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頭,指的自然是昭北。


    東秦國曆年來在治水上所費巨大,可清江兩岸乃至支流依舊是連年水患,建堤修壩都不頂用。早在前幾年就有一精通機械工程的匠人上書朝廷,稱東秦國之水隻能從源頭根治,否則都是徒勞。可惜那個建議被攝政王一把否決,甚至連那個匠人和替他上書的官員都莫名地死了。從此之後,無人再敢提及此事。


    柳朝雪提起這事不知道意欲何為。不過方明時也沒有直接迴答,他溫和一笑道:“木翰林,你我不談太遠的事,隻談眼下。”


    “眼下?”柳朝雪朱唇微啟,目光卻是冷的:“方通判覺得眼下還有別的方法嗎?如果有,在下倒是願意洗耳恭聽。”


    方明時有些猶豫,道:“……倒是也有,之前我提過一個建議,但是知府大人與同知大人都不甚認同。”


    陳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方明時,別吞吞吐吐的,有話快說。這裏又沒有知府大人在你就算說得不對也沒關係。”


    陳菀還是如從前一般明朗直率,不過方明時覺得說說也無妨,反正就當是閑聊。


    “其實知府大人說的挖內河是個好辦法,但是挖內河太大費周章了。毫州的時間、金錢、人力都跟不上。若是把內河改成水渠,或可行。”


    “水渠?”陳菀有點不解:“小小水渠就能解毫州之水災?”


    “你過來。”方明時找了一塊空地,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四方形。


    “假設這是毫州城。”方明時又畫了一條河:“這是澹河。其實我看過府誌,澹河其實並不淺,之所以容易鬧水災是因為澹河的地勢高,所以遇到水量稍多的時候就會漫出來,洪水就直衝毫州城。”


    他又在澹河相對的那一側畫了一個圈。


    “這裏是毫州的一塊荒地,由於附近沒有水源導致灌溉困難所以無人耕種。”


    他用一條引線將澹河和那個圈聯係了起來。


    “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我們治水隻能是等洪水來了才想辦法圍堵。難道不能將澹河的水抽出來用於農桑?”


    柳朝雪:“你的意思是挖一條水渠,將澹河之水引入荒地?”


    柳朝雪仔細比對著手裏的地勢圖,方明時所言不假,澹河地勢的確是高。


    “一條水渠能容多少水?洪水來的時候那水量豈是一條小水渠能解的。”陳菀覺得這主意並不妥。


    “我想,方通判的意思是,可以將這水渠挖到整個毫州府。到時候澹河之水就能為百姓所用,平常用水多澹河水位就會下降。這樣等到洪水來時便可以容納更多的水,防止河水泛濫。是嗎?”


    柳朝雪說完看著方明時,那雙常年冰冷的眼睛裏竟難得的流露出了幾分欣賞之意。


    “是。 這正是我的想法。隻是……”


    “府衙不認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木翰林何意?”


    “我問你,去年毫州因為水患得了多少朝廷撥款,還有減免了多少稅收?”


    “朝廷撥款五十萬兩白銀賑災,還有三萬石大米,還免了毫州三個月的米稅。”


    方明時記憶力不差,這些事關民生的事他都記得。


    柳朝雪扯了扯嘴笑,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如果毫州安然無恙了,那還會有這麽些的好東西嗎?”


    “你!”方明時想反駁她,可是卻說不出話來。 這種可能性他並不是沒想過,但是林知府和黃同知這幾個月來都待他極好。而且看得出也是為國為民的好官。 他不願意把他們往壞處想,但是他確實不明白為什麽他的建議林知府不采納,也沒有給他不采納的理由。


    柳朝雪繼續道:“或許,知府大人並不是想中飽私囊。據我了解,毫州土質特殊,並不適合種植大米或者小麥,可供耕種米糧的農田僅有十之一二。但是朝廷的稅收可並不會因為這個原因就有所減少,若是毫州沒有免掉這三個月的米稅,怕是根本交不出足額的稅吧。”


    方明時從未想過這個問題,如今被柳朝雪一提倒覺得有些道理。


    如此一來,想必挖渠一事就更加難以實現了。


    陳菀見方明時心情低落有點難過,她推了推柳朝雪道:“木新陽,你別光提出問題啊,你說說解決辦法啊!”


    柳朝雪疑道:“我初來毫州,你怎麽會認為我就一定有辦法呢?”


    還不是因為劇情裏這事就是你解決的嘛!


    陳菀撇了撇嘴,想了個理由道:“因為你從來都不打無準備之仗。你既答應了殿下明日就給他答複,你就不可能心裏毫無打算。”


    柳朝雪看著陳菀淺淺一笑:“你倒是很了解我。”


    “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吧!”


    方明時拉了拉陳菀,低聲道:“菀兒,別強人所難了。”


    陳菀卻篤定道:“她肯定有辦法的,你信我。”


    方明時看著陳菀堅定的眼神,他對陳菀柳朝雪的信任驚到了,他的菀兒從未這樣信任依賴過他。看來他們兩人已經是心意相通了。


    他忍不住有些黯然神傷。


    柳朝雪不置可否,卻對方明時道:“方通判,可否帶我去毫州境內澹河的最上遊處看看。”


    方明時收迴心神,道:“……自然是可以。”


    因為路程較遠,三人即刻啟程。足足走了兩個時辰才趕到澹河的最上遊。


    最上遊的水流比起之前看到的要更快更多一些。而且陳菀發現下遊的水比起上遊來更渾濁一些。


    柳朝雪環顧四周,又蹲下身去摸了摸河邊的泥土。


    問方明時:“這裏是否曾經有種過樹?”


    方明時有些驚訝,迴道:“是的。這裏曾有一片樟樹林,但是因為前些年興建金林台需要各地進貢樹木所以知府大人就命人砍了。”


    “果然如此。”


    “什麽?”


    “是不是從那之後毫州的水災就愈發嚴重了?”


    “……是。”


    方明時被她一提立刻明白了過來。原來症結居然在這裏。


    “那現在重新種樹……不對,這根本來不及。”方明時剛亮起的希望又熄滅了。


    “方通判。”柳朝雪眼神一變,轉頭看著方明時:“你是想毫州繼續利用災情來獲得撥款來苟延殘喘,還是真正的自強自立,靠自己來過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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