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萬裏,強烈的陽光直射在黃澄澄的細沙上,沒有一片雲,沒有一絲微風,海風吹著尖利的“號角聲”,海浪更像是一名鐵騎將軍,帶領著"千軍萬馬,俯衝而下,向海岸猛烈地進攻著,發出隆隆的怒吼聲,令人毛骨聳沿。


    茫茫無邊的大海與海灘的交匯處,滾滾濤濤,一浪高似一浪,撞到堅硬如鐵的礁石上,唰地卷起幾丈高的雪浪花,猛烈的衝激著海邊的礁石。


    沿海漁村,正午時分。


    這是一個靠近海岸的普通不能在普通的小漁村,炎熱的溫度以及灼烈的陽光烘烤著大地,也烘烤著海灘上為數不多的行人,讓路過的行人和常住的漁民偶爾會抱怨幾句這種烈日曝曬讓人不適的天氣,這裏雖然談不上冷清,卻也不會有繁華城市中那樣熱鬧和喧囂。


    海浪與沙灘交匯處的邊緣,一個一動不動的身影趴在那裏。烈陽似火,他卻是一身簡單裹體的灰衣,四肢暴露在空氣,被烈日灼烤著,想不用想也已經是無比滾燙,地麵更是早已被烘烤到讓人連碰觸都不敢的程度,這樣的姿勢,這樣的地麵貼在皮膚上的感覺讓人僅僅是想想都會內心發怵。而這個人,已經趴在這裏整整一天一夜。


    “這個人怎麽還在這裏?”


    “大概是已經死了吧。”


    漁村附近會有捕魚和撿拾貝殼的村民路過,而他們的目光在他身上隻會短暫的停留,然後便會匆匆離開。


    居住在這裏的人大部分生活在社會的底層,每日為了生計匆忙奔波,在這個人性冷漠的社會,善良對他們來說是最廉價的東西。同時,在這種偏遠地區的小漁村,倒在路邊的陌生人是一定救不得的,這在不知不覺間,早已經成為了一個冰冷的共識。


    失去了銀色珍珠的灰澈,意識渙散,身心受到重創,再加上瑪修卡黑色噩夢的影響,讓他靈魂小部分的缺失,雖然身為遠古種族後裔的他可以靠時間慢慢恢複,不過過程確實極其的緩慢和痛苦。


    不止是因為人心的冷漠,多半也有原因是因為灰澈身上所散發的狂躁和戾氣避而遠之,導致沒有任何人敢去靠近。


    直到……


    趴倒在地上的灰澈,身前多了一抹纖細瘦弱的身影,蓋住了烈日曝曬在灰澈身上的部分陰影。


    一個身穿破舊的灰藍色布衣,戴著鬥笠,披著蓑衣的少女跪坐在沙地上,輕輕地晃動著一動不動的灰澈,星眸中充盈著焦急和擔憂,口中發出微弱的嚶嚀。


    或許是灰澈昏迷的並不深沉,也或者他一直都沒有真正的昏迷,在女孩不算太大聲的急促唿吸聲中,男子的身體輕輕的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的,無比艱難的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頹廢的臉龐。此時的灰澈,頭發淩亂,嘴唇完全幹裂,整張臉更是呈現著嚇人的慘白。他微微睜開了眼睛,渾濁的目光碰觸到了一雙無比晶瑩純淨的眼眸。


    少女的眼瞳是淡灰色的,它是這樣端莊、慈祥、悲哀,但又似乎包含著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矜持,深不見底,在淡而彎曲的眉毛下麵,眼睛細而長,微微上挑著。


    好漂亮的……眼睛,就像那時的銀色珍珠一樣……


    似乎是發現灰澈的身體有了一絲動靜,少女輕輕舒了口氣,抿著唇瓣,很是開心和愉悅的笑了起來。


    灰澈翻了翻身子,透過迷蒙的目光看著女孩純淨無暇的笑顏,一時間怔了怔。在這之前,他經曆了太多的冷眼和冷漠,也早已經習慣,他有些無法相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這麽一雙純淨與清澈的眼睛。


    少女用手支起一片碩大的蒲團葉,豎在沙地裏,遮住了他的上半身,貌似少女無法正常的說話,雙手不斷比劃著,最終眼神漸漸黯淡下來。


    灰澈動了動幹裂的嘴唇,他的喉嚨猶如火燒,忍耐了許久,才無聲地吐出一個字。


    水……


    根據唇角的形狀,少女撲扇了一下眼睛,似乎明白了什麽,從腰間取下用淡綠色竹筒製作的水杯,輕輕解開綁在上麵的細繩。小心翼翼地傾斜著杯身,半懸在他的臉上,再慢慢向下倒著。


    清澈冰涼的液體如清泉一般盈滿口中,順著喉嚨緩緩流下入肚,進入仿佛已經死去沒有知覺的身體,在這一瞬間,灰澈終於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存在,而視線,也清晰了很多。


    他咬住嘴唇,目光盯著同時在注視著她的少女,聲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你是誰?為什麽要救我?”


    少女似乎沒有馬上理解灰澈話裏的意思,不過發現他臉色已經好轉,纖眉彎成兩枚新月,露出一抹燦爛可愛的笑顏。


    “滾吧,我對你們人類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惡的瑪修卡,我一定要殺了你……”


    灰澈的眼神和語氣裏透著強烈的不甘,瞥了一眼少女後,便不在看她,現在的他還是很虛弱,靈力外泄再加上受傷嚴重,根本提不起一點力氣。


    少女被灰澈兇神惡煞的表情嚇得起身不斷倒退著,逃也似的離開了,遠遠地躲在樹後望著他,但看向灰澈的目光依舊透露著擔心,微微掙紮了一下,便跑向了遠處。


    “切……”


    灰澈不屑地冷哼一聲,不過也多虧了那名少女,四肢總算有了點知覺,雖然力量沒有完全恢複,但按照目前的狀況來說還不算糟,總之,先搞清楚自己究竟被海浪衝到哪裏了吧……


    不知過了多久,冷色調灰白色的雲層遮住了烈日,前一秒還是炎炎灼燙的烈日當空,下一刻便是黑壓壓的烏雲便籠罩著,天色漸漸昏暗,隻有在閃電時劃出一線亮光,掃去昏暗帶來的沉悶。閃電過後便是隆隆的雷聲,從頭頂滾過,然後重重地一響,炸了開來,格外的嚇人。


    灰澈拖著沉重疲憊的身軀移步至一棵樹下,半倚靠在樹幹上,緩緩舒了口氣。


    望著天邊那片和自己眸子顏色一致的雲層,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想不到……我灰澈竟然會淪落至此,真是可悲又可恨……”


    話音剛落,一道銀色的閃電劃破雲彩,緊接著,遠處的天邊傳來一陣低沉的雷鳴聲,就像大象踩著木板似的洪亮,雨聲遲遲未至,倒是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狂躁。


    驀地,天空就像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點從裏麵傾瀉而出,先是劈裏啪啦亂成一團,接著就整齊劃一的傾瀉下來。不多時,地麵便成了小溪。風聲夾雜著雷聲,越下越大,不時還有一道道閃電劃過,有了雷聲壯膽的雨點越來越激烈,仿佛是戰場上密集的子彈一樣撞在地上,發出雷鳴一般的聲音。


    漁民們紛紛收起漁網,熟練地披上蓑衣,戴上箬竹葉編製而成的鬥笠,邁著快速地步伐逃迴家中避雨。


    而灰澈,一個人坐落在樹下,雖說這棵大樹枝葉繁密,但無情的雨點仍舊揮灑在他的臉上,冰冷的從雙頰兩側滑落,不斷無情的奪走他的體溫。


    “吱吱!”


    “嗯?”


    頭頂上方傳來一陣鳥雀急促的輕叫聲,微微仰首,灰澈的目光之處,枝幹的縫隙裏,有一遝細枝搭建成的鳥巢,在風雨中猛烈地搖晃著,搖搖欲墜,而裏麵有兩個似乎是剛孵出的雛鳥,在殘存的蛋殼裏縮著小小的腦袋,眼裏盡是驚恐萬分的色彩。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母性的光輝印刻在身為人母的鳥雀上,在狂風暴雨中,它盡力張開自己的翅膀,遮掩住不斷墜落的雨滴,希望可以在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中守護好自己的孩子。


    灰澈:“……”


    ……


    不知過了多久,暴雨仍然在不間斷地下著,視線裏的景物像是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全身早已濕透的灰澈,依舊靠躺在樹下,懷中傳來細小微弱的鳥雀聲。


    “嘿嘿……傷口好像又裂開了,我不會要死了吧……”


    灰澈露出一個淒慘的笑容,望著自己胸前被黑色噩夢侵蝕的傷口又再度複發,不禁感到一絲絕望。


    他的對麵不遠處,正有個流浪漢披著肮髒破舊的舊衣,跪在地上,在狂風驟雨中,抬起手中乞討用的碗碟,向路過的人們伸著,希望他們給予一點食物和溫暖。


    良久,終於看不到人影,持續不斷地暴雨讓原本喧囂大街上空無一人,流浪漢終於歎了口氣,隻得悻悻地離去,漸漸消失在灰澈的視線中。


    “嗬,冷漠的人類就連自己的同類都不憐憫,更別說我這樣的惡魔了……”


    灰澈咬住嘴唇,發泄的情緒被大雨聲掩蓋的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要是能活下來,我一定會狠狠地碾軋這群生物,讓這個世界殺戮成災……”


    話音剛落,低垂著頭的灰澈發現身前多了一道瘦弱的影子,同時,上半身的落雨似乎變少了一些,他怔了怔,稍稍抬起頭,眼前的人影讓他眼眸緩緩睜大。


    雖是破舊不堪的衣裳著身,但卻有著純美的容顏,是個宛若天使精靈般的少女,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足以融化任何黑暗的淺笑,潔淨的星眸裏閃爍著欣然的光芒,正靜靜地凝視著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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