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屏住唿吸,整個人仿佛跌進了冰窖,刺骨的寒冷。鐵鏈那端拷著的,是另一個我,確切地說應該是死後的我,不、即便死後都不會這麽難看,簡直就像恐怖小說中描述的陰屍。


    那張臉沒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眼神仿佛隔著幽冥界,虛無地看著我。


    宋詞伸手遮住我的眼睛,另一隻手把燈給關了:“你太累了,睡一會兒吧。”


    “我很清醒。”


    “那又怎麽樣呢?”


    是啊,清醒又能怎麽樣呢,我們都是鬼樓的囚禁者,與其清醒不如糊塗、這就是他們醉生夢死的理由麽?


    “你不是說你們家族被迫和鬼樓達成了協議,是什麽協議?”


    “我不想告訴你。”宋詞坐到我旁邊,顯然,他也對陰屍心有餘悸。


    他之前明明還說會告訴我,現在拒絕的這麽幹脆,想來肯定是因為孩子不是他的。話說如果孩子是石諾的,就不用擔心被他綁架了,他總不可能用自己的孩子去增加靈力吧。我正想著,突然傳來一陣慌亂的敲門聲。


    這大半夜的,有誰會過來?想來應該不會是鬼,她們穿牆透壁,犯不著走正門。


    “薛雨、薛雨!”


    是石諾的聲音,我不由看了宋詞一眼,他沒什麽表情。


    “薛雨,快開門,我來救你了!”石諾的語氣顯得十分焦急,他再敲下去,我真的要以為自己身處險境了——一動不動的陰屍目前還構不成威脅,隻是看著覺得恐怖而已。


    “不開門嗎?”宋詞問道。


    我想到石諾逼我喝藥時猙獰的表情,就覺得一陣厭惡,再加上兩步開外的陰屍,我根本不想動一下。拍門的聲音實在太吵了,我皺起眉頭,伸手捂住耳朵。


    “也許他真的是來救你的,畢竟、你懷著他的孩子。”宋詞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奇怪,我轉頭看著他,他苦笑道:“看來我們宋家的協議又要延續下去了,其實、我很想它終結。”


    “我覺得他未必會救我,他昨天還劫持我逼我喝藥。”


    “他以為是我的孩子。”


    “別人的孩子就能做出那麽殘忍的事嗎,他人品太惡劣了,像你就沒有對我做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不會做?”宋詞笑了起來,眼神變得很怪異,他伸手撫摸我的小腹:“我隻不過比他更隱忍一些。”


    麵對他突如其來的詭異行為,我一下說不出話來,隻愣愣地看著他。他沒有加重手中的力道,但整個人朝我靠了過來,沉重的唿吸在我耳畔起伏:“薛雨,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這個孩子是我的。記住我說的話,我很希望那個可笑的協議在我手裏終結,所以你沒必要為了他(她)去犧牲自己。”


    宋詞說完後用食指按住我的嘴,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也許怕旁邊的陰屍是“竊聽器”。


    石諾的敲門聲停止了,我的頭卻依舊嗡嗡作響,思緒一片混亂。宋詞的話可信嗎?比起石諾,他確實沒做過讓我覺得特別恐怖的事,可是他之前把血滴在餅幹上、讓我藏在地窖裏,這些舉動不就是想保護孩子嗎,為什麽現在又說想終結呢?


    宋詞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慮,神情有些黯然,不過現在黑蒙蒙的,也看不清楚,可能是錯覺吧。他轉過頭,我也疲倦地靠在床上,我們就這樣在黑暗中靜坐著。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劃破了寂靜,我嚇得驚坐起身,緊緊抓住宋詞的手,宋詞卻一臉疑惑的看著我。


    “你沒聽到嗎?”我詫異地看著他,他還沒開口迴答,我耳邊就傳來一陣奇怪的吵雜聲,好像有無數人在我耳邊訴說,都迫切地想讓我聽懂她們的心聲。讓我想到前幾天修習的讀心術,此刻簡直有無數個小人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而且都是滿腔的悲憤與淒怨,然而聲音實在太混亂了,我根本聽不清,隻有尖叫和哭泣聲是那麽的鮮明。


    “別再說了,我聽不清楚。”我實在受不了這耳虐,但就算死死捂住耳朵也是徒勞,聲音清晰的好像她們都住在耳朵裏。


    宋詞握住我的手臂,另一隻手伸到我耳邊,摘下了淩霄給我的耳環,聲音戛然而止。我鬆了口氣,宋詞皺著眉頭,似乎在考慮把耳環扔到哪裏。


    “給我吧。”


    “冤魂的東西,戴了傷元氣。”


    “我怕她們有事找我。”我將耳環拿了迴來,淩霄給我的時候明明是一顆透明的水晶,現在卻變成了深邃詭異的暗紅色。


    “你以為自己是聖人?”宋詞不悅道:“不對,即便是聖人也救不了這麽多亡魂。”


    “你不是也說希望宋家的人鬼協議在你這代終結嗎?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從出生起就身不由己,到現在也不過是二十年,可她們呢?永遠被囚禁著做自己厭惡的事情。你下輩子就可以解脫了,她們卻永遠走不出那個可怕的輪迴。”


    宋詞歎了口氣:“事情根本沒你想的那麽簡單,她們多數都成了厲鬼,怨氣重重,根本聽不進人話,你拿什麽去救?隻怕到時候把自己都搭進去。”


    “正常人被關了那麽多年都得發瘋,更何況她們本來就是冤魂,變成厲鬼也可以理解。而且這不是搭不搭的問題,我已經成為鬼樓的常住人口了,不是嗎?”


    天漸漸亮了,宋詞凝重的表情一覽無餘,他用詫異的目光審視著我,我不由摸了一下臉,難道又變成什麽奇怪的樣子了嗎?好在手腕上詭異的重量消失了,鐵鏈恢複成了手鐲,床邊的陰屍也不見了。


    “居然有人會理解厲鬼。”宋詞苦笑著搖頭:“算了,我先去做點吃的。”


    宋詞說完起身去了廚房,我覺得頭有些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請到鬼樓喝茶,趕緊睡一覺,養精蓄銳。


    我是被香味熏醒的,在鬼樓恢複味覺後好像食欲大增,聞到一點香味就直咽口水了。我剛站起身準備去廚房撈點吃的(雖然沒參與做飯,但好歹食材是我們家的,吃一些也說得過去。)卻聽到了一陣說話聲,宋詞、白若薇,還有石諾和另一個女人——好像是經理太太。


    這宋詞怎麽迴事,居然放這麽多人進來,他跟石諾的關係不是很僵的嗎?還有經理太太,她來做什麽?幾個人在外麵滴滴咕咕的,敢情把我家當成會議室了。


    我繼續躺迴床上,手裏的耳環又恢複了透明,我便重新戴上了,沒想到這耳環居然成了竊聽器,門外的聲音立馬變得清晰無比:“你們結婚後就一起住家裏吧,兄弟同心,比什麽不好。”


    是經理太太的聲音,兄弟結婚,宋詞和白若薇,那石諾和誰?石諾不是一直想要那棟鬼別墅嗎,難道現在已經講好了條件?我這一覺到底睡了多久,幹戈全化成玉帛了。


    “楊曉姐姐和吳銘哥哥也可以經常過來啊,何必老待在那枯井裏。”雖然隔著門,也能感覺到白若薇笑靨如花。


    “我哪有若薇這麽好命呀。”經理太太感歎道:“井裏還算好的,我們在郊區的那棟別墅都快被它們弄成自由市場了。”


    什麽意思?鬼樓的冤魂不是根本沒法出來嗎,自由市場又是什麽情況?


    我聽得一頭霧水,但也不得不起身準備出去,因為我雖然能強忍著饑餓,但內急這種事真的不好忍。我一邊揉眼睛,一邊打開房間門,也不看餐廳的情形,先去了洗手間。他們的交談立馬停止了,經理太太改口誇宋詞做菜好吃。


    我洗完手,正想著要不要迴房間,與其跟他們坐在一起,我更情願一個人餓著。


    “薛雨,快過來吃點吧。”石諾走過來叫我,不等我迴答就拉著我的手到餐廳,讓我坐到他旁邊。我這才看到,原來經理也在,他坐在太太楊曉旁邊,低頭玩手機,不發一言。


    “餓壞了吧,多吃點。”石諾給我夾菜,聲音溫柔體貼,我卻一陣肉麻,他卻像沒察覺似的,繼續對我示好,我真是避之不及。


    “幫你們約晚上八點吧,讓他們提前關店門,你們好慢慢試婚服。”經理太太說道。


    “好呢,謝謝楊曉姐姐。”白若薇開心地說。


    “可以吧。”石諾問我,順手撥弄了一下我額前的細發,我急忙躲開。


    “你們試婚服,問我做什麽。”我勉強笑了一下,期盼他們快點走人,原來我這一覺從天亮又睡到天黑,看來睡功進步不少。


    石諾有些不滿地看著我,從他的目光中我好像讀懂了什麽,心咯噔一跳:“什麽意思,你不會是、要和我結婚吧?開什麽玩笑,為什麽?”


    “為什麽,你都懷了我的孩子了,你說為什麽。”石諾皺起眉毛,好像在強忍著不發脾氣,我又想到他劫持我時的情形,心裏一陣厭惡。


    “誰說有孩子就要結婚的,我是獨身主義。”我淡淡地說。


    話音剛落,幾個人麵麵相覷,仿佛十分詫異,像看怪人一樣看著我。這“熱烈”的反響簡直像是我在跟我爸媽,乃至全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宣布自己打算一輩子不結婚後所受到的鄙視。


    我突然有一種想法,不管是鬼樓的冤魂還是被鬼樓選中的常客,他們都需要成雙成對才行,一個人或一個魂實在太孤淒了。


    “鈴鈴鈴——”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奇怪了,這電話是之前裝寬帶的時候送的,基本沒幾個人知道號碼,十天半個月也不見得響一次,今天居然響的這麽及時。


    “喂?”


    “9號樓的薛雨嗎,下來拿一下快遞。”


    “哦、好。”自從鬧鬼事件發生後,我便沒心情網購了,可能是誰寄的東西吧。


    我迴房間拿了手機和錢包準備下樓,石諾想跟過來卻讓經理攔住了:“我去。”


    經理麵色不善,我暗叫不好,奇怪了,他剛才一直在玩手機,我還沒來得及得罪他吧。


    我走到小區花園,並沒看見快遞車,正打算去門口看看,經理卻抓住我的手:“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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