獐麅野鹿吃樹葉草根,人類吃五穀雜糧。


    老一輩的獵人常說:


    那些野牲口一旦嚐過了香肉的“滋味”,那雙眼就好似被惡魔附了身,從此便對其他獵物再也提不起興趣,一門心思地盯著兩腳獸。


    畢竟,在這危機四伏的山林中,人類有時候確實顯得笨拙好捕捉。


    既沒有獐麅野鹿的機靈聰慧,奔跑起來的速度更是遠遠不及。


    好在,紅旗林場這幾天總算是消停了些,沒再傳出青皮子傷人的可怕消息。


    這讓大家夥兒一直懸著的心,稍稍落了地。


    而這難得的安穩,竟讓杜茂全的虛榮心如同被吹起的氣球,蹭蹭往上漲,那自信心爆棚到都快溢出來了。


    他大手一揮,決定要主動出擊,非得把那些為禍山林的畜牲給收拾了不可。


    按照事先謀劃好的方案,分成五組,裝備齊全地朝著山林進發。


    一個個扛著槍,牽著狗。因為馮剛和貝爺被關在了小黑屋裏,鎮裏的廚子和會計頂了他倆的缺。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杜茂全,昂首闊步,胸膛挺得老高,老遠就能讓人感覺到一股盛氣淩人的勁兒。


    他這一得勢,身邊的一切都跟著沾了光,如同人民名義裏的祁同偉。


    就連鎮裏糧站原本那隻整日趴在門口打盹兒的看門狗,如今也搖身一變,混進了這打狼隊裏。


    還撈了個吃細糧的美差,成了有編製的“獵犬”。


    隊伍裏,有個格外顯眼的身影,那便是鎮政府食堂主任劉大腦袋。


    他那圓滾滾的大肚子,隨著走路的節奏一顛一顛的,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


    那張大臉漲得通紅,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滾落,卻也隻能吃力地跟在隊伍最後麵。


    身上那件大棉襖,袖子上蹭滿了黑油,也不知多久沒洗過了,看著倒更顯邋遢。


    “我說老幾位呀,”劉大腦袋一邊艱難地邁著步子,一邊扯著嗓子喊道,臉上滿是不耐煩。


    “咱能不能慢點走啊?你們這是趕著去投胎呀還是咋的!


    前麵那麽多人呢,咱就陪著太子讀讀書,悠著點兒多好呀,非得這麽火急火燎的。”


    說罷,還不滿地嘟囔了幾句,拿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


    同行的人聽了,忍不住打趣道:“劉大廚,您說說您呀,平日裏在鎮裏吃喝不愁的,幹啥非得跟著來湊這熱鬧呀?”


    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眼睛裏卻透著幾分好奇。


    劉大腦袋一聽,立馬瞪大了眼睛,聲音也提高了幾分:


    “你懂個啥呀,這叫積極性,這是向組織靠攏呢!


    我可跟你們說啊,杜領導那可是眼裏不揉沙子的主兒。


    你們想想之前曙光來的那個姓馮的獵人,到現在還在小黑屋裏關著呢。


    再一個,我可聽說鎮長要調走了,你們細品!”


    說著,他還煞有介事地朝四周看了看,仿佛怕這話被旁人聽了去似的。


    眾人一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心裏“咯噔”一下。


    互相交換了個眼色,趕忙伸手緊了緊領口的扣子,腳下的步子也不自覺地加快了。


    “嘿!你們這幫孫子等等我!”


    杜茂全沿著江邊,眼睛死死地盯著地上被狼叼走的孩子留下的腳印,又是一番慷慨陳詞。


    順著腳印的方向,他一路朝著上遊趕去,一邊走,一邊還時不時地揮揮手,指揮著眾人。


    這行進的路線是治安所副所長鄧建華精心琢磨出來的,參考了鎮裏往年進山圍獵的諸多路線,費了他不少心思。


    說起這圍獵,也叫打大圍。


    每到特定的時候,整個鎮裏的獵人、民兵都會聚集到一塊兒,浩浩蕩蕩地進山去驅趕那些野牲口。


    一般打大圍都是過了秋收的時候,或者過年的時候組織這麽一次。


    秋收那次,大家心裏都清楚,那是為了把野牲口嚇跑,不讓它們下山禍害莊稼。


    而過年前組織圍獵,則是為了讓老百姓都能熱熱鬧鬧地過個好年。


    同時也能消耗一下屯子裏那些年輕人那用不完的精力。


    打下的獵物都會公平地分給大家,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福利。


    這次杜茂全組織的打狼行動,背後的軍師就是鄧建華。


    他心裏打著小算盤,想著要是能發現狼群,那可就是大功一件,自己在杜茂全跟前肯定更能吃得開。


    就算運氣不好,可附近林場的那些個厲害獵手都聚在一起了,槍和狗比野豬都多,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隨便打點啥動物,那也算是功績呀,迴去把獐麅野鹿一分,好歹也算給杜茂全的這次行動兜底了,怎麽算都不虧。


    為了能在新領導麵前好好表現一番,鄧建華可是費了一番心思。


    特意讓隊伍兵分三路,還精挑細選了一條最為平坦舒服的路線給杜茂全,就盼著能讓領導滿意,一路上順順當當的。


    其他兩路的任務就是多打野牲口,甭管是野雞野兔還是麅子野豬。


    他這組除了杜茂全和鄧建華,剩下的那三個人都是從下屬屯子挑出來的跑山好手。


    專門借來了武器裝備,人手一把五六半,再牽著六條威風凜凜的獵犬,目的就是保護杜茂全的人身安全。


    看著杜茂全腰間別著的那一把勃朗寧,鄧建華感歎自己肯定賭對了。


    這年頭,手槍可不是輕易能弄來的,這麽年輕的幹部,身後的能量絕對不容小覷。


    一行人外麵都穿著厚實的皮襖子,抵禦著山林裏的寒意。


    裏麵則穿著林場的工作服,看著整齊又利落,在這山林間倒也成了一道別樣的風景。


    “領導,前麵就是276高地了,”鄧建華快走幾步,湊到杜茂全身邊,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眼睛裏透著幾分期待。


    “剛才我已經跟其他隊伍打過招唿了,咱們就在最外圍的二肋集合,晚上正好在那兒紮營。”說話間,還伸手向前指了指,仿佛怕杜茂全看不到似的。


    杜茂全微微喘著粗氣,一隻手扶著身旁的一棵椴樹,另一隻手在空中擺了擺,那動作帶著幾分疲憊,卻又強裝鎮定:


    “嗯嗯,鄧哥呀,你這腦子就是活泛,進了林子我這門外漢可就得聽你指揮了,等迴去呀,組織上是時候給你肩上加加擔子了!”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似隨意,實則觀察著鄧建華的表情,心裏想著,用這點甜頭先吊著他,讓他更賣力地給自己辦事兒。


    鄧建華一聽這話,心裏那叫一個樂開了花呀,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條縫,那嘴咧得都快到耳根子了。


    他趕忙伸手接過杜茂全遞過來的背包,一把扛在了自己肩上,那動作別提多積極了,還嘿嘿傻笑著,嘴裏不停地說著:


    “領導您放心,有我在,保準一切都妥妥的。”


    杜茂全看著鄧建華那副討好的模樣,心裏卻暗暗罵道:“這他娘的土老帽,就是一根筋,給個杆子就往上爬!


    他眉頭皺得更緊了,看著前麵又要趕路的幾個人,心裏越發不痛快。


    不禁懷念起自己在農場時逍遙自在的日子,暗暗埋怨家裏非要把自己調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來,走所謂的“捷徑”。


    就這麽在山林裏走了大半天,眾人也都累得夠嗆。


    不過好在天黑前,幾支隊伍都順利抵達了二肋的集合點。


    紮營地點選得倒是挺好,背風又開闊,眾人一到,便開始忙活起來,找柴的找柴,生火的生火。


    不一會兒,幾堆篝火就熊熊燃燒起來了,映照著大家疲憊卻又帶著幾分興奮的臉龐。


    眾人圍坐在篝火旁,開始做飯,一時間,飯菜的香氣彌漫開來,和著煙火味兒,倒也有了幾分別樣的溫暖。


    趁著吃飯的工夫,杜茂全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站了起來。


    先是掏出一個綠皮本本,小心翼翼地翻開,又從口袋裏拿出一支鋼筆,用力甩了甩。


    他目光掃視著眾人,眼神裏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大聲說道:


    一路上大夥都辛苦了,組織處理狼患的決心,你們也都看到了。


    咱們就是要和天鬥,和地鬥,隻要是那些破壞人民生命財產的敵人,不管它跑到哪裏,都逃不出我們的手掌心。


    征服大自然、大躍進,人定勝天!


    大夥有沒有信心呀?”


    說罷,他微微仰起頭,目光堅定地看著眾人。


    “有!”


    所有人都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一下子來了召喚師峽穀,扯著嗓子齊聲高喊。


    那聲音在山林間迴蕩著,驚起了樹上的幾隻鳥兒,讓這夜晚的山林更添了幾分豪邁與激昂的氛圍。


    口號一喊,全軍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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