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哧……唿哧!


    關門砬子裏,唯有粗重的喘氣聲在陰森的空氣中迴蕩。


    野豬群如洶湧的黑潮般橫衝直撞,狼群則如鬼魅般在旁伺機補刀,獵犬們本就良莠不齊,此刻更是死傷狼藉。


    杜茂全望著原本浩浩蕩蕩的隊伍,心不斷下沉,如今能站著的僅餘四五人。


    其他人皆被撞飛、踩踏,那野豬群近距離的攻擊力仿若來自地獄的惡魔之力,令人膽寒。


    鄧建華強撐著身子靠在崖壁上,麵色慘白如紙。


    剛才受的內傷讓他每唿吸一下,胸口便如被烈火灼燒般疼痛難忍。


    受傷最重的是一名紅小將,他顯然被眼前慘烈的景象嚇懵了。


    麵對野豬的瘋狂攻擊,隻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木樁般一動不動。


    鋒利的獠牙瞬間劃開他的肚子,一道大口子豁然綻開,腸子如決堤的洪水般流了一地。


    他的臉色由紫轉白,生命的光彩迅速從眼中消逝。


    其他幾個杜茂全的死忠粉,目睹同伴的慘狀,眼神空洞,身體顫抖,早已被嚇破了膽。


    人一旦喪失了敬畏之心,災禍便如影隨形。


    倒地的幾人多是杜茂全帶來的,他們在這野性的殺戮麵前,全然缺乏隨機應變的能力。


    端著五六半的人已倒下,站著的皆是手握老套筒、單管獵槍的獵戶。


    他們緊握著槍,手指關節泛白,卻也難掩內心的恐懼與不安。


    狼群緩緩向前逼近,白狼王的雙眼如冰冷的寒星死死盯著眾人。


    它突然頭一偏,瞧見身邊躺著的一隻狗子,緊接著,哢嚓一聲,鋒利的獠牙無情地刺進狗子的脖頸。


    鮮血如注,從它的嘴角汩汩流出,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似是敲響了死亡的喪鍾。


    杜茂全死死咬著嘴唇,身體不受控製地哆嗦起來,那隻被白狼王咬死的狗子,正是開完大會後牽來守大門的土狗。


    戰鬥伊始,土狗也隨著獵犬們奮勇向前,然而,真正見識到狼群的兇狠毒辣後,不過交手瞬間,便受傷倒地。


    它望著與自己模樣相似的野狼,恐懼地夾緊尾巴,卑微地低下頭,露出肚皮,試圖以此求得狼群的饒恕。


    想當初,它好歹也是有正式編製的看門狗,平日裏狗仗人勢,常常欺淩附近屯鋪的野狗孬狗,那些狗認輸求饒時便是這副模樣。


    久而久之,這養得膘肥體壯的土狗竟自認為是紅旗林場當之無愧的王者。


    可此刻,它的生命卻在狼王的利齒下戛然而止。


    生命的最後時刻,它大小便失禁,屎尿橫流。


    狼王厭惡地吐出嘴裏的血沫子,森冷的目光轉而投向眾人的領頭人——杜茂全。


    杜茂全望向死去的土狗,從它那漸漸渙散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不甘。


    刹那間,他仿若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自己又何嚐不是一直在自己的小天地裏作威作福,以為能掌控一切。


    卻不想,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此刻麵對兇殘的狼群,他慶幸自己身為人類,沒有尾巴可供夾緊,還勉強保留著一絲尊嚴。


    可他也深知,也許死亡真正來臨之際,自己也會被恐懼吞噬,落得個狼狽不堪的下場。


    他瞥了一眼身旁的鄧建華,隻見鄧建華拿著槍的胳膊無力地耷拉著,顯然已抬不起來。


    自狼群出現,經驗豐富的鄧建華便迅速將槍背帶纏到手臂上,於他而言,槍在命在,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仗。


    誓師大會上誇下海口的眾人,如今有的被嚇破了膽子,癱倒在地,眼神遊離;


    有的則咬著牙端著槍,盡管雙手顫抖,卻也不肯輕易放棄,那緊抿的雙唇和堅定的眼神透露出他們內心最後的掙紮與決絕。


    狼群把握的時機恰到好處,隊伍為抵禦野豬群,已將手中子彈消耗殆盡。


    此刻,狼群停在原地,十幾匹餓狼隱匿在僅存的母豬和幼崽群後麵,如此一來,人類開槍的瞬間,它們便能有躲避之處。


    同時,它們還在豬群後麵撕咬著野豬的後腿,驅使著野豬群不斷向前,把人類的生存空間進一步壓縮。


    杜茂全望著對麵,心中猛地一驚,這狼王的智商實在高得可怕。


    從最初利用有利地形,驅趕野豬群對隊伍發起瘋狂衝撞,到後來趁亂先對獵狗痛下殺手。


    再巧妙地借助母豬遮擋人類的視線,它的每一步都計算得絲絲入扣,這哪裏還是普通的畜生,分明是深諳戰術的冷酷殺手。


    大冷的天,杜茂全卻滿頭大汗,他抬手揉了揉流進眼裏的汗珠,心中陷入兩難的抉擇。


    開槍還是不開槍?眼前狼群的數量是己方的兩倍,雖說人類最終定能取勝,可與這些畜生拚個你死我活,真的值得嗎?


    人性本就自私,誰都不願冒險衝上去為隊友爭取那一線生機。


    一旦錯過開槍的最佳時機,讓狼群近身,即便有人僥幸存活,在這關門砬子之中,又能否順利迴到紅旗林場,迴到溫暖的家中?


    杜茂全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茫然失措。他掃視周圍的幾人,隻見有人臉上已滑落淚水,那淚水在滿是塵土與驚恐的臉上衝出兩道痕跡;


    有人默默摸出了匕首,緊緊攥在手中,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還有人偷偷地往槍裏塞著子彈,眼睛警惕地盯著四周,手卻止不住地顫抖。


    而鄧建華衝著杜茂全緩緩搖了搖頭,那眼中滿是絕望,似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他們已陷入絕境,無路可逃。


    這最後一戰究竟該如何應對?這分明是一局死棋,已將眾人逼入絕境,退無可退。


    杜茂全滿心懊悔,當初為何要來這荒僻的山溝?自己選擇軍轉幹難道是錯誤的嗎?


    所謂的當官當真如此重要?自己一直苦苦追尋的究竟是什麽?


    這樣充滿危險與未知的生活,是自己真心想要的,還是僅僅為了滿足家人的期望?


    他憤然扔掉手中打完子彈的手槍,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豬群中的白狼王。


    那狼王咧開的大嘴仿佛是對他的無情嘲諷。


    “哼!你這長毛畜生還能翻了天不成?”杜茂全低聲怒吼。


    “老子就是用牙咬,也要把你撕成碎片,喝你的血,吃你的肉!”


    突然,他腦海中靈光一閃,隻要能拖延時間,溝外頭的馮剛他們必定會趕來救援,如此一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就在此時,嗷嗚!


    一聲震天動地的巨吼響徹山穀。


    一直緊繃著神經的母豬和豬羔子率先有了反應。


    這些在人類與狼群的血腥屠殺中僥幸存活的豬群,在聽到這聲巨吼後,仿若被抽走了靈魂,齊齊癱倒在地,眼神中充滿了無盡的恐懼。


    幼崽們驚慌失措地拚命往母豬肚子底下鑽,一隻受傷的母豬更是不堪驚嚇,一口氣沒喘上來,腦袋一歪,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竟似被吼聲活活震死。


    刹那間,原本被豬群遮擋的狼群瞬間暴露無遺。


    除了狼王和最前麵的幾隻公狼還勉強維持著鎮定,剩下的惡狼們耳朵瞬間耷拉下來。


    夾緊尾巴,屁股在地麵上蹭來蹭去,兩條前腿也不停地顫抖,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好機會!


    杜茂全見狀,眼睛陡然一亮,正欲指揮其他人開槍,還未及出聲,便感覺身旁有人輕輕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他眉頭緊皺,滿臉怒容地扭頭一瞪眼,卻見對方將一根手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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