上。那層盾牌固若金湯,府兵扔下的石塊對他們而言就像隔靴搔癢,雖然能阻礙他們的速度,可叛軍的攀爬速度雖慢卻是穩步前行。


    而且這幫叛軍個個身強體壯,就算摔下去了也是毫發無傷,稍作休整就能繼續向上。


    “他娘的,這幫昭北蠻子還是人嗎?”胡必勝咬牙切齒罵道。


    “胡大人,還請出個主意。”柳朝雪冷冷看著他問道。


    她能看得出來這個胡必勝沒什麽大本事,但他身為毫州的都指揮使在作戰方麵總比他們幾個讀書人要強些。


    胡必勝心裏有個主意,可是他開不了口。猶豫了好久,他終究還是把這個念頭按下了。


    “繼續砸,多派些人手。總之不讓他們上來就行,我就不信他們有用不完的力氣!”


    “是。”


    眾將士得令,繼續朝下山下扔石塊,而這幫叛軍仿佛真的有用不完的力氣一直孜孜不倦地往上攀爬。


    “木兄。”方明時靠近柳朝雪低聲道:“你覺不覺得這幫叛軍好像有點不對勁。”


    柳朝雪也有察覺,但她沒說想看看方明時與自己是否想法一樣。


    “他們的目的似乎不是為了登頂,好像就是……耍我們玩?”


    “……是。”柳朝雪眼中有一絲慌神:“這隊人沒有騎馬……他們不是真正的先鋒部隊!”


    方明時與她目光交接的瞬間也明白了過來,他心頭狂跳聲音中都帶了幾分顫抖:“糟了,真正的大部隊還是在主道上。胡大人,請你即刻帶兵迴去!我們中計了!”


    胡必勝瞪大了眼睛,腦子也糊塗了:“中計了?你們兩個白麵書生到底有沒有譜?到底是怎麽迴事?”


    方明時臉都紅了:“來不及解釋了,這裏的兵不是主力,他們就是用來分散我們兵力的。”


    胡必勝都懵了:“兩邊都有叛軍,我們到底該把兵力放哪頭?”


    “自然是主道!”柳朝雪一著急聲音也響了許多:“這裏隻是障眼法,真正的先鋒在主道。”


    “狗娘養的昭北蠻子!”胡必勝大罵一聲,他飛奔而走,邊走邊喊:“大家跟我迴主道迎敵!”


    一隊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


    柳朝雪心裏也在懊悔,早知如此就不該貿然把胡必勝拉過來,這一來一迴別的不說軍心定是散了不少。


    心煩意亂之際隻覺得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迴頭一看是方明時。


    “人力總有局限,你我都是凡人做不到算無遺漏。木兄,不必自責。”


    原來他竟是來安慰她的。


    柳朝雪努力勾了勾嘴角:“多謝。”


    “木兄,你臉色不好不如先迴去休息。這裏有我在出不了亂子。”


    原來焦急是因為怕後麵還有大部隊湧入,如果隻是這麽一小隊人還真是不用緊張。雖然人數和力量上比不上,但畢竟他們處於絕對的地理優勢。隻要別鬆懈就不會讓他們越過這山穀。


    柳朝雪謝過他的好意,卻沒有走的意思。方明時也隻能隨他去。


    “報!”


    情報兵從主道迴開稟告戰況。


    “稟告兩位大人,叛軍果然衝著主道去了。幸虧胡大人迴防及時,如今已經在祈梁山道開戰。”


    方明時:“叛軍來了多少兵馬?”


    “約一千人,都是騎兵。”


    “胡大人還能應付嗎?”


    “我軍準備充足,現在勢頭強勁,守關並無大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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