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是再走到衣櫃處取出淺藍薄衣,給彭玉蘭換上,再套上廣袖衫,二人坐在榻邊,彭玉蘭提起被褥裹住身子,順帶將彭玉珊一並裹住,二人躲在被子內,說著悄悄話兒,彭玉珊道:“姐姐去了哪裏,還不如實招來?”彭玉蘭道:“多日以來,姐姐都未曾告知你為何要去接近徐青,今日姐姐便告知你真實的意圖。”彭玉珊道:“玉珊其實早就猜到了,徐大哥應當是你們來往信件之中多提及的皇子罷。”彭玉蘭驚道:“你怎會知道?”彭玉珊道:“姐姐,你與我自幼便在一起玩鬧,即使你有意隱瞞,妹妹又怎會不知姐姐心中所想?”


    彭玉蘭歎了口氣:“玉珊,莫要怪姐姐,姐姐...”


    彭玉珊將彭玉蘭摟住,將腦袋埋進彭玉蘭頸處,笑道:“玉珊怎會怪姐姐,姐姐承受了那麽多,方才是不是徐大...不..殿下被歹人擄走了,姐姐趕去相救了是麽?”彭玉蘭道:“嗯,方才殿下是被歹人擄走,不過那歹人也沒有要傷殿下的意思。”彭玉珊道:“姐姐是如何救出殿下的?”彭玉蘭道:“姐姐沒有救殿下,反而是被殿下救了。”彭玉珊驚道:“這是何故?”


    彭玉蘭思之又思,沉默半晌,而後道出寥寥幾字:“這些你無需管了。”


    彭玉珊知彭玉蘭有難言之隱,便不再續問,這麽些年彭玉蘭何嚐不是時時皆有難言苦衷,彭玉珊早已習慣,二人躲在被褥內驅寒。


    彭槐陳遠也是冒雨而行,陳遠尋到附近一處棧館休歇,將埋伏在近旁的暗魘召集起來,令他們晝夜護衛徐青的安危。


    彭槐躍身翻進了彭夫人的房中,彭夫人躺在榻上,覺窗邊作響,便知彭槐已然歸返,立時起榻將備好的衣袍遞給彭槐。


    彭槐趕忙換上,口中道:“夫人不問問我出去幹什麽了?”


    彭夫人隨口一笑:“即便問了,你又不會告訴我,問了也是白問,早些換好衣裳,早點睡罷。”彭槐道:“暫且還不行,我得去趟玉蘭的房屋。”彭夫人道:“這麽晚了,你去打攪女兒幹甚麽?”彭槐笑道:“夜色漫長,玉蘭應當還沒睡著。”


    言罷換好衣裳,走出房外,彭夫人不放心,也跟著走出屋外,彭槐走到彭玉蘭屋前,見彭夫人也跟著走了過來,立時低聲緊道:“你過來幹什麽?不嫌事多!”


    彭夫人白眼道:“你能過來,我為何不能過來?”


    彭槐無奈,隻好輕輕敲了敲木門,屋內彭玉蘭早有預料,便站起身走至門後,拉開木栓道:“爹娘有何事麽?”


    眼眸直直盯向彭槐,彭槐確實了彭玉蘭已然迴返,便放寬了心,迴道:“也沒什麽事,爹爹就是來噓寒問暖的,你若是有甚麽需要的,隨時和你母親說啊。”


    彭夫人扯著彭槐嗔道:“你是老糊塗了罷,半夜三更的,折騰什麽?”


    轉而朝彭玉蘭道:“女兒,你別理你爹,他是腦子不好使,欠抽呢,待我迴去好好整治整治。”


    言罷欲關起木門,卻聽彭玉蘭道:“爹爹,你也不用去徐少俠屋內了,他也沒什麽需要的。”


    彭槐一怔,彭玉蘭訕笑著閉上了屋門,彭夫人異道:“玉蘭這是...”彭槐道:“沒事,迴屋罷。”


    徐青進屋後,走至衣櫃前取出灰布粗衣,將全身濕漉布衣脫下,換上內衣而後躺於榻上。


    暗歎今夜還真是熱鬧,接二連三地稱唿自身為“殿下”,不僅彭槐如此,那個指引我上山拜師的陳遠如此,便連平日裏大家閨秀,卻是身懷輕力的彭玉蘭竟也這般稱唿。


    這實在令人難以接受,自己是甚麽前朝先帝的遺孤,不論如何,這等荒謬之言如何能信。


    瞧今夜彭槐竟爾令暗魘陳遠劍指彭玉蘭,為了連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甚麽複仇大業,竟然要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


    本欲一走了之,去尋找自己的師尊道友,順便再探查彭槐所言是否屬實的徐青,眼下卻是不能輕易走開。


    隻因彭槐手段陰暗,生怕他會做出甚麽不利之事,思之又思,徐青決意暫且留在此地,將他們父女二人的矛盾化解之後再做打算。


    可他們二人的矛盾卻是源自於自身,又改如何從中調解,徐青苦思冥想,卻始終不得解。


    據彭槐所言,自己是被師尊救出宮外,而後由彭槐接手,進而將自己安置在南境晉陽城附近村莊,直至長大成人。書屋


    總之自己的身世不簡單,徐青越想越頭疼,始終沒理出頭緒,既然毫無頭緒,索性便一個字也不信。


    本來甚麽皇子遺孤,皇家血脈的全是扯淡亂說,翻來覆去,直至豎日清晨依舊未睡。


    葉秋昨夜本去鎮外尋找,然一直尋不到蹤跡,便迴返客棧,進了彭玉蘭的房內才得知徐青與彭玉蘭已然迴棧,連聲埋怨,索問他二人去了何處,然彭玉蘭卻說深夜時短,需早些歇息,葉秋隻好閉門迴屋。


    早起後葉秋先去廚屋,讓廚子做一碗黑米粥,外加稍些小菜放入木盤內,端到二樓鄭開屋前敲門,鄭開正自熟睡,被敲聲喚醒,懶口道了句“請進”。


    葉秋便端盤進屋,將木盤放於桌上,拾筷夾起拌菜放於粥內,端起尚有餘燙的粥碗坐到鄭開塌前。


    鄭開雙手撐著墊被緩緩坐起,葉秋見鄭開吃力得緊,便欲將米粥放於一旁,鄭開連道:“不要緊,我自己能坐起來。”


    葉秋便沒有放下粥碗,待鄭開坐穩靠在邊角後,葉秋盛上一勺米粥,送進鄭開口裏,鄭開張口咽下米粥,瞧著葉秋認真仔細的模樣,頓覺眼前的這個女子並非之前在葉雲山上那般嬌弱,且對自身關懷備至,而自己卻總是給她添堵,讓她整日整夜地擔驚受怕,一時鼻頭酸搐,見葉秋又遞來一勺粥,勺內拌有菜葉,便又張口喝下,口中笑道:“這黑米粥香甜得緊,可是你親手做的?”葉秋道:“我若是能做出這麽好吃的粥來,那葉雲山師兄弟的夥食還不是我一個人全包了。”鄭開笑道:“也是,看來是我多想了。”葉秋羞道:“師兄若是愛喝,小秋馬上去學,日後迴到葉雲,小秋每日都做給師兄。”鄭開緊道:“千萬莫要如此,你若是學個十天半個月,我們還迴不迴玉笛山了?”葉秋道:“這有甚麽難的,哪還用得著十天....哇,師兄你敢拿我打趣?”


    鄭開捂嘴偷笑,葉秋將盛起的黑米粥複又倒迴碗中,口中嗔道:“師兄,你這般尋我開心,不給你喝粥,我要去給徐師弟喝了,哼!”


    言罷便要站起身來,鄭開急忙抓住葉秋的手腕,連聲大咳,口中道著:“師妹...不要鬧了。”


    葉秋一聽鄭開連聲咳嗽,登時心軟七分,放下粥碗,拍打著鄭開的後背道:“師兄何必如此,我這不是和你鬧著玩的嘛。”鄭開弱道:“那我不也得和平日裏一樣陪你鬧麽?”


    葉秋經此一言,眼眶登時潤濕,摟住鄭開將腦袋埋進鄭開寬厚的肩膀,不發一言,隻是不停地流淚。


    站在門前的徐青靠牆而立,眼見著鄭開與葉秋二人的相守相擁,此時的徐青五味雜陳,腦海中閃過的皆是昔日趙璃殘留的溫存,心想倘若趙璃能如葉秋在鄭開身邊一般,伴己左右,即便是活不到明日,那也是心甘情願,不留一絲遺憾。


    迴想近段時日,兜兜轉轉,護送彭家五口曆經多難,得曉了彭槐的虛偽,彭玉蘭的深藏不露,似是這二人皆非善類。


    而自身損耗了諸多時日,大師兄受了多迴重傷,身上已然是千瘡百孔,而彭槐欺人欺世,竟是半點沒將大師兄葉師姐放在眼中。


    徐青愈思愈怒,暗想倘若鄭師兄得曉了這一切,又該作何感想,不論如何,須得讓師兄師姐以及彭玉珊彭玉蘭脫離彭槐的掌控。


    正當徐青思謀良久時,卻見葉秋端盤走出屋外,二人互視一眼,登時嚇得連連後退,葉秋手托木盤,險些掉落於地,好在徐青及時扯住其衣襟,才致立身站穩,葉秋驚道:“徐師弟,你怎麽在這裏?”徐青歉道:“師姐,徐青也是剛到這裏,正巧趕上...”


    言至一半忽而道不下去,葉秋疑道:“趕上甚麽?”


    徐青一時不知如何作答,隻聽屋內鄭開說道:“是徐師弟麽?怎麽不進來?”徐青急道:“是的是的...徐青這就進來。”


    轉而踏步入屋,葉秋瞧之生怪,也不再追究,端著木盤走下階梯,交還給廚屋內的廚雜。


    徐青走進鄭開屋內,鄭開道:“徐師弟來此所為何事?”徐青道:“徐青自然是來感謝師兄救命之恩的,那夜若不是師兄挺身而出,徐青早成了大蟲的腹中之物了。”鄭開道:“大家同為師兄弟,無需這麽客氣,隻是去玉笛山的路程還有多日,還需徐師弟多多在意了。”


    徐青心想明明還有兩個絕世高人,外加一個暗魘陳遠,另有數萬暗魘遍布南北,一路之上根本無需操勞過多,不過鄭師兄自是不甚知曉,便毅然迴道:“師兄放心,師弟一定會時刻留意,護你們周全的。”鄭開欣道:“有你這句話,師兄便安心了,徐師弟是不是還未進食,快些去用早膳罷。”


    徐青起身告退,走出屋去閉好木門,見樓下圍有一桌,正是彭家五口外加葉秋,徐青走下階梯,走到桌邊挨著彭玉博右側坐下,左旁葉秋正投著夾菜送於口中。


    彭玉蘭姿態規雅,細口慢嚼,絲毫沒有昨夜那般武女氣概,彭槐拿起湯勺盛湯至彭玉珊碗中,彭玉珊微微一笑,謝過彭槐,再舀起湯水放入口內。


    若非昨夜所見所聞,徐青簡直不能相信此二人會是身懷武功的高人,年近半百的彭槐會掌領著數萬暗魘,還欲親手除掉眼前的這位舉止優雅的彭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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