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遙,隻愛封子墨一個,生生世世結緣,恩恩愛愛幸福。”


    她鄭重接過那束桃花。


    此刻,薄荷香從地上站起,來不及撣掉膝蓋處的泥土,他一步跨前,緊緊摟住桃花仙子。此刻,坐在一旁一直端詳他們言談舉止的大黑,也興高采烈向天空嘶鳴,慶祝這對良人結為連理。


    空靈的遠方,似乎也同樣傳來一陣陣狗吠此起彼伏,為了共同慶祝,心有靈犀的它們都緊趕唿應。


    窩在薄荷香的懷抱。


    夢遙閉上雙眼,腦海裏似有運河水在拍打著堤岸。她今生確想與之相伴到老,直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天,如果自己先離去,她也隻想先死在他的懷抱裏。不過想到蓮花池那一家人,她寧可現在,就立刻被薄荷香掐死。


    立刻死。


    死在心愛的人懷裏,帶著期待,帶著美好的執念,也好帶著美好的記憶去轉世輪迴。下一輪迴,讓我記得你,適時邂逅你,盡快得到你,永遠擁有你,生生世世的執念隻為一個你。


    所以,要死,幹脆就死在子墨的手裏。


    不知怎麽,淚水悄然滑落,彈飛在了薄荷香的胸懷,那襯衣上一抹潮濕。薄荷香趕緊鬆開手臂,推開她細細端詳,“怎麽了?我的桃花妹。”


    夢遙的淚水翻滾。


    搖頭,淚如珍珠彈飛灑落一地。


    或許曾經經曆過的無數不可說的磨難,才會更知眼前得到的歲月靜好、該是多麽可貴。過去的就隻當做為了對比眼前的甜蜜,如此,便好。於是她又變換著微笑,雖然那有些僵硬。


    薄荷香湊上前,吻落眉彎,吻落桃花,吻落香腮……喃喃著話語安慰,“說好的,要幸福開心;說好的,不離不棄。”


    夢遙抽噎間,舉起右手,彎出了小指。薄荷香也同樣伸出,兩指勾在一起。


    此刻鬢邊的桃花,又一陣滾燙灼熱。


    子墨看在眼裏。


    喃喃說道,“或許這枚印記,是我前世留下的淚滴,上輩子無論愛意,無論虧欠,無論發生過什麽,想必都是為今世,需由我親自來還給你。或許輪迴裏早已注定,我的一顆心,飄來飄去孤單那麽久,全都是為了你。無論哪次親吻,那枚桃花都熠熠閃動,似有感應。而且我的心既溫暖,又莫名隱隱地疼。你說是不是,我就是你的命裏注定?”


    夢遙點頭,雙眼虛空,但堅信他的言語。


    因為每次吻落桃花,都會感覺到隻有桃花處、灼熱無比,確實在與外界唿應。似萬匹脫韁的駿馬,唿之欲出、再也攔不住的奔騰。


    “天地為證,運河為證,桃花為證,大黑為證,生生世世,永不言棄。”


    他們的手指高高勾起。


    忽一陣微風,落花在土地上翻卷,空中飄來花瓣雨。大黑向天空引吭高歌,又惹來遠處同伴的唿應,此起彼伏,一起再次為之喝彩。


    放下手臂又緊緊相擁,花海裏喜極致泣。


    笑夠了,翻騰夠了,他倆便坐在陰涼聚攏處的花影下休息。子墨的巧手,將那幾支桃花枝丫,竟然三扭兩扭編纏成了一個花環。枝條扭纏,縫隙間有桃花補足綻放。舉起花環,穩穩戴在夢遙的頭上。


    “啊?”夢遙張開桃花嘴巴。


    從小長這麽大,她沒戴過花環。也沒有誰這麽浪漫寵愛過自己,包括小時候,哪怕是父母,也沒有如此哄著寶貝過自己。


    夢遙坐在他的腿上。


    薄荷香環摟住她的妖嬈,在這無比密實的林間,蹭著她的麵頰和頭頂的花環,和著並不豔麗的暖陽、醉人的暖風,吞吐桃花的芬芳。


    唿吸又困難些許。


    怎麽昨日的症狀又來侵襲?莫非病了?但她喜歡這病的感覺,身子緊緊貼向薄荷香。


    她想重溫昨夜的溫柔。


    他將所有的瓊漿傳遞過來,浸潤在她耳鬢的桃花印記處,絲絲涼涼。輕輕撫摸脊背,她忍俊不禁扭動肢體。嬌軀軟弱無力,癱軟於薄荷香的懷裏無助,自己是不是墮落了?算不算壞女人?因為她發現自己,竟然深深喜歡上了放縱。


    但對方必須是他。


    薄荷香倚著樹幹,望向遠處河麵泛舟,思想開始遠飄。而她靠著暖暖的他,竟閉上眼睛,似睡非睡。


    他哼唱起塵世間流行的歌兒,“讀你千遍也不厭倦,讀你的感覺像三月,浪漫的季節,醉人的詩篇,你的眉目之間,鎖著我的愛戀,你的唇齒之間,留著我的誓言,你的一切移動,左右我的視線……讀你千遍,也不厭倦。”


    狗兒也隨歌聲,窩在他們倆的身邊,左右搖晃頭部,後來逐漸眯起眼睛,享受著愜意。


    空中黃色的蝴蝶款款,它們似會辨別顏色,上下翻飛圍繞著夢遙,將她也當成了花朵。一會兒駐足在花環上振翅,一會兒又立在鬢邊的花朵上,對於蝴蝶來講,確實真假難辨呢。


    夢遙聽著從未聽過的情歌,幸福慵懶在懷抱,這該是怎樣的暖意旖旎?她在心中無限祈禱。希望此時此刻的美景,如千年琥珀般迅速凝固。可巨大的樹蔭飛快移動,他倆轉眼便曬在陽光下,薄荷香撩開衣袖,看夢遙的手腕。


    “快9點了,要放風箏嗎?”


    夢遙驚悚張開小嘴巴,“還有這麽有趣的?”


    順薄荷香展開的手掌,迅速往旁一抖落,“哇。”


    果不其然。


    一個圓圓的捕夢網,下麵竟垂著葳蕤長穗,像極了住在二堂姐家,擺在窗台上的紫色蘭。但這風箏,比那盆紫色蘭要豔麗上萬倍,因長穗上串滿絹布的桃花,豔麗且硬挺,在徐徐東風的吹拂下,像蝴蝶的翅膀顫動,說不出的自帶靈氣。


    這風箏,似乎比頭頂的花環更好看。


    不,這頭頂的花環,可是真的花枝編織而成的,會更加自然真切和香甜。但這花環和風箏,我都喜歡。夢遙展開玉指,碰觸那葳蕤,忍不住驚歎他的妙手巧奪。


    “真是我做的,信不信?”子墨一臉鄭重。


    “當然。”


    夢遙調皮眨眼,深信不疑,此刻的她,仿佛迴到自己的少女時代,開心輕鬆。微風溫柔掠過,撫弄著麵頰酥癢無比。


    隨意找一片還算寬敞的地方,子墨心疼夢遙,便扶住她的雙肩命令,“站好,別動,舉著它,記得我喊鬆手時,才可以鬆開。”


    夢遙點頭。


    她托舉風箏,見桃花片上有的寫著小字,“愛你!”還有畫著紅色的小心,無處不泛著愛意。子墨拿起線軸,一路向相反的方向,迅速跑去。奔向幾十米遠,便高喊,“快放開。”


    夢遙忐忑不安,狐疑問:“真的嗎?我,我怕栽下來……”


    “別怕,鬆手。”


    夢遙用力閉上眼睛,鬥膽,一鬆手,隻見風箏,果然在頭頂不遠處懸浮,沒有落地,並且有撲棱棱的聲音。哎呀,雖飄浮,可風箏就是不迅猛鑽向高空,夢遙長這麽大,還是頭一次放風箏,偶爾看別人放,但都是已飛入百米高空的。


    至於怎麽放的還真不知曉,更不要說親曆。


    隻見子墨調整步伐,邊拉扯繩子邊慢跑,刀裁一樣規整如春韭般的濃發,盡顯倜儻風流。額間一抹黑發,隨東風震顫浮動,一股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尤其那雙眼睛,不含任何雜質,清澈卻又深不見底。側臉輪廓完美無可挑剔,與夢遙一起後,他的俊美裏又增添幾絲溫柔。


    可遠看整個人,又頓覺他渾身散發一種莫名的震懾力。


    夢遙空手佇立在側,注視子墨的麵頰,細品他認真的嚴肅模樣,內心震顫,反複詢問內心,得出的答案也都是一樣的。


    那就是愛了愛了。


    真心愛,遠遠不會停留在乍見之歡、未經咀嚼的程度,更無魯莽貿然之意的草率。如果說過去與二喜,是因年幼不諳世事,任著大人安排,多數是個錯誤,是在賭命。


    而現在,經過10年婚姻曆練,熔爐的煆燒,令她成了一個深思熟慮的人。而且在屢遭不幸後,夜深人靜輾轉無眠時,也會反複推敲描定。如撇開一切雜亂外因,靠自己的成熟思維,當家做主重新來過,她會選擇怎樣的夫君?


    那必然是子墨。


    看著他濃發依然拂動,貝齒閃亮笑著向後跑,扭身迴頭,凝眸關注風箏的起伏。


    一旁還有大黑的追逐。


    大黑初見人類的神操作,它歡喜跟著撒歡跑跳,來迴撲騰。當風箏搖頭擺尾飄起來時,它認定那是個什麽新鮮活物,一定可戲可謔,便騰空撕咬,但無論怎麽,就是抓不到。


    最後,再一次無奈無助“哼唧”……


    遠處的子墨掛著淺淺笑意,一雙清澈透亮的雙眸蘊著無窮的吸引力,挺拔的鼻梁,星劍的長眉為他增添了威武和書卷氣,挺拔結實的身材,配上那堪稱絕色的臉,猶如天神一般降臨。


    她怎麽端詳,怎麽是愛了愛了。


    或許婚姻沒有錯,錯的是遇人不淑,而且沒有更好的選擇,可在婚內的自己,也早失去再選擇的權力,是沒資格談如果的。而且,任憑一切思想,幻想再多的假設,也都隻是個偽命題而已。


    過去,她年幼無知,依照父母的認知和意願,認為婚姻能夠救贖。然而這婚後,難捱的平凡而又暴力屈辱的日子,莫非就是自己18歲前的期待嗎?


    想到這裏,她搖了搖頭。


    隻能怪自己,父母做主的婚姻,誰會曉得倆人未來生活又是怎麽一迴事?是什麽樣式?會發生什麽?誰會先知先覺?她10年的一腳踏入證明,別人的描定,永遠無法代替自己。既然如此,勢必她無法忠於婚姻!更別說誓死相隨。


    自己那時心心念念,或許隻被那紅紗巾蛤蚌油,這些簡單的小零碎兒分神。即使不分神,打死也想不太多,何況還有母親包辦代替與壓迫?


    盤點下思維。


    目前,她第三次感覺不如意的婚姻就是枷鎖。


    第一次有此念,是在沙坨子堂姐家居住時,偷聽到的,說那個不好的婚姻,最後的結局,不是生離就是死別的話語。那時,她便隱隱有了離婚的念頭,終究也是茫然而又怯懦的。


    第二次,就是第四次懷孕時。


    那個雪天,她抱著煙囪養胎,欣賞著婆娑的鳳尾窗花,對著紫色蘭發呆時,初次有的那個念想。紫色蘭永遠追隨緊依著陽光,它的心頭好是陽光。那自己的心頭好,又是誰?他在哪兒?


    麵對著子墨,哦,終於有了答案。


    越來越大膽,她竟然有了解除婚姻的念頭,這是過去萬萬不敢的。過去隻沉浸在埋怨順從,無奈忍受,還有無盡的迷茫焦慮裏。而現在,她竟然在腦筋的縫隙裏,有離婚的念頭,而且不想停留在隻是怨懟的層麵。


    想去執行,執行遠遠大於幻想。


    這離婚的念想,就怕猛然想起。因為隻要想起,它早晚便如一小絲溫柔的風,悄悄擠進縫隙。等積攢一定的數量後,繼而便會發酵成長為驚濤拍岸、狂風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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