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璃沉頓稍久,暗思這知葉婆婆是宮裏頭的老人。自己被困在紫雲苑時,時常尋她談天說地,隻知她古往今來無所不知。還得知了她曾女扮男裝,混進太醫院當差,可謂神不知鬼不覺,竟沒能被人識破,倒是讓人吃驚,莫不是天生一副臭男人的模樣,叫那些同僚識不出來也是有的。


    不過後來也不知為何,她又忽地撂挑子不做了。嘴上說著要告老還鄉,其實並未出宮,也不知怎地,竟來到紫雲苑當差。


    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在這裏做著提把掃葉的活計,再沒能操刀複行醫道。


    據她說過,曾在太醫院解過無數病症。各種後宮佳麗的大小症狀皆有涉足,並能遊刃有餘。也不知是何緣故辭退還鄉,可既是還鄉,索性還了便是。卻還續自在這宮內過活,當真詭異得緊。


    自是不信這老婆子說的瘋話,可在一日夜間,苑中女婢生了大病。來到房裏看時,她已是臉色蒼白,問她為何如此。身旁的女婢說她連日辛苦,身體支撐不住,早已發熱了好幾日,隻是不敢去看。


    那時候自己甚是生氣,又感歎這宮內竟有此等事?便要著人去太醫院。


    女婢卻說現已值深夜,太醫院早已閉戶,不會來此瞧病的,亦不會為了下等宮女走這一遭。當時自己怒不可遏,便恨著道:“難道宮裏頭的娘娘生了病,他們也不管麽?”


    女婢迴道:“娘娘生病,自然是要開門的,可我們卻...”


    聽到此處,更是止不住怒氣,卻要親自去太醫院。女婢跪下身子來道:“郡主,你如今待罪之身,哪能為我們做主?還是免了罷。若是鬧到聖上那裏,吃板子罰跪趕出宮外的可就是我們了!”


    那女婢說的雖是有理,可也不能坐視不管。自己正要去外頭使喚,女婢也跟著出去了。費了周折尋太醫過來時,卻見那女婢早已大好。額上的汗珠早已不見,伸手去摸了摸,亦沒有發燙,這可怪了。


    為此還讓聖上得知了,進而被罰跪了三個時辰。後來經苑裏的燒火婢女得知,那晚是知葉婆婆來此為那女婢行針,及時手到病除。


    不過燒火婢女講義氣,也不張揚,不然知葉婆婆早就被亂棍處死了。


    趙璃迴記這些往事,心裏頭有喜有憂。忽而想到蕭綜殿下,不知是否還住在原先的皇所?


    若是不得心撞見了,該說甚麽?又需求他不要告發自己想到這裏,趙璃不禁咯咯一笑,心想哪有這般巧合,不過空愁一場罷了。


    迴過神來,卻見彭槐正盯著她。登時急道:“你要幹嘛?”彭槐笑道:“老臣隻是看郡主出神了這麽久,一時生了奇心。郡主在想甚麽呢?不迴老臣的話?”


    趙璃道:“迴你甚麽....哦.哦哦。你無需管這麽多,聽我的就行。”


    彭槐也沒轍,便不再問。暗魘拿著桃果趕過來遞給彭槐,彭槐接過放入口裏,也給趙璃一個。趙璃接過嚼了起來。


    彭槐忽道:“郡主,我們還有多久能進宮?”


    趙璃道:“大概還有半個時辰,自能到得逃生洞。入洞之後,還需半時,可抵宮牆。隻是須得計議萬全,不可冒進。”


    彭槐道:“這個自然。隻是殿下不醒,我們也行不了事,還得擺拜托郡主了。”


    趙璃閉眼著思,道:“你是說讓我先進宮探探消息?”


    趙平道:“郡主熟知宮裏的路,自然最為妥當。為防萬一,老臣派陳遠跟著你過去,也好護你周全。”


    趙璃一臉鄙夷著道:“還是算了罷,本郡主無需保護,他來了反而壞事。我一個人就行,你們隻要不給我添亂就行。”


    陳遠走過來道:“魘主,兄弟們都差不多解了饞,不知何時起行?”


    彭槐道:“這就走罷。”


    陳遠會意,朝眾人喊了幾聲。暗魘們紛紛停口,齊步往前行去。趙璃走在前頭,領眾人進了怪石亂林中,隻消半時便已見到山洞。


    彭槐朝趙璃看去,趙璃點頭會意。陳遠令眾暗魘進洞,這時徐青忽地醒來,眾人皆停下步履,看向徐青。暗魘將徐青放下靠於石壁邊,趙璃湊近了道:“徐大哥,你沒事罷!”


    徐青看著眾人,腦中甚是昏沉,仿佛做了一場很久的夢,亦算過了半生有餘。夢裏隻覺得美好無憂,隻是剛自醒來,卻已盡皆忘卻了。隻是瞧到了趙璃,便想著要擁住她。


    方才想到一著不慎定要永久失去她,心裏就似在滴血一般。剛要伸手,卻自覺渾身乏力。且肚內有一股子氣息正不斷湧升,讓人好生難受。


    隻好放棄,卻見趙璃趴在自己身上,抱住自己的腦袋。一陣子的滾淚,口中不住地泣道:“徐大哥,璃兒還以為你再也醒不來了!”


    徐青安慰著道:“放心,我怎會棄你而走..”


    身旁彭槐陳遠,挪走眼目。誰也不願打攪這對苦命鴛鴦,待到徐青有所意識,便試著動了動雙肩。


    趙璃會了意,心知不可隻顧著自己,於是挪開手臂。自徐青懷內出來,坐在地上。彭槐道:“殿下,感覺可好些了?”


    陳遠亦接著問候一番。徐青道:“我已無大礙,各位放心。”


    陳遠道:“屬下發現一件怪事,魘主也知道的。殿下體內有一股暴戾之氣,險些要了殿下的性命。可沒想到的是,殿下竟能自行化解,這可真是怪了。”


    徐青當知他們說的是甚麽,自是方才自己使運暮靈玄功。一時間掌控不住,導致真氣膨脹,五髒受損。


    隻是自己本是死路一條,卻何以活了下來?依照他們的說法,是自己自發解了這股內氣,如此一來倒算是奇了。


    便問他道:“你們如何得知?我的脈象有何變化?”


    陳遠道:“殿下脈象本是大亂,我們既沒給殿下輸氣,也沒為殿下排解。卻感知到這股元氣自行褪去,至丹田內,不過好像不太安分。魘主使了道真氣,至丹田旁,隨時感察這股元氣。倘若它暴漲,至少魘主所輸送的這股氣,能暫且將其製住。”


    徐青聞罷,便向彭槐道:“還真是有勞你了。”


    彭槐迴道:“殿下無需客氣,還是盡快恢複身子要緊,我們還有大事未辦呢。”


    趙璃道:“眼下還算早的,我本是要入宮為徐大哥請知葉婆婆過來瞧瞧,看來無需如此。徐大哥還是多加休息,待會兒我去裏頭看看。若是沒甚麽危險,你們再進去罷。”


    彭槐道:“郡主說得有理,殿下還是先歇著為好。”


    徐青本也欲早些辦完正事,隻是正值晌午,怎奈自己疲弱無力,這等子事還是晚間謀辦最為合適。由是靠在藤蔓閉著眼養神,不一會兒,竟兀自打睡。趙璃捂著嘴偷笑,彭槐走遠了些,趙璃亦跟了過去。未等彭槐張口,便堵著道:“我立馬過去瞧瞧動靜,你就放心罷。”


    彭槐鞠了一躬:“多謝郡主,郡主定要小心。”


    趙璃擺了擺手,走往徐青那裏,蹲身深情望了幾眼。就往洞內走去,聽到滴水落地之聲,地麵依舊泥濘,水灘未減。


    仿若昔年,隻是現在自己懂得跨過去,不受泥水浸濕,再沒了兒時踏水的歡愉。


    亦沒了數月前出洞的戰戰兢兢,此時背負著更重的使命,不單單為了徐青一人。半年來曆經風雨,心中早已確立了彼岸。至於能否花開,隻看當下。


    倘若踏錯一步,必不可挽迴,適才那般生死一線,俱都慌了神。不過古怪的是,這鏈橋本是愈搖欲烈,然卻忽地停了下來,這可異了。


    細細一思,趙璃總覺著有些不對。自己當時好像是察覺到有一股巨力在支撐著,應是這股巨力將橋鏈穩住。這股巨力又自何而來?徐大哥又為何會受體內暴戾之氣襲擾?


    隻顧著擔憂他的身子,竟沒想這麽多。眼下是細思極恐,卻也管不了許多。隻得走一步看一步了,還是多想想待會兒該如何防著宮裏頭的這些人才是。


    穿過密洞,趙璃總算出至洞外,見草木依昔,不覺又感慨一番。


    經年累月,這些繁林茂草譬如昨日,不衰不長,自為中正。不過遮掩身形,倒是綽綽有餘。


    趙璃撇過草葉,憑照舊憶尋路而走。兜轉幾刻,隻覺道路玄妙。那日自己也尋了好久,該是出宮易,入宮難。隻針對這路形而言,別的不做多論。


    走了許久,雜念愈得多了起來。卻自覺不可耽擱過長,走時也沒與彭槐約定時辰。


    若是許久不歸,他們定會擔心,兀自遣暗魘進來。暗魘不熟路況,倘使有個冒失。被宮裏頭的禦林軍所察,那可大大不妙。


    這般思索,趙璃立覺不可耽擱。撥開雜草荊棘,趙璃瞧到幾片嵌入土裏的闊石。


    登時迴記起了路形,心生歡喜。由是順路而走,深草長林,遮天掩目,令人窒息難受。


    不過抽絲剝繭,尋跡察蹤,果見高高一堵石牆。牆麵布滿灰藤,趙璃定眼看去,果見一處苔蘚黝黑,頗有昔日之形。


    即當年自己與蕭綜一同偷出宮外,又自行迴返,還被陛下責罰,被家父嗤罵。跪在祠堂整整一夜,還派管家看顧,不許中途偷懶,不許打睡。若不是與那管家關係甚好,可睡可躺,自己的一雙幼兒膝,就要跪得烏青發紫。豎日能不能站不起身來,都未可知。


    拋去雜思,趙璃盯著這塊苔蘚。心知隨意自哪處運功,翻上牆去,當也無甚大礙。卻隻怕一時尋錯了地方,亦不知牆後是何事物。


    便謹小慎微了一些。果不其然,已瞧到往日痕跡,由是萬分確定必是此處。立馬飛身至頂,徐徐爬上去,露出腦袋,窺看四周。


    眼下正值晌午,宮內少有人煙。趙璃折身下至牆底,心裏盤算著。自己如何探知消息,才能保證徐大哥他們能安全見到聖上。


    越靠近中宮正陽,禦書花苑,翰林百家文客史官,丹青紙研,文藝書法,倒真是聚齊了。專為正陽後殿所用,這些個裏頭,才瞧得見陛下的身影。後宮嬪妃,百花爭豔,陛下雨露均沾,今夜落足這房,明晚不知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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