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帶著王齊再次迴到落霞觀外,然後走了進去。


    張叔看到二人現在迴來,雖然感到奇怪,但是也並沒有多說什麽。


    在他眼裏,王齊和爺爺都是神仙之流,就算皇帝的寢宮,爺爺二人都不一定能入眼,更何況劉府這樣的地方了。


    應該爺爺和王齊快速作完法事並不願住在對方的府邸,所以才迴來。


    王齊一改平日的笑容,而是木然的和張叔施禮,然後就走入殿內,而爺爺也隨意和張叔打個招唿,讓其不用管自己二人,然後進入殿內就關閉了殿門。


    迴到殿內,王齊對爺爺說道:“爺爺,我感覺好累,我想一個人靜靜。”


    爺爺點頭說道:“好。”


    然後王齊走入到旁邊的小屋中,關上屋門。


    爺爺看著王齊離去的身影,然後轉頭看著窗外的月光,微微歎息。


    劉庭之惡,別說王齊了,就算是爺爺自己,也感到震驚。


    一個區區凡人上層,怎麽能做到殺數百百姓如談笑風生,恩將仇報恍若平常,威脅修士還麵不改色?


    是自大,狂傲?還是說他們已經做的太多了,早就習以為常,那他們究竟做了多少惡事,怎麽能做了這麽多惡事還如此坦然?


    迴來之後,爺爺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劉庭之惡,怕是就算在邪修中都能算佼佼者了吧。


    “這件事齊兒怕是會終生難忘吧。”爺爺心中歎息,有些自責的想,“此次帶齊兒出來是不是太過著急了些?”


    三日後,王齊所在的屋門打開,王齊走了出來。


    爺爺看著王齊,現在的王齊臉上雖然再次恢複了笑容,但是眼神中的笑意卻幾乎消失不見。


    王齊過來對爺爺恭敬施禮說道:“孫兒拜見爺爺,讓爺爺擔心了。”


    爺爺微笑說道:“無妨,坐下陪爺爺說說話。”


    於是王齊坐在爺爺麵前。


    爺爺問王齊說道:“感覺如何?”


    王齊笑容一滯,然後苦笑說道:“恍如一場噩夢。”


    “那你有什麽感想?”


    “人心,實在太複雜了。沒想到一家5人,竟然有如此兩種極端心態,惡者比厲鬼更加殘忍,悲者依舊為身邊人設法遮掩,實在是一言難盡。”


    爺爺也歎息這說道:“這就是人,這就是人心。善者如九天之上,不知其高。惡者,如九淵之深,不知其深。”


    王齊的目光穿透大殿看著門外,似乎不願意繼續說這個話題。


    往日外麵白天雖然說不至於吵鬧,但是絕對有不少百姓過來進入落霞觀內,或者上香請願。或者過來求爺爺作法。但是今日外麵卻寂靜無比。


    “爺爺,為何今日外麵如此安靜?”


    “爺爺告訴了你張叔,落霞觀閉觀5日,如今是第3日。”


    “為什麽,爺爺?”


    “爺爺出來雖說是為了救助百姓,但是更多的是為了你。爺爺畢竟隻是一個修道者,並不是聖人,做不到自己的孫兒如此難受,還一心隻顧著他人。”


    王齊眼睛微紅,“爺爺……”


    然後緊緊的抱住爺爺,一如小時候一般。


    爺爺也緊緊的抱著王齊,輕輕拍著王齊的後背,“你爹娘將你托付給我,爺爺就要對你負責,好好養你長大,天下的百姓何其多,但是你隻有一個。爺爺隻有保證你安然長大,才能有精力去管他人。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爺爺別說救人了,怕是爺爺也會徹底墮入魔道之中。”


    王齊哭泣說道:“爺爺,孫兒拖累您了……”


    “傻孩子,怎麽說這樣的話。當年的爺爺一心修道,對於凡人百姓,隻有在心情好的時候,才或許會出手幾次。若是沒有你的存在,爺爺或許現在在某個宗門內一心求道,那裏會管如此多的事情。”


    “是你的存在,讓爺爺更多的明白了百姓的不易,也積累了不少的善果,想通了往日一些想不通的事情。也因為你的存在,這些日子救治的百姓,才會更好的活下去。你才是這一切的中心,那裏有拖累一說。”


    王齊乖巧的點頭。


    良久之後,王齊對爺爺說道:“爺爺,孫兒想進城去看看,但是不想穿道袍。”


    “爺爺明白。”爺爺點頭說道,“爺爺知道你想看什麽。走吧,爺爺帶你去看。”


    然後爺爺站起來,和王齊各自換了一身淺色長袍。


    然後爺爺拿出一個小小陣盤,施展後,陣盤上麵放出一團白光,籠罩到二人身上。


    爺爺罕見的給王齊解釋說道:“這個陣盤叫去身隱行陣盤。爺爺施展後,我二人身影就會消失,我二人可以接觸到彼此,也可以說話,但是周圍所有人都不能看到,不能聽到我二人談話聲音,也不能觸碰到我二人。”


    王齊大感驚訝,於是仔細端詳爺爺手中的陣盤,陣盤是乳白色的,上麵照舊是各種靈線交織的圖案,靈線上麵光芒流轉,匯集成一團白光,白光籠罩到二人身上,一點都不刺眼。


    爺爺微笑著看著王齊,隻要王齊能從剛才那種陰霾難受中走出來,爺爺做什麽都是願意的。


    王齊感到爺爺看著自己笑,於是也抬頭看著爺爺笑笑,“謝謝爺爺,我們走吧,爺爺。”


    “好。”


    爺爺帶著王齊跨出落霞觀大殿殿門,站在台階上,因為王齊停下腳步,看著外麵的張叔和其他幾個男子,這幾人在各司其職,或者澆花,或者打掃,或者在檢查周圍各處牆壁地磚是否有缺。


    但是對爺爺和王齊出來,沒有一個人察覺到。


    王齊也就放心了,對爺爺說道:“爺爺,好神奇。”


    “嗬嗬,以後齊兒一定會製作出來比這些更厲害的陣盤的。”


    “嗯,齊兒一定會的。”


    然後爺爺牽著王齊的手,大搖大擺走到落霞觀院門口,這個時候,一隻飛鳥突然出現,衝著王齊而來,王齊頓時緊張,想要施展鬼蹤步躲閃,但是爺爺手上突然傳來一道熱流,進入王齊的身體。


    王齊的身體頓時不能動彈,王齊大驚,不明白爺爺為何如此。


    這個時候飛鳥已經衝到了王齊的胸口前麵,眼看就要裝上,但是王齊卻看到,飛鳥竟然穿過王齊胸口飛了出去。


    王齊體內爺爺傳來的那道熱流迅速退走。王齊這才明白爺爺的用意。


    頓時高興的說道:“爺爺,好神奇,為什麽?”


    爺爺笑著說:“這就是陣盤的奧秘。陣盤如同一門功法,有一般功法,有上乘功法,更有仙人功法。陣盤也是如此。就像爺爺手中這個陣盤,也分為很多種,如最一般的匿身陣盤,就是隻能讓你隱身,以及緩慢移動,你不能出聲,更不能和任何東西觸碰,還不能妄動靈力,不然這個隱身瞬間就會失去作用。”


    “但是再高明一些的隱身音陣,就可以有限度的說話。還有更高明的去身隱形陣盤等等。隨著陣盤階位越高,效果就越強。而爺爺的這個去身隱形陣盤已經是元嬰期的陣盤了。除非對麵也是高明的修士,不然對於凡人來講,有了這個陣盤,你就是神仙一般,你能看到聽到感受到他們,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感受到你半分。”


    “爺爺,我懂了,謝謝爺爺。”


    “好了,我們走吧。”


    爺爺拉著王齊的手,直接飛到空中,然後向城內飛去。


    片刻之後,王齊就和爺爺落在了永州城中央一處街道上麵,街上人來人往,但是沒有一個能看到爺爺和王齊。


    爺爺帶著王齊走了幾步之後,就來到了一個府邸前麵,上麵的牌匾已經不在,這是前幾日的“劉府”,但是現在的劉府大門緊閉,門上貼著兩條大大的封條。


    王齊抬頭看看,看到連門框上麵象征劉家顯赫的門簪被拆掉了。


    而且門前也沒有了門衛,後麵也應該沒有門子。


    王齊此刻的臉色並不好看,極度厭惡。


    爺爺也明白王齊所想,於是拉著王齊說道:“走吧,進去看看。”


    爺爺帶著王齊,直接進入院子,此刻的院子內一片狼藉,前幾日過來看到的幹淨整潔,而且布局錯落有致,現在全部不見。


    凡是稍微好看點的,有點價值的東西,全都不見了。包括屋簷上,窗戶邊的雕梁畫棟,都被摳走。


    院子裏麵沒有一個人影。王齊看到這些,心中一陣唏噓,前幾日還是那麽雅致,今日就變成如此破敗。變化之快,簡直快到不敢相信。


    爺爺帶著王齊走入二重院子、三重院子,都是一樣的狼藉。


    然後爺爺帶著王齊進入前日作法的屋子內,屋子內淩亂不堪,貴重的東西都不見了。


    但是讓王齊最先看到的是地麵上麵的一灘汙血。


    暗金色的實木地板上,這灘汙血是那麽醒目。


    王齊眼睛盯著,一動不動。


    爺爺微微歎息,“齊兒,我們走吧。”


    “爺爺,他們?”


    爺爺停下轉身的腳步,看著王齊說道:“速死,是他們最好的結局。昨日秦主事給爺爺傳訊,告知爺爺,劉家的事情已經處理完畢。他們打算威脅的百姓也絕對不會死於非命。算是圓滿解決了這個事情,你也放心吧。”


    看到王齊不語,爺爺繼續說道:“很多修仙者看待百姓如螻蟻一般,雖然有些不對。但是高高在上的身份所帶來的那種虛榮和傲慢,會讓修仙者認為凡人百姓可有可無。”


    “而這個劉庭父子,自己是百姓中上層不假,但是在修仙者的眼中也隻是螻蟻,對方竟然敢威脅你我,還用那麽惡毒的手段。就算他們不出手,爺爺也會出手的。”


    王齊目光複雜,然後緩緩移動到爺爺的麵龐之上,看著爺爺的眼睛,“他們,是誰?”


    “是這個王朝背後真正的掌控者。一個很大的勢力。若是爺爺沒有現在的修為,他們或許會把爺爺和劉家一起處理掉。”


    “所以,想要做善事,真的非常難。若非為了你的心境修煉,爺爺絕對不會帶你到這裏做這些事情,更不願讓你看到這麽惡心的人心。但是將來你的路一定比爺爺要遠,那你的心境就要足夠的牢固,進而堪破自己的道。”


    王齊轉身看著窗外,窗戶上麵的那個大洞變的更加殘破,透過這個破洞,看著屋內和屋外的狼藉,更是顯得那麽的唏噓感慨。


    “爺爺,我們離開吧,我想到其他地方看看。”王齊有些心灰意冷的說道。


    “好。”爺爺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個字。


    但是爺爺還是再次開口說道:“我帶你去看看我們救治過的那些百姓吧。看完了,我們再走也不晚。”


    王齊微微點頭。


    隨後,爺爺帶著王齊走到城北的袁員外家中。如今的袁員外正站在母親的麵前安撫母親。


    袁員外的母親嗬斥袁員外道:“就不該救治自己,就該讓自己那麽走了。現在的自己一臉褶子,還有滿麵的老人斑,還如何出門,更不要說去見自己的老姐妹了。”


    袁員外賠笑說道:“娘現在在孩兒身邊,孩兒才覺得安心。不管娘變成什麽樣子,隻要能吃能睡,還活著,孩兒才感覺有依靠。若是娘親走了,孩兒一定會覺得天塌了,還怎麽能活的下去”。說著袁員外的眼淚就掉了下了。


    袁員外的母親聽到袁員外這麽說,也抹著眼淚,上前抱了抱袁員外,嘴裏說道:“娘隻是發發牢騷,娘如何舍得離開你。”


    王齊看著忍不住抹了抹眼角。


    又到了陳南朋友半大孩子家中,這個孩子雖然依舊在爹爹的看護下,但是可以和爹爹一起做一些手工物品。父子二人的溫馨,王齊嘴角也微微上揚。


    然後爺爺帶著王齊去了第一個救治的小孩家中,小孩正在誦讀聖賢書,其母在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笑眯眯的看著;其父陳南在一邊劈柴,一邊傾耳聽著,臉上的笑容是那麽的開心。


    ……


    一路下來,爺爺看著王齊,終於看到王齊眼中的陰霾散去了好多,或許他依舊難受,但是這就是成長的代價。


    人總是在發現美和美被毀掉,再發現,再毀掉中一步步成長的,最終就算世間荒蕪,心中依舊存在對美的追求,且此生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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