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湘深知雲棲此舉實為堵林靜之語,於是取笛作上一曲,此曲名為“月上愁”,意道綿長,取自玉笛山間林道,茂野鄉居,此居本無名諱,自一名喚董紳之人因思愁致亡,而後鄉民為記懷此人而取名為“月殤居”。


    董紳自幼飽讀醫書,精通百種草藥,每日必去山崖尋草,嗅其氣,嚐其味,玉笛遍山無處不知,無處不曉。


    其師齊均祖籍津城,曾負醫仙聖名,平生救民無數,不論何等疑難症狀皆可盡解,那時疫荒盛行,疾民上萬,齊均一日救百人,十日救千人,百日救萬人,世人歌功頌德,先帝賜其醫仙之名,並賞其玉令為證。


    心存濟世仁心之士欲尋齊均拜之,然齊均自詡常人不收,收人不常,一生僅收二徒,一人名喚董紳,一人名喚趙笙。


    二人自歸於齊均門下後隨其行醫幾載,浪跡南北,董紳入門前便家居津城尚醫館,醫術精湛,一日門前臨見齊均蹲步飲酒,其衣衫破亂,毛發蓬鬆,行人紛紛避讓,董紳近身扶起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我家門前飲酒?”齊均醉道:“我濟世半生,覽盡人間悲苦,卻感世道無常,生亦何歡,死亦何趣,不如醉亡於街道,好過飽受淒涼,意冷心灰。”


    旁周行人見之大笑道:“你一身破堪,滿布爛泥,還道甚麽濟世救人?當是那醫仙齊均不可?”


    那人譏諷嘲聲不止,董紳卻喝退那人道:“君子處世怎可以貌取人,快些離去,休要招煩。”


    其父董恆出門嗤道:“怎可這般與人講話,快些與人道歉。”


    董紳撅嘴不理,董父便抄起木棍棒打,董紳急步忙溜,齊均遠遠觀其背影,眸生欣色,待董父將董紳拎迴醫館門前時,見齊均仍舊在此,董父目光現鄙,董紳卻嬉道:“你怎還在此處,快些離去罷,若是無處可去,那便來我尚醫館任個雜事也可。”


    董父聞之掣道:“尚醫館甚麽時候輪到你這混小子作主了?”又視齊均道:“你快些走罷,我們醫館寒家招待不起。”


    齊均揚天長笑道:“我齊均一生光磊,若能晚年得一孝徒,安養天年,豈不快哉?”董紳驚道:“你說你是誰?”董父譏道:“這破叫花怕是醉瘋了,竟喚自己為醫仙,真是不成體統,快些離去,休要耽擱我醫館生計。”


    齊均似是未曾理會董父之言,隻朝董紳言道:“小子,你若有濟世為懷的夙願,便請隨我一道浪蕩江湖,我定會傳你無上醫法,使你名揚海內,思定後於城門相見。”


    言罷欲走,那董父隻當那人醉後胡言,欲扯董紳進館,卻扯衫不動,正欲問情,卻見董紳拔腿奔向齊均那處道:“我欲隨先生縱身浪跡,不亡不休。”


    董父震怒,提棍棒就打,卻棍置空止,齊均手格木棍,視董恆道:“我瞧你兒仁義,欲授其醫術,與我一道診民救世,還望你準允。”


    董恆怒斥齊均道:“你這潑爛的叫花子,還敢拐騙我兒,吃你爺爺一棒。”


    言罷恍知木棒正被齊均拿住,使力不得,一時惱火萬丈,齊均自懷內取出一玉,那玉碧亮清透,精紋細路,內刻“醫仙”二字,外鑲天子寶印。


    董父見之鬆棍,立時跪身拜道:“殊不知醫仙大駕,小人拙目不識真英,實在慚愧至極。”


    董紳亦當驚愣,董父見其呆立,忙扯其跪下給齊均磕頭,董紳會意急忙磕道:“弟子拜見師父。”齊均道:“你父尊還未曾答應,你怎當先拜我了?”


    董父聞知不敢不允,連聲諾應道:“犬子能隨醫仙一道,乃我祖上積德,三世有幸,小人怎會不應?”


    旁周行客紛紛湊身過來拜禮,齊均大喜,朝眾人道:“齊均今日收下第一名弟子,日後逐步天涯,處處行醫施善。”


    眾客無不敬仰,紛紛叩首再拜,自此董紳便是齊均之徒,後之再遇趙笙,趙笙乃參軍隨梁軍北抵叛賊哈赤部族,遭生死大難,自山崖滑落跌於穀底,巧遇齊均穀底收集藥材,適時趙笙生死堪急,齊均將木簍內的藥草一一翻出,臨場配出奇藥,救趙笙一命,攜至山屋由董紳照料。


    時日漸久,趙笙身愈,齊均欲遣董紳護其出山,而趙笙不願,為報救命之恩跪拜求師,齊均大異,連聲拒之,並蹲下扶身。


    趙笙跪地不肯,硬言若不收己為徒,便跪地致死,齊均實扭不過,隻好勉為應下。


    自那日起,齊均兼具董趙兩位後生弟子,二人虔心求醫,時常一道外出采藥。


    其醫術日漸精進,董紳天資聰穎,自命不凡,趙笙多半妙醫絕書幾被其一一覽過且牢記於心,學醫三載,竟能獨當一麵,反觀趙笙,天賦不佳,心術不穩,學醫一年未至便欲棄醫從武。


    其鴻鵠之誌乃是報銷朝廷,而非濟世救人,早在趙笙入門之時,董紳便已覺出他絕非池中魚,於是餘閑之時常贈些兵法武學之書予趙笙。


    趙笙見之立喜,夙夜研讀,終辭別齊均董紳二人,前往北境參軍不題。


    董紳誌在行醫天下,時隨齊均出診患民,然二載過後,齊均忽身失未見,走前留有一書,董紳細覽,悲痛欲絕,三日未進一食,那書上題道:“閑徒如晤,齊謀晚年得徒,當千古難遇一絕才,徒兒誌意長遠,為師畢生所學皆已傳授於你,學醫當無止境,需你潛心研習,曆經世間磨苦,望你待師濟仁,兀自珍重。”


    董紳心中早已有覺,師父有退隱之意,當日齊均館前醉酒悲言,便已有沒世之意,這些年來一直未決,應是餘願未了。


    百思之下不知師父為何遁入隱林,行醫半生,怎可輕易作棄,那日起便許下誓言,今生定要傳承尊師醫學,令世間再無病苦疾患。


    自此董紳一人縱行南北,四處行醫,濟世為懷,時有饑荒瘟疫,雜難絕症,經董紳之手,全然得解。


    適時正值兵亂,聖上無暇賜名,民間為感恩頌德,便為董紳起名為醫聖,董紳自詡醫術絕倫,為人也當恣意張揚,聲稱世上無不解之症。


    正值壯年少季,一日行醫至津城,忽覺自家醫館多年未歸,應返家探探父母兄弟,正走近館門,卻見館內一老者被一灰衣郎中請出,董紳瞧出那郎中真是家父,正欲上前認親,卻聞言止步,隻聽家父言道:“張員外,你女兒之疾自小養成,現下已至絕期,讓我怎生救治?”


    那張員外嚎泣道:“聽聞董郎中公子乃當今醫聖,若先生無策,可否請他為小女診治,老夫即便散盡錢糧,傾盡萬財,也當在所不惜。”那董父道:“不是我不助你,小兒常年在外,未曾著家,我早已托人尋聽,卻始終渺無音訊,實在有心無力啊....”


    剛自言完,卻聞旁之喚聲,那聲道:“爹,小兒董紳迴來了。”


    道客皆轉首盯視,卻見董紳衣衫規整,冠帽持正,當真與往日頑搗不正的毛小子相差甚遠。


    董父斜眼細瞧,半晌識認不出,直至董紳近身朗言道:“爹,你不識得我啦?”


    董恆才自識出,立時熱淚盈滾,將其緊緊擁住,朝館內喊道:“知淑,快出來瞧瞧是誰迴來了。”


    董母林氏邁步出館,見董紳麵相立時淚目,奔過來抱住董紳痛泣。


    董家團聚一事,頃刻間便揚遍整座津城。


    那張員外見董紳現於此處,便似繁星抱月,如魚得水,大旱逢甘霖,疲人遇梅木。


    忙跪身拜向董紳,周身行客紛聚而至,董紳欲扶,那張員外泣道:“小女弱疾已發,聞董聖精妙醫寰,還請你瞧看一二,老朽感激不盡。”董紳道:“你府邸何在,且領我過去瞧瞧便是。”


    張員外喜極,忙起身引領,張員外諱名張兼家居津左,乃當地富紳,家有田畝萬傾,府中育有獨女,名喚月稀,取自“月明星稀”,天患弱疾,體寒多變,又逢生母猝亡,身心俱傷,自此思母過甚,日日無故盈淚,時時生咳,今載二十有二,一日飯間恍惚仿見母親坐於身旁,替己投箸拾菜,一時心糾,嘔血於碗內,倒地暈厥。


    張兼忙至扶起,身旁丫鬟將其背入閨內,府內小廝急去尚醫館請郎中,半時後董恆至府內閨房,丫鬟將月稀袖口挽起,隔簾伸出,董恆手搭筋脈,閉目感思,稍後手離玉腕,站身噓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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