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平迴到城外的家中,他的父親十分奇怪。平常兒子出去參加城裏的宴會,都是直到天黑方才迴來,今天怎麽這麽剛去不久就迴來了。


    “兒啊,今天怎麽迴來得這麽早啊,是和那些同輩們相處的不愉快嗎?”


    父母都是為孩子操碎了心的,杜平的父親自然也是如此。


    兒子杜平是獨子,從小就不太喜歡與人交際,隻知道在家中安靜地讀書,。這要是在後世,孩子這麽懂事,父母指不定高興成什麽樣呢。


    可杜父卻是愁懷了,在家還可以靠父母,但要是以後出去了,這孩子連個像樣的朋友都沒有,都不知道該找誰幫忙了。不過正好眼前有這樣的一個機會。


    刺史張皓要把丁稅改成田稅,太守楊吉不滿,召集了全郡的地主豪強站出來抵抗惡政,並且將增地縣作為抵抗的前線。


    杜父作為地主,心中也是不願意自己多交稅的,於是一同參加了。在得知城中匯集了眾多從各地趕來的青年才俊之後,他果斷多給了一百金,讓杜平送去。


    結果很有效果,太守楊吉看在一百金的份上,每次都叫杜平前去赴宴。為了拓展兒子的朋友圈,杜父真的是煞費苦心了。


    “那個啊,以後都不用去了。”


    杜父疑惑的問道:“你這個不用去了是什麽意思?”


    杜平平淡地說道:“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以後他們都不會叫我去了參加什麽宴會了。”


    “怎麽,他們把你趕出來了?竟敢如此對待我兒,那錢不是白給了!”


    “不是這樣子,”杜平知道父親是關心自己的前途,希望自己可以找到誌同道合的夥伴,直接過濾掉了‘錢’這個字。


    “是因為刺史張皓帶兵到了城西十裏的地方,他們那幫人亂作一團,今後沒時間再舉辦酒宴了。”


    杜父很是驚疑:“那張皓怎麽來的這麽快?戛然如此,那你不在城中與他們一起商議對策,跑迴來幹嘛?”


    杜平笑了:“不跑迴來,難道留在城中等死嗎?”


    “等死?何出此言呢,你的意思是張皓必勝了?”


    “一群高談闊論、紙上談兵的酒鬼,麾下又是良莠不齊的家兵。而張皓本就是靠著平叛才有了今天的官職爵位,手下都是久經沙場的精銳之師。如何能勝?自是必敗無疑。”


    杜平又有些無所謂的說道:“再說,我迴來之前跟他們講,張皓新至,立足未穩,正是天賜良機。結果這些人便興衝衝地跑去跟張皓決戰了,若是等他們戰敗歸來,不得拿我出氣泄憤呐。”


    杜父聽完這話,頓時有些氣急敗壞:“那你知道他們會敗,為何還慫恿他們出去,這下好了,萬一他們真的戰敗了會全部歸罪於你的!”


    兒子這麽幹不就是將他們都得罪死了,那以後就更加沒朋友了。


    “他們早晚都會輸的,沒什麽區別。”


    杜父看著兒子,無奈地歎了口氣事已至此,隻能聽天由命了。


    等到第二天,從增地城裏傳出了反抗軍大敗,損失過半,而張皓大獲全勝的消息。


    “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杜父滿麵愁容,在家中來迴踱。“楊吉完了,我們這些人也完了。張皓會把我們當成反賊統統殺掉的。”


    杜平很是淡定:“父親慌什麽,張皓不是弑殺的人,待人寬厚。您沒看見平州今年新遷進來的百姓嗎?戰場上他殺了不少人,但是基本上他手中的俘虜都活命。”


    杜父惱怒道:“你小子可真是安逸啊,就算能活命,但是咱們的家產不就沒了嗎?這樣的話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父親還是把這些身外之物看得太重了,不就是按土地征稅嗎,一年也才幾個錢啊,咱們按張皓說的來不就行了嗎?”


    “身外之物?臭小子沒心沒肺,你就是被這些身外之物養大的。你父親我攢的這點兒家當容易嗎?還不都是為了你,一句輕飄飄的話就想讓我拿出來,門兒都沒有。”


    杜平笑著說道:“那要是張皓用刀架在父親頭上,你是交還是不交呢?到時候父親要給的可就不隻是田稅了。”


    “混小子敢這麽跟你爹說話!你不是說他寬厚嘛,應當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說著說著,杜父底氣有些不足。


    “眼下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咱們杜家不受損失,可能還會有補償,父親想聽嗎?”


    還有這等好事?杜父趕緊問道:“我兒快講,什麽好辦法?”


    “主動投降,負荊請罪。”


    “什麽!這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門去任人宰割嗎!”


    杜平解釋道:“不不不,張皓心中其實並不想與我們這些士族豪強們為敵,但是攤丁入畝又是他給那些窮苦百姓找的一套活路。從去年的叛亂來看,百姓活不下去會造反,而得不到士人支持又會一敗塗地。


    所以他是希望我們這些人主動合作的,父親若是帶頭第一個向張皓投誠,他必定不會處罰咱們杜家,還會將咱們樹立成典型。這樣的話好處不斷,絕對可以彌補那點田稅了。”


    杜父聽完覺得兒子言之有理:“兒說的有道理,你怎麽不早說呀,這樣我也就不會被那個楊吉拉入夥兒了,何苦現在擔驚受怕的。”


    “之前說父親又不會聽。”


    杜父不好意思地笑了。杜平接著說道:“父親去時,還需這樣……”


    ……


    夜裏,張皓正在想如何最大限度的將傷亡降低,卻又能攻克眼前的增地城。


    城池雖小,但是眼下沒有好的攻城器械。若是單靠梯子,還是會有不少損傷。


    “要是他們開城投降就好了。”張皓忍不住自言自語地說道。


    這時守衛過來報告:“將軍,軍營外來了一個人,說是本地的鄉紳,有事要見你。”


    居然有豪強要見我,這是要服軟嗎?


    張皓笑了起來:“把他給我綁進來。”


    沒一會兒,守衛將五花大綁的杜父帶到了張皓的軍帳裏,被摁著跪在了地上。


    杜父一臉驚恐地看著眼前雖然還年輕,但已經頗具威勢的張皓,還有他身邊高大魁梧,一臉兇神惡煞地瞪著自己的鄭猛。他又想起剛剛突然將自己強行捆綁起來的守衛們。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不已。


    這怎麽跟兒子說的不一樣呢?自己怎麽被抓起來了,看他們這樣是想給自己問罪啊!


    怎麽會這樣,不應該是張皓將自己禮請進來,然後自己表現出幡然醒悟的模樣,張皓被自己的深明大義所感動,然後不僅寬恕自己的罪過,還不吝獎賞嗎?


    張皓淡淡地問道:“所跪何人?”


    杜父從幻想中被拉了迴來,驚恐地說道:“草民乃是增地縣杜氏的家主,杜易。刺史大人,草民是來向大人投誠的呀。”


    張皓裝傻:“投誠?哦~原來如此,你也是參與了叛亂的豪強家主之一呀,我還以為你是奸細。不過想來也是,樂浪所有的豪強家族都參與了,你杜家怎麽會不在其中呢?”


    杜易心想:原來你不知道啊,早知道我就不來了,這樣興許還能蒙混過關呢。


    哪知張皓接著說道:“既是叛賊,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來人,拖出去砍了。”


    “大人使不得呀大人,草民是來投誠的,草民知錯了,不該聽信賊子楊吉的蠱惑,是他散布謠言說朝廷要對所有人施以重稅,草民才鋌而走險的呀。現在草民幡然醒悟,明白稅收律法乃是國家大事,修改收稅之法的道理怎是草民可以明了,因此連夜趕來向大人請罪啊。還請大人網開一麵,網開一麵呐!”


    興許是杜易的哭嚎起了作用,張皓阻止了士兵對他的拖拽:“將他放了。看你說的如此誠懇,我就姑且信你一迴,暫時饒你性命。”


    杜易連連磕頭:“謝大人不殺之恩,謝大人不殺之恩。”


    “先別忙著謝我,你說說看是誰指點你過來謝罪的?整個增地縣這麽多地主豪強誰都沒來,偏偏就你來了,定是有人指點。”


    “乃是我的獨子杜平所言。”見張皓問起,杜易突然意識到這沒準是個向張皓推舉的機會,立刻將兒子的話,隱去了獎賞那部分,其他的如實相告。


    若是兒子可以入仕的話,怎麽著也比在增地這個小地方強啊。為人父母果然是無時無刻的在為子女著想,古今皆是如此。


    張皓聽完突然想到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如此說來,令郎倒是有些見識,是個人才。”


    “承蒙大人誇獎。”杜易笑著說道。


    “但是叛亂乃是死罪,豈可輕赦。不過看在你誠心悔過的份兒上,我準許你杜家戴罪立功。”


    杜易想到:果然沒這麽簡單啊。“還請大人吩咐,草民定當萬死不辭。”


    張皓笑道:“不用死那麽嚴重。就是一件小事,你們和城中的豪強應當可以聯係吧,若是能勸說他們獻城投降,我就寬恕你杜家之罪,並且還有厚賞。”


    杜易頓時擺起了一個苦瓜臉,這哪是小事,現在城裏的人對他兒子恨之入骨,進去勸說與送死有什麽區別。


    “大人,此事草民無能為力啊。”


    “我看令郎比你還要深明大義,不如讓他去吧。”


    “這這這,我兒難於他人交際,讓他去的話草民怕耽誤了大人的大事。”


    張皓兩手一攤:“那就沒辦法了,來人,將他拖出去。”


    原本跪著的杜易一下子站了起來,動作把張皓都嚇了一跳。


    “草民領命。”


    “好,我便預祝你成功。不過你別想著逃跑哦,人跑了家可跑不了,而且天下之大,你們也沒地方去”


    “大人放心,草民必當不負大人所托,若是不成,提頭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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