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子昂道:“不錯,我們都喚他神隱,他最為擅拿的還是治症救人,村子裏有個大病小症,他都可一並包診。”言罷又道:“不過這位神隱時常待在家中,不願與生人會見,除非是你們有甚麽病症,不然他可不會待見你們。”彭玉珊道:“倘若如此,那就算了罷,不便叨擾。”徐青道:“總歸此次多謝呂兄了。”呂子昂道:“不必客氣,你們在這裏好生歇著,那幫人踏破草地,想破腦袋也絕不會找到這裏來,你二人盡可放心。”


    徐青彭玉珊再次道謝,言語間天色向晚,呂妻已將晚食備好,喚上呂子昂進去端菜,彭玉珊見他走進後屋,便對徐青說道:“徐大哥,姐姐與陸觀主該如何辦?”徐青道:“她們二人武藝頗深,自是不會受傷,隻是尋不到我倆,心裏定然著急,即使這樣我們也不能出去,眼下那些暗魘該是還未離開,還是等明日再出去瞧瞧罷,陸觀主與你姐姐定在東臨城候著你我。”


    彭玉珊深知眼下隻好安心待著,便不再多言,呂子昂端出菜肴,徐青趕忙走到後頭幫襯,呂子昂忙喚他坐下,徐青笑道:“舉手之勞,呂兄不必如此。”


    彭玉珊也要去幫襯,呂子昂忙喊不可,讓她坐下用飯,隻讓徐青去後頭端菜,稍後桌上已放滿菜食,其中有現炒的兔肉,外加些家常小菜,還有自家釀的米酒。


    呂子昂倒上一碗放於徐青身前,彭玉珊道:“徐大哥可要適當少飲些,你酒量太低了。”


    呂妻惠氏笑道:“彭姑娘可真體貼,日後與你的愛郎定會歡愉一生。”


    彭玉珊聞言即羞,半邊臉頰已然紅了,徐青頗為尷尬,呂子昂道:“你可別再打趣彭小姐了,你可彭小姐害羞的模樣。”


    呂妻笑了笑道:“好了,不說了不說了,家常便飯,都是些不入眼的小菜,二位湊合著吃些啊。”徐青道:“嫂嫂太客氣了,哪能如此說自家的飯菜呢,徐青自小便是吃這些長大的,玉珊也雖出生大戶,卻也不似那些嬌貴的小姐。”惠氏道:“那還真是奴家的不是了。”呂子昂道:“這菜都快涼了,來,快點夾些,這酒是自家釀的,一點也不醉了,彭小姐你就放心罷。”


    四人用過晚飯,天還未慕,徐青走在外頭,見到青山綠水,草長鶯飛,心內平和許多,彭玉珊隨在一旁,二人信步村道,家家戶戶見了這兩人都趕來親切問候。


    二人紛紛見禮,途中彭玉珊道:“多想在這裏住下去,再也不迴去了,那該多好啊。”徐青道:“若無俗事牽絆,隱居在此未嚐不是一件幸事。”彭玉珊道:“徐大哥究竟被甚麽俗事牽絆,是趙姑娘麽?”


    徐青沉默不語,良久才道:“我與她今生今世,都不會有好的結局,長痛不如短痛,早些放手,早些解脫。”彭玉珊道:“徐大哥真的放得下嗎?”徐青歎道:“我也不知,她應當迴金陵去了,我與她不會見麵了。”彭玉珊道:“未必,徐大哥尊貴身世,早晚有一日是要迴金陵的。”


    言罷卻見徐青看向自己,眸深似劍,彭玉珊驚道:“徐大哥,怎麽了?”徐青道:“你當真覺得我會迴去金陵?你是不是知道些甚麽,這段時日發生了太多,我現在腦袋一團糨糊,倘若你知道,還請你早些告訴我。”


    彭玉珊歎了口氣,左右見四下無人,便道:“徐大哥,你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是皇子麽?”徐青笑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就算是真的,我也絕不會踏進朝堂一步。”彭玉珊道:“自然如此,當今聖上斷斷容不下你。”徐青道:“聖上容不下我,可你爹爹容得下,而且還有借我之手達到他自己的私心。”彭玉珊道:“徐大哥認為爹爹野心勃勃,難不成爹爹是有做皇帝的打算麽?”徐青道:“那自然不是,你爹爹應是要為死去的劍陽候報仇,趁機造反,隻會讓百姓遭難,生靈塗炭。”彭玉珊道:“徐大哥當真以為爹爹算得亂臣賊子麽?”徐青道:“在下不敢妄自菲薄,總之實是不願成為他的棋子,包括你姐姐,他們各懷異心,在下不願奉陪。”


    彭玉珊意味深長地瞧了徐青一眼,徐青與她對視,言道:“玉珊小姐,你還不打算說些甚麽嗎?”彭玉珊道:“玉珊無話可說,爹爹與姐姐的確不顧徐大哥的感受,乃他們的不是。”


    徐青沒能將彭玉珊隱藏在心中的密事套出,心有不甘,可也不便勉強,便續自向前走去,二人走了一個時辰,思覺也該早些迴去,便轉身迴頭,徐徐折返。


    此時一堵土牆邊,正立有一人,那人麵帶鐵具,眼眸深邃,嘴角微微抽動,而後緊抿,藏在鐵具下麵的深情頗有異樣。


    徐青與彭玉珊迴到呂子昂家中,呂妻為二人備好一間屋舍,二人站在門口遲遲不敢進去,呂妻道:“怎麽,我這房屋不甚寬敞,二位隻好將就將就了。”狗狗


    呂子昂走了過來,瞧著二人的神情,登時明白了過來,忙朝呂妻笑道:“瞧你辦的這事,他二人還未成婚,怎能住在一塊?”呂妻恍道:“原來如此,我還以為...真是對不住,倒真是奴家的錯了。”徐青忙道:“無妨無妨,在下還以為呂兄家中就一間可住的屋子呢。”呂子昂道:“對啊,我家中就這一間客屋。”


    徐青彭玉珊麵情皆異,呂子昂笑道:“不打緊,我與拙荊的屋子就留給兩位了。”徐青忙道:“那呂兄同嫂嫂住哪裏?”彭玉珊道:“要不我與徐大哥...就湊合...”呂子昂道:“不可不可,你二人雖是郎情妾意,卻也不能壞了規矩,日後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我表弟家的屋子多,我與拙荊去它那裏就好了,你們放心休息罷。”徐青歉道:“真是給呂兄添麻煩了,我與玉珊本是多有叨擾,卻還要你們去別處住宿,實在是過意不去。”呂妻道:“徐公子不必拘束,我們山裏的農戶實在得緊,你們二位早些歇息罷。”


    徐青與彭玉珊在次躬身拜謝,呂子昂與呂妻出門而去,徐青與彭玉珊互視一眼,彭玉珊道:“徐大哥,早些睡,明日早點出發。”徐青道:“好,晚安。”


    徐青進屋鋪被,彭玉珊拐進裏屋,閉門休歇。


    深夜,彭玉珊額頭發燙,汗漬涔涔,連聲大咳,咳出血水至地,忙扶榻而起,又一聲大咳摔倒在地,吃力爬向桌邊,抓住桌角拚命站起,倒上一壺水灌進口裏,然又一連血咳,彭玉珊再度倒在地上,撐地欲起,卻使不動氣力。


    重重喘氣,伴隨著無休無止的咳嗽聲,彭玉珊再也沒法動彈,便使力朝屋外喊道:“徐大哥...徐大哥..”


    然彭玉珊聲音本就很低,加之連聲大咳,已然提不動嗓子,不過隔著兩堵牆的屋子中,徐青並未熟睡,聽到隱隱聲響,邊覺大事不妙,立時起身,挪開被褥,穿好鞋履,飛奔出屋,轉身來至彭玉珊的屋前,敲門喊道:“玉珊小姐,你沒事罷。”


    彭玉珊此時再也喊不動了,但還是拚力擠出幾個字來:“徐大...哥..”


    雖是若有若無的三個字,聲音極是低弱,卻還是被徐青聽見,立時知曉彭玉珊大事不妙,忙推開屋門,見彭玉珊倒在地上,徐青眼目大睜,不及多想,奔過去攙起彭玉珊,見滿地幾處血灘,急道:“玉珊,你究竟怎麽了,為何...為何會....”


    彭玉珊上氣不接下氣,隻提起手指,指向櫃台上的一個包袱,口中說著:“藥...瓶...”徐青道:“玉珊小姐,你說甚麽?藥瓶?你是要吃藥嗎?”


    會意後徐青將彭玉珊慢慢扶進榻上,再去櫃台上將包袱解開,伸手進去裏外尋取,卻沒摸到瓶狀物事,又將包袱內的衣物盡數倒了出來,也沒見到彭玉珊口中的藥瓶。


    彭玉珊這時才想起,藥瓶是姐姐彭玉蘭隨身攜帶的,她不懂為何這次發病得這般匆快,距離上次隻過了七日,卻不知是何緣故,又連咳了好幾聲,徐青奔過來道:“玉珊小姐,為何沒見到藥瓶,你到底這是怎麽了?我該怎麽做,告訴我!”


    徐青本身不懂醫術,便連搭脈都不會,眼下真可謂束手無策,彭玉珊弱道:“徐大哥...你別著急....這樣也好....此生玉珊能遇見你...早已是無一點遺憾了...咳咳咳....”


    言至一半又咳了幾聲,用手帕捂住嘴口,口中血水將手帕染紅,即便有意遮掩,卻也逃不過徐青的眼眸,徐青見到如此情狀,大為生急朝彭玉珊道:“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有甚麽病症,上次你也不過是受了點風寒,為何這次會如此嚴重?”彭玉珊弱道:“徐大哥..不要問了....這是玉珊的命....玉珊隻盼著你能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眼眸漸漸暗淡,彭玉珊暈目,眼珠泛白,嘴中不斷嘟囔著:“姐姐...姐姐...”


    此時此刻,彭玉珊心中所想的是她的姐姐彭玉蘭,自小彭玉蘭都是陪著彭玉珊慢慢成長,每次彭玉珊犯病,彭玉蘭都寸步不離地悉心照料,這次病情加重,彭玉蘭卻不在身邊,雖然有徐青在此,彭玉珊卻也離不開她唯一可依賴的姐姐。


    徐青眼眶已濕,見彭玉珊全身縮成一團,即便有被褥蓋著,亦是顫抖不息,徐青泛著淚水,隔著被褥將彭玉珊抱在懷中,口裏喃喃地道:“不...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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