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內人人歡愉,府侍捧杯暢飲,東倒西斜,陸雲湘見此情形,思至這般歡悅卻是由趙璃之苦痛換之,宴內忿然離去,趙平問其何故,陸雲湘隻道不勝京城酒力,欲迴房安歇。


    趙平醉言江湖中人卻不如京人杯量,實在可譏,言罷大笑,旁坐親貴皆自捧笑。


    陸雲湘更怒,趙平酒後失言,竟道出自己江湖身份,現下眾人皆醉,可言既已出,終至禍患,匆匆迴了房內,急思何計。


    晚間府內歌舞未息,酒宴仍續,麗陽後院佛堂誦經,不問府事,陸雲湘跳窗飛身置簷,輕步幾何後扶牆而出,快影疾動,向南城而去,輕身躍至一酒館之外。


    抬眼瞧匾上“尚儒酒館”四字,進館招唿店伴,店伴欣然而至,問及何需,陸雲湘坐凳朝其問道:“近日可有人進館尋我?”店伴迴道:“小人日日在館,並未察覺有人。”


    陸雲湘悵然落失,隨意叫上幾個小菜外加一壺清酒,店伴諾應,迴後館備菜去了。


    一刻後備好酒菜,迴到前館放酒菜於桌,趙璃稍飲幾杯,投箸夾菜添肚,晚宴並未食菜,現下肚中饑餓。


    一時之功,用完酒菜,付過銀兩後告知店伴道:“若明日那位林姓女子尋我,你便不必傳信,隻言讓她去城外芒鎮潯樓即可。”


    店伴應言,陸雲湘作別出館迴府,府內仍未罷宴,王清手扶木樁,已成半醉模樣,見陸雲湘進門,喚其進宴,陸雲湘禮拒,直迴了屋安歇。


    府外南城尚儒酒館內,店伴正拾掇桌上碗筷,卻見門外一行四人步至,停下手活客笑相迎。


    此四人衣裝平素,英武異常,二人手中持劍,一人持笛,另一人背劍,二男二女,匆忙而來,正付真,徐青,陸雲棲,林旭也。


    四人自午時到得金陵城都,進城後覺人流湧動不止,便欲隨其一同瞧瞧熱鬧,途中隻聞得眾人湧至之地,正是趙璃家門邊陽王府之外,府外將有宮中上監宣旨,旨意乃表彰趙璃南下之功,且欲賜婚於她,嫁入皇族為妃,與四皇子蕭綜共結連理。


    此等消息早已流轉京都,眼下婦孺盡知,徐青聞後止步不行,腦中百轉千迴,呆立出神,心中生了怯意,不去東城返身向西,至了西城皇宮之外止步迴返。


    卻見陸雲棲候在遠處,徐青悵然遊步之時,陸雲棲早在其後跟隨,知徐青傷感,不忍喚其迴神,便悄悄跟於其後。


    現下二人相視,陸雲棲奔步而至,徉問為何來此,徐青隻言自幼便欲來皇城走一遭,今日圓夢,忍不住來此地瞧瞧,果然皇城威武,與夢中情狀無異。


    陸雲棲知其托言敷衍,也不道破,二人迴走東去。


    邊陽府外林付二人擠入人群,定睛瞧看,隻見一長帽綠衣聲尖之人正念讀聖旨。


    旨上所言與京士閑談之言無異,二人盡皆落望,暗思一行四人千裏迢迢來到金陵尋人,林旭本抱有僥念,以為陸雲湘言過其實,今日得見此番場麵,才知其言不假,趙璃即將踏入皇室。


    付真咬牙歎道:“沒想到趙姑娘真是大梁郡主,即日便會成為皇子正妃,實在令人不解。”


    林旭迴歎,二人出了人群尋一僻靜之處詳談,付真言道:“陸觀主信中之意是趙璃被迫嫁於皇子,要我們助其一臂之力,可這畢竟是京城皇都,咱們區區幾人又怎能相救?”陸雲湘托腮迴道:“不論如何,決不能坐視不管,且先尋得雲湘再說罷。”付真問道:“陸觀主可有言在何處會麵?”


    林旭取出包裹信件查看,信中所言,要己進京後尋一尚儒酒館即可,付真覽信又道:“既是如此,咱們這便去吧,隻不知徐青雲棲身在何處。”


    二人迴返尋人,向西探去,徐陸二人向東迴返,二時之功,四人才自碰麵,又問了好些京人,才知尚儒酒館立於南城盡處。


    四人快步而走,又過了幾時,到得酒館之外,瞧牌上題字無錯。


    進館喚店伴問人,付真當先提道:“請問陸雲湘何在?”店伴聽聞“陸雲湘”三字,朝其興道:“客官來的真不巧,那位陸客官方用過晚飯,出館一時有餘了。”林旭急道:“可知她去了何處?”店伴迴道:“不知。”


    見四人憂急一時,忽問道:“可有姓林的客官?”林旭上前道:“我名林旭,可有事處?”店伴道:“那陸姓客官臨走時,吩咐小的說明日若有林姓女子來此,便告知她去城外芒鎮尋人。,”


    四人生了疑竇,不知陸雲湘何意,林旭道:“今日我們到了此處,又當如何?”店伴迴道:“依命當作信傳於陸客官。”陸雲棲急道:“你知曉陸姑娘的住處麽?”店伴道:“不知,隻是可將信綁於灰鴿,再由鴿帶信,告於陸客官。”


    四人互視,林旭喜道:“可否讓我們瞧瞧那信鴿?”


    店伴諾應,引四人去到後館處,進屋點上燭火,取出屋內鴿籠,四人聚首詳看,林旭悅道:“不錯,這是陸雲湘的灰鴿。”


    確認無誤後,付真欲作信傳於陸雲湘,徐青卻道:“夜已至深,不便叨擾,明日且去芒鎮瞧瞧如何?”


    三人稍自思索,天色確晚,現已到京都,不必如此生急,便向店伴要了四間房,又著其備了酒菜,用過後各自迴房安歇了。


    金陵西城皇宮紫雲苑,日升微陽映竹,趙璃手擋韻目,斜仰天日,思忖半日後即可出苑尋洞,接之出宮與陸姐姐相會,雖諸憂煩心,終覺若能出宮,心中實為豁然。


    苑侍行來言膳已備好,趙璃隨其用膳,膳罷院中獨坐,越至午時,越為忐忑難安,此一行若出了差錯,那便抱憾餘生。


    思之何去何從,究竟順從旨意,安心嫁人,出宮後還自迴返宮內,還是順從己心,重返江湖,出宮後不複迴返,從此逍遙餘生,然卻算是背棄整座邊陽府,成為不忠不孝之人。


    卻能縱意快生,無憂無惱,數月前私自出京便是為了此等抱負,那時天真無知,不知惹出這等禍事,如今禍事稍解,若還隨己意,怕是舊波重起。


    思至此處不免感傷,既是如此又為何辛勞尋路,與陸雲湘城外相會,可好友勞神,也不好拒之,趁此機會,一並了結了罷。


    這般思緒,晌午已至,趙璃喚婢侍過來,如昨日那般囑咐不許他人擾己,更不許踏屋一步,命其好生看護,不可離屋一步,婢侍領命。


    趙璃身入屋內,閉門後輕推簾窗,竄步而出,點上果木,身落廝屋,又匆影飛至牆上,扶牆而出。


    沿小道懦懦而行,雙眼四下相顧,此時宮人正用午飯,無人走路巡宮,趙璃暗自竊喜,加快步履,輕力奔至皇所之外,低首暗走,未被一人察覺。


    剛過皇所,身後一人站立,趙璃暗覺有異,迴身卻見蕭綜,甚感為奇。


    蕭綜來於皇所之後,絕非偶然行之,自那日瞧趙璃衣衫可疑,豎日得證其果後,暗自決意阻其出宮。


    細思而來,趙璃兩次被己發覺在皇所之外,若要順利出宮,必得走不常之路。


    自小長於皇宮,熟知路況,覺之趙璃所行之路不會經過皇所正門,必會繞道而過,於是日夜留心,昨日府門宣旨,恐趙璃會生了出宮之心,便躲於暗處留意皇所四處,卻在皇所之後見趙璃身影,卻奇之為何自西而返,又是何時去了西牆,稍思便知應在己午膳之時去了西處。


    暗覺趙璃好生狡猾,可不知為何返途,猜度應是為了練步,是為他日備之。


    今日定會出宮,便候在皇所之後,午時未去用膳,直至趙璃身至。


    趙璃異視蕭綜,覺之應是生了疑慮,才會在此候己,心中推想,麵上笑道:“四殿下為何在此?”


    蕭綜走近凝視趙璃,趙璃微窘,轉眸避目,蕭綜瞧之心虛,冷道:“郡主今日又是煩悶出苑遊步的麽?可為何行這不尋常之路呢?”


    趙璃聞言便知蕭綜已明曉己行,慌然道:“殿下為何不能半閉眼目,放我行去呢?”


    蕭綜見趙璃坦露如此之快,溫言道:“璃兒,你可知你在做甚麽?”趙璃道:“人貴自知,殿下不必心憂。”蕭綜急道:“你若出宮,便是犯了數月之前的大忌,即便你不願嫁於我,我自去為你求情,哪怕為父皇所廢,也誓不作棄。”


    趙璃見其情真意切,近了身子道:“殿下多想了,我此番出宮並非重返江湖,而是要與昔日好友做一個了斷,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又怎可重拾舊痛,棄至親於不顧呢?”蕭綜冷笑道:“你這般苦心思計,費上數日之久,進我皇所,套我憶言,幾日來多次進洞,竟為了同前人做一個了斷,還會複迴宮內,你讓我如何信你?”


    趙璃心糾,自小伴友竟不信己,也罷,自身此等行舉也難以令人置信。


    可既已有約,便不能違諾,硬聲言道:“不論殿下信與不信,妾身誓要出宮。”


    言罷欲走,蕭綜跨步伸臂攔截道:“璃兒,我絕不可看著你身陷囹圄,他日痛心疾首,怨我沒有及時攔阻。”趙璃道:“殿下勿憂,趙璃自走自路,絕不怨及他人。”


    提步欲走,蕭綜未下其臂,逼道:“若我扯嗓一吼,怕是郡主再也走不了了,郡主不可再行逼.....”


    言猶未盡,卻見趙璃跪地淚目懇道:“妾身自幼與殿下相伴,殿下也知妾性情,妾此番隻想做個了斷,與我那陸姐姐道明緣由,從此再不理江湖事卻,若不出宮,隻恐陸姐姐會為己搏命,聖上本就仇怨江湖人士,若觸怒龍顏,便是害了陸姐姐,殿下垂簾,當不會眼瞧妾身抱憾餘生....”


    湧淚而下,蕭綜驚住,自與趙璃相識以來,從未見其跪地懇求於己,這般真辭意切,多日來的苦楚一觸而發,欲扶身而起。


    趙璃不願起身,蕭綜哀憐歎道:“既然璃兒下了決心,便由你去罷。”


    趙璃聽到此處,叩拜於地,慢身而起,背身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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