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搶道:“陛下聽我一言,這南下之事絕非兒戲。隻憑複塵,縱使加上蕭侯爺,卻是遠遠不及。


    首要的就是兵力不足,這麽些年過去了,縱然先皇在世,也不能保證能使喚得動他們。陛下唯有聖旨明發,一則可震懾住那些青甲軍,令他們明白抗命便是與大梁為敵。


    且複塵已然拜托綜殿下,請他擬一道討賊檄文,宣揚四海,令百姓尤其江湖人士知道。趙平是叛臣,是逆賊,這樣江湖中人定會將矛頭直指趙平,而並非陛下。


    日後不論戰果如何,陛下江山可保,這聖旨與檄文並發,隻會令趙平無所遁形。他那支青甲軍隻會是無頭蒼蠅,任他自生自滅。最終必是要歸附大梁,並獻上趙平的人頭的。”


    梁帝驚望著徐青,暗想此人不過一介江湖草莽,如何能有這般見識?


    此時看來,已生了幾分懼意,果然承繼了先帝的雄才偉略。未及涉足朝政,卻能有先見之明。迴記起先帝的風采,不禁仰首長歎。徐青見他神情有異,隻衝梁帝疑道:“陛下,可願聽複塵一言?”


    梁帝道:“複塵,你當真不恨朕麽?”


    此話一出倒是唬得徐青一跳,他萬沒想至梁帝會這般說,一時未能迴他。


    梁帝笑道:“在你的眼裏,恐怕朕早已是你的殺父仇人。你心裏是不是想著有朝一日,要尋朕報仇雪恨?


    其實朕這麽多年來,每一日每一夜時常在想。倘若皇兄當年是朕,他會怎麽做?”


    言罷輕笑幾聲,道:“複塵,你能有此見識,倒是有些皇兄當年的風采。朕便依你所言,明日你來這裏取玉璽。


    隻是這些都需秘密行事,不可張揚。討賊檄文朕會在你們離京後,尋恰當時機擬出。屆時還需你遣暗魘知會,朕會助你拿下趙平....”


    梁帝轉過身去,背對徐青。又道一句:“並拿下蕭嵩。”


    徐青一怔,道:“陛下,您早就....”


    梁帝道:“無需多言,你且去罷。”


    徐青滿麵愁容,思量再三,終究下定決心,與梁帝約好明日卯時會見。


    就此告退,出房而去。


    老監甚感怪異。徐青出至正陽殿,禦守亦是訝然,也不敢發令,卻不知聖上如何能這樣放徐青離去。


    徐青見他們麵色鐵青,也不嘲弄,隻是一句未說,下階而去,往皇所走來。


    卻說蕭綜正作檄文。見徐青迴來,忙閉上門戶,請他坐下,沏壺茶遞給他並問他情況如何。


    徐青迴道:“陛下已準,殿下你且續自作文,過幾日陛下自會問你拿文。隻是萬不可將你作文的消息泄露給旁人,尤其在蕭嵩離京之前。


    一旦敗露,必然引火燒身,還請殿下謹記。”


    蕭綜道:“這個本殿下自然知道,隻是陛下竟能答應你,這可不容易的。”


    徐青迴想梁帝所說,總覺著有些古怪,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那梁帝何以如此?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與蕭綜敘話了一會兒,便走出屋外。迴至自己寢屋內,奔勞一日,頗覺有些困倦,更衣躺塌,閉眼愁思,不在話下。


    豎日卯時,徐青至禦書房,梁帝將聖詔交給徐青。


    徐青放入懷內,裝作若無其事一般,走至外頭。老監雖是不解,可也不好著問,禦守更是滿麵怒容,卻也無可奈何。


    徐青將聖詔藏好,別在衣內,倒飭整齊,不露一點兒痕跡。見前頭不遠處是紫雲苑,心想要不要去同璃兒打個招唿,畢竟這一去南北相隔,還不知何日能再度相見。


    縱然如此心心念念,徐青亦忍下牽腸掛肚,毅然離去。


    這日烏雲遮陽,大地暗沉。徐青走在繁華街道,直往安國府行趕,進府內見到小廝,問蕭侯爺何在。小廝迴說:“侯爺與付少俠正在後院賞花,小的帶您過去罷。”


    徐青跟在他後頭,不時見到二人站在梅樹旁。徐青走近了些,同二人說話,心裏頭想著須得盡快離開京城,絕不可讓蕭嵩察覺到宮裏的端倪。


    便說今日就要啟程,蕭嵩與付真皆是一愣。付真笑著道:“世子殿下由何這般性急?”


    徐青道:“本殿下並非著急,隻是憂心南部武林各派的安危。”


    蕭嵩笑道:“殿下果然俠骨柔腸,心係芸芸眾生。不過據可靠消息,曄城一帶已然被趙平占據,中原一帶亦盡數被王清收入囊中,接下來必是皖南了。”


    徐青道:“若是被趙平悉數攻屠,侯爺又該如何自處?”


    蕭嵩道:“正因如此才需殿下出馬,隨本侯為國分憂,早日收服趙平才是。”


    聽他說得振振有詞,徐青心裏卻是明鏡清透。暗想這蕭嵩到如今還在惺惺作態,不論如何,此行必是生死一線,自己卻決不可輕易作棄。這時付真忽道:“對了,還不知師尊準備得如何了。”


    徐青猛然記起,黃楠生自那日宮內大戰過後,卻再也沒見著人。那日好似看見他捂眼大吼,不知受了何傷,正要問緣。卻聽見身後傳來一聲:“為師自然大好了,這可要多虧侯爺照顧。”


    徐青轉身看去,果見黃楠生一襲褐袍。身形不變,樣貌卻大有改動。右眼被黑紗所蒙,隻留獨眼示人,卻不知何故。


    隻見蕭嵩笑道:“黃幫主客氣了。”


    黃楠生瞧向徐青,見他麵露怪色,遂朝他道:“世子殿下是不識得老夫了麽?”


    徐青冷道:“自然識得。”


    黃楠生道:“殿下不問問老夫這眼睛是何緣故?”


    徐青道:“黃幫主若不願說,本殿下不如不問。”


    黃楠生笑道:“殿下果然是殿下,老夫佩服。”


    付真道:“殿下還不知道罷,師尊的眼目,是被那紫檀匣所傷。”


    徐青疑道:“怎麽傷的?”


    付真道:“那日師尊貿然行事,將包袱裏頭的紫檀匣取出,卻不料中了匣麵上暗門裏的毒針。虧得侯爺相助,不然師尊不僅右眼盡毀,性命亦是岌岌可危呢。”


    黃楠生咳嗽兩聲,付真才自止聲。徐青道:“想不到黃幫主一代宗師,也會中這等奸謀詭譎的招數。”


    黃楠生道:“老夫一時大意罷了,此事休提。日後與殿下共事,可得請殿下多加擔待嘍。”


    四人交談幾句,徐青雖不願與其為伍,卻也無可奈何。心裏頭盤算的事,須得步步隱忍。殊不知越王勾踐,終究誰能致勝乾坤,且往後細細品觀。


    蕭嵩要大擺筵席,徐青婉拒,蕭嵩便隻好作罷。集結府內人馬,豎日進發北城。


    四人四騎,揚起漫天塵沙。北地荒蕪,田野花枯,好山好水甚是稀少,戰甲兵卒卻是頗豐。待至城下,付真破吼一喊,城上守軍俯瞰。見蕭嵩本人,立即開閘啟門。


    四人入城,與城守衛須將軍會麵。衛須見到蕭嵩當即拜倒,蕭嵩卻對他說:“你可知這位是何人?”


    衛須看向徐青,搖頭道:“末將不知。”


    趙平道:“這位乃是先皇遺腹子,當今的世子,複塵殿下。”


    衛須驚得不敢言語,待恍過神來,忙跪膝叩道:“末將拜見世子殿下。”


    徐青將他扶起道:“衛將軍不必客氣。”


    衛須道:“不知殿下與侯爺來此所為何事?”


    蕭嵩道:“衛將軍可聽聞了邊陽王的掌故?”


    衛須道:“末將略有耳聞。”


    蕭嵩道:“我等來至此處,是要調走這城裏的多數青甲。南下揮師,擒拿逆賊趙平。”


    衛須驚道:“侯爺如何能這般說?王爺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會背主叛國的。”


    付真道:“衛將軍莫不是還蒙在鼓裏?邊陽王抗旨不遵,私自調兵遣將。如今半年有餘,中原武林被他攪得天翻地覆。百姓怨聲載道,陛下早就怒發衝冠。


    然礙於他履立功勳,才遣侯爺南下走動,意圖勸服他,令他迴歸正途。他卻不思圖改,還將侯爺禁錮起來,若不是侯爺委曲求全,恐是難以迴返京都。”


    衛須越聽越異,卻不發一言,亦不知該說甚麽。徐青道:“邊陽王趙平謀逆已成實情,衛將軍還需早作決斷。”


    衛須道:“你們要多少人馬?”


    蕭嵩道:“少說也得一萬。”


    衛須驚道:“這可決計不行!前番已撥走諸多兵卒,城內兵力所剩無多。若是都分給你們了,這一城的百姓又當如何?


    雖說哈赤部族幾十年來未犯北城一步,可保不齊何時生了歪腦筋。倘若聽聞了北城空虛,必然趁虛而入,到那時可大事不妙,陛下的安危何人來顧?”


    四人相視,黃楠生道:“那衛將軍能拿得出多少?”


    衛須道:“侯爺與殿下若當真急需,末將隻能給你們三千,不可再多了。”


    付真道:“那趙平提領萬軍作戰,且曆經半年,早已熟知中原各地,已然是精兵悍將。我等若沒有三倍的兵力,決不能與他一戰。


    如今隻要一萬,衛將軍都拿不出?這般等同於送死,還談甚麽保家衛國?


    衛將軍一心要守北城無憂,須知中原一旦被趙平侵占,屆時返兵迴殺,可是要比哈赤更為兇殘可懼的。”


    衛須聞罷,愁眉不展,思索再三。道:“隻能五千了。若再撥出一人,本將軍真沒法向北城百姓交代。”


    蕭嵩道:“多謝將軍仗義相助,我等感激不盡。”


    由此衛須自去持牌調兵。徐青走至北城街頭,見人來人往,卻是軍騎居多。再往前走,可見幾十處演兵馬場,軍卒操練,穿楊揮槍。


    心想塞林軍士果然非同凡響,雖說自己未曾見過這等場麵,卻也為之折服。這些雄豪壯碩的兵卒,是父皇生前所創。如今即便曆經多年,遭蕭嵩趙平這等佞臣所害,千瘡百孔之下,軍中氣節仍舊不輸分毫,實為難得。


    恍惚之間,有軍侍前來傳話,說晚飯已備好,徐青便隨他一同去用了。軍營條件艱苦,將軍府中亦是陳設簡要,外加氣候幹冷,徐青一介習武之人,渾身亦覺不甚自在。


    蕭嵩付真黃楠生已然坐定,徐青便同他們用飯。


    衛須進屋,迴說五千塞林已然備好。隨時皆可出發,四人商議,決計膳罷即走。


    由是多敬了衛須幾盅酒,提杯暢飲,卻不致醉。徐青酒量顯長,卻也善於克製,隻是小酌幾杯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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