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看著一群孩子,二喜樂得合不攏嘴。


    天天夢到的日子過得很慢,終於2周的周日熬到了,他很振奮,想喊趙泥鰍一起,可他偏不買賬。居然還說,“自己媳婦自己去接!這哪有搭伴的?我可不當電燈泡。”


    二喜聽了“媳婦”二字,眼睛著實一亮。既興奮欣喜,又有點懵。


    啊!媳婦?電燈泡?


    這兩個關鍵詞在腦海激蕩不已,與她單獨一起?哈……這太快。


    顧不得吃早點,刮好幾遍胡子,又用大塊透明皂,洗了好幾次臉蛋。最後被過度清潔的惡果,便是麵頰很疼,胡子還被刮傷2處並滲出了血珠。他忍著疼,照樣哼唱自己瞎編的情歌。


    上午忙碌活計,十點鍾出了工地,一頓地下穿梭,迅速奔向長途汽車站。


    等啊等……站台處空蕩蕩,蕭條空曠,灰蒙蒙的天,幾隻不怕凍的麻雀,撲楞起翅膀無聊地四處飛……他沒處貓著去暖和。於是黑黑的雙手,一會兒插在綠軍大兜口,一會兒又拿出揉搓,並來迴跑跳。


    此時,雙腳有些麻木。


    肚子“咕嚕”一陣響動,順一股子香味,扭頭看幾十米遠處的空地上有個烤白薯的。見白薯表皮處,還不停往外翻湧誘人的焦糖,他咽了咽唾沫……時間似乎已熬過一半多,最後終於忍不住,果斷向白薯車走去。


    “多少錢一斤?”快到了,他才問。


    “5毛。”胡子拉碴的高個老男人也是綠軍大,唯一不一樣的是他用棕色脖套捂住腦袋,而不是雷鋒帽,隻見他邊說著價錢邊拉一下套袖。


    二喜猶豫一下,“那我要2塊。”


    高個黑臉老男人聞言麵容充滿喜色,他長滿老繭的手,抓向熟透的最大個。掏出一個破舊的杆秤,將秤砣繩兒撚開,麻利套上,杆秤平穩升起。賣白薯的垂著眼皮聚精會神,“二個五斤,五五兩塊五。”


    二喜解開綠軍大胸前的紐扣,從裏麵掏出一把零錢。兩個一塊和五毛抓成一把,放在那隻比自己更黑的手掌上。高個老男認真點數確定後,才拿出2張棕色的草紙將熱氣騰騰的烤白薯分別裹起,恭敬遞過來。


    二喜又冷又餓。


    迅速揣在懷裏一隻,手裏拿穩另一隻,打開那層紙沒舍得扔,因為不時會有糖汁浸透草紙。他趕緊順一頭掀開串皮,橙紅色的軟糯立馬露出。


    不容分說,饑腸轆轆的二喜先嘬幹淨了糖汁,爾後大吃起來。咦?剛才還嫌棄個大的白薯,怎麽一入嘴又縮小了?


    嘿嘿,他又不由自主傻笑。


    自打心裏入住了夢遙這個小心肝,他經常會愣神,發呆,喜歡一個人獨處傻傻而又不由自主地笑,哪怕在夢裏也會笑醒。都說談戀愛的人,狀態就會很不一樣,如今竟也輪到了自己,想到此,他無奈。


    烤山芋依然燙著胸口,二喜便目不轉睛盯著站口的遠處,生怕錯漏過去車輛,更怕錯過去了小心肝。


    忽然,晃晃悠悠來了一輛公交在二喜前麵刹住,足足靜止二分鍾,車門這才“吱呀吱呀”慢吞吞打開……頂頭出的是幾個民工,扛著大雞皮袋子搖搖晃晃,東懟西懟顧不到旁人。


    二喜不管他們,著急湊上來,可怎麽也是擠不進去。民工們魚貫而出,相互擠撞推搡並且有的已經罵起粗話。打架的人,最後被戴紅袖章的執勤人員統統帶走,去了臨時保安室接受處理。


    車內的那一半人流,才又滾動。


    終於見有五六個人出來了,二喜剛想從這小口往裏鑽,忽瞧見一個人影兒冒出來亭亭玉立。馬尾辮,新月眉,大眼睛,還是那件棉服,紅色的雪地鞋,戴著潔白的口罩勾勒住高高的鼻梁和暖玉一樣的鼻子,還有那枚桃花,也都被遮掩了大半。


    二喜頓時無法唿吸。


    夢遙看著二喜摘下口罩,桃花瓣的嘴巴“嘩啦”一閃,刺得他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夢遙想下來,提前朝他笑了一下,禮貌好看且慘淡,或許還摻雜有一絲尷尬與陌生。


    二喜忽然伸出黑手,想抱她下來,可看著一米七多的大個頭,又犯起了含糊。


    夢遙不假思索扶了一下二喜欲動又止的肩膀,等腳全部落地,二喜才真的騰出手來,扶一下她的肩膀……手還沒撂穩,她的上半身因失重剮蹭下來,撞擊到了他的胸口。


    夢遙一驚,頓時麵頰灼熱。


    夢遙肩膀背一個條絨布簡易兜子,裏麵鼓鼓囊囊不知裝了什麽。還沒有到地鐵站,她一伸手,打開米色的條絨布兜,順手一掏……一條白色的圍巾,足足有2米長。


    “啊,真好看。”二喜抬頭看了看天空,白雲也沒有這條圍脖潔白無瑕。啊?莫非男的也能圍這?哦,無論咋,有女人關心的日子,真好!啊,這麽多年打光棍,定就是為了等她?


    嗯,值,哪怕等死也值。


    夢遙不容分說,往二喜脖上纏繞,繞了五六圈,可依然垂下一米多。


    蔥白玉手一圈一圈折騰,嗅到新毛線的特別,其間還摻雜新簽子的青草味兒,更有臨編織前,清水淨手後塗抹護手油殘留的馨香……花樣的芬芳,隨著針線,都均勻拉抹緊纏,鋪灑給了圍脖,足足2米。


    夢遙仔細為他纏好。


    最後,在胸脯處麻利打了一個結,遠看二喜的苦瓜臉,襯著白花花的圍脖,怎麽看怎麽像是個從前線逃迴來的傷兵。


    哎,好老……夢遙內心無比感慨和淒苦無奈。


    二喜幸福摸著柔軟的潔白,心想:人家剛18歲,自己的年齡就意味著落伍,審美早已被時代out了。


    係上圍脖白嘎達後,夢遙讓他別動,纖纖玉指從嘴角處,輕輕捏下一小塊白薯皮。二喜的麵頰,宛若被羽毛輕掃,皮膚癢癢,一直酥軟像被電擊,內心的孔竅層層暈染,頓時腦袋嗡嗡嗡。


    他不知做何表情,猛然想起懷裏的烤白薯。拿出來一看,頓覺不妙。果不其然,好好一個烤白薯早已癟了,再也沒有買時那驕傲鼓鼓的橢圓,而且掀開紙一看,除了癟,還四分五裂開來。


    “哈!”夢遙先笑起來,頓時貝齒晃眼,忽然又覺失態,纖手急忙捂住皓齒。


    沉穩片刻,鬆開了手,強忍著現出笑靨淺淡。


    二喜趕忙用大黑手,幫夢遙順勢掰開烤白薯,以解窘迫之態。


    “來,吃口吧,還熱乎呢!”


    夢遙笑著,牙齒又一次閃的二喜頭暈眼花。他舉著烤白薯,遞過去紅瓤子最多的那一塊,“快吃!”


    夢遙聽了,接過來。


    早晨五點半就去村口等車,考慮到路途遙遠怕暈車,於是選擇了沒吃沒喝。可麵對陌生的他,吃東西顯得還是有些不自然,不過也確實餓了,麵對軟糯的烤山芋,她便選擇扭過頭避開,側過身子大口吃起來。


    二喜歡喜把皮子拿過來,舔了舔皮裏剩下的少許紅軟糯,又遞過去那半塊。夢遙接過來,這半塊的吃相端莊斯文。


    二喜依然耐心接過剝下來的皮子,放在手心裏,攥得熱乎乎。


    夢遙跟隨二喜的腳步,一眨眼也坐上了地鐵。今個座位上的人很多,一直冷清的地鐵,居然沒空出幾個。


    人們的眼光,瞬間都在他倆身上秒來秒去揣測,最後紛紛又都將眼光盯在夢遙的臉蛋上。這眼光似旋渦,恨不能將她一點點卷吸進去。


    夢遙先是環視四周,想觀察大都市人的穿戴,可一見大家如此不避諱,所有人的眼睛都朝她閃。緊張羞怯之餘,她緊緊低頭,再也不好意思抬頭與陌生人碰撞眼光。


    焦慮不安了一會兒,將口罩拽出戴上。


    頓時,那好看的光彩一下被遮掩……大家也就都各自思索去,再也沒有太多複雜的眼神拋閃交織了。夢遙穩坐,不知不覺眼神向車窗外無限凝視。


    到站了,夢遙的蔥白玉手被牽著,雖然感覺並不好,像木錯一樣紮手。但從吃了烤白薯尤其一起坐車後,與他相處便自然了很多。


    剛來大都市,夢遙依然對那幅明星畫念念不忘,她坐了半天地鐵,也沒有瞧見畫上的人。確實如母親所述,那樣的明星臉現實裏幾乎沒有。記得她還說年長的男人多數會如父、如兄長般體貼,此時自己似乎已體會到了此話的深意。


    而且表哥趙泥鰍早就斷言那張圖是假的,都是經過反複修圖再重拍,然後做好看了才能糊弄人賣錢的。所以勸她不如麵對現實,趁年輕找個心疼自己的男人踏實過日子。


    正在思想神遊,二喜忽然說:“我帶你出去下館子吧。”


    “啊?”夢遙有一小點吃驚和詫異,但又覺心中一暖,隨後點了點頭。


    三拐兩拐,找到了一家餃子館,落座。


    “一斤半酸菜豬肉,半斤茴香肉。”


    十幾分鍾,現包的餃子已盛盤,熱氣騰騰端上來。借著橘黃色燈光,他倆隔桌相望,中間煙霧繚繞。摘掉口罩,那餃子熱氣騰騰,更是滋潤夢遙的小臉蛋。


    她嫣然淺笑,接過二喜遞過來的筷子。


    二喜上手給夢遙拿來餃子碟,倒一小口醋,又手忙腳亂為她剝蒜皮,生怕照顧不周,他小心翼翼、努力示好。


    兩瓣小巧的蒜放在碟裏,二喜拿起一次性筷子遞過去。


    夢遙攔腰夾住飽脹的餃子,一口切在一頭的尖尖處,然後含在嘴裏蠕動,唇部立刻變成花苞。咽下去後,花苞又微裂,將那半口嵌入。


    二喜不吃也不說話,看著她吃完一個又給夾一個,每一個細節都不放過。


    “喜子哥,你也吃啊。”夢遙眉毛一挑。


    “哦哦,我。”他忘乎所以一愣神,大腦短路狀態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趕緊解除尷尬,“嘿嘿,吃!看著你吃,我高興,嘿嘿。”


    二喜傻笑,頓感麵部刺癢,他順手往下扒了一下白圍脖。


    忽見一滴醋汁,濺到她的嘴角。


    二喜身子一抖。隻見她根本沒用紙巾擦拭,而是含糊伸出紅紅的小舌尖試圖舔舐。紅舌收迴,像花朵含露乍開時伸出的長長花蕊,拋灑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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