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深似劍,臉色漸至青暗,大拍椅木,奮身而起,額心青筋微漲。


    袖下之手中信文,乃魘君陳遠所著,陳遠自那日疾傷在身,又厥暈於地,為屋主張氏夫婦所救,夫婦心善,背陳遠至屋中榻上,張氏出門尋求郎中,妻子灶屋煮粥,盛粥於碗,端至屋內,卻見陳遠人影頓失,詫驚一時。


    陳遠自醒轉後,輕履徐步至灶屋前窺伺,見婦人行炊事,趁其不騖,輕身躍起,悄然離去。


    黃楠生自夜間鎮門會見青瑤主陸雲湘,得曉陳遠定於笛殤客棧近處,飛身探去,未見其人,周遭巡覽一圈。


    尋之不果,身翼展飛四處,俯眼六下盡視,終至乏術,躺於梁瓦,閉目入睡。


    時至豎晨,驚身翻起,夢間千迴百轉,醒來卻無從知曉,饑腸轆轆,閑至早館,坐於館內,一碗陽春麵在桌,館伴客笑走開,黃楠生木筷在手,食起麵來。


    食罷紋銀付之,步出館外,信走街巷,苦冥後之謀路,抬眼瞧到近處二人扯拉。


    那二人正是張氏與顧郎中,張氏自出門拐巷尋醫,瞧到東街口醫館,進入館內,卻見館中醫務雜忙,病者列伍購藥。


    醫童急於送藥,全無空處,張氏欲明其況,然不得迴應,張氏懂傷,曾參軍戰寇,知家中陌人傷重,不容緩刻。


    便破禮闖入後館,藥屋顧姓郎中異之,張氏陳明傷勢,也未待顧郎中反應,硬扯郎中袖衫,奪後門而出。


    張氏力大,顧郎中拗之不過,隻得從命,家屋甚遠,拐街繞巷,路上張氏細及陌人麵況,道其昏於自家後院。


    張氏性急,話音響大,正巧傳於街邊黃楠生耳中,黃楠生明晤,陰臉竇笑,悄聲隨張顧二人迴家。


    張顧二人一路小奔,跨檻而入,直衝內院寢屋,卻見張氏拙荊粥米在手,疑身不動。


    張氏近些覽去,榻上空無一人,屋內痕跡盡無,驚問其妻,婦人道她方才灶屋煮粥,迴返時卻不見了人影。


    三人互自瞧看,忽見榻邊窗口闖入一人,那人左右複看,眼中怒意盡迸,三人呆立原地,張氏驚叫:“你乃何人,為何闖我屋窗?”


    黃楠生臉色陰譎,冷視不言,張氏觀之生懼,言氣稍緩,他本為習武之人,當知眼前高人,隻道:“前輩有何吩咐?”


    顧郎中也知事有異然,恐卷江湖血事,提步欲走,履未下地便被張氏一臂拒之,詫然疑視,又見那褐衫老者麵目森然,驚住履步,放低身架,默聲不語。


    婦人碗中米粥熱氣飄流,滯地不動,方才黃楠生屋外已聽得七八,現下忍住惱氣,細細盤問三人。


    張氏言日升卯時,後院棚內察一陌人躺地,唇口留血,臉色淡白,立時知會拙荊,二人將人扶起,背於自身,送到榻上,把其搏脈,隻覺傷重,即奪門而出。


    講到此處,黃楠生斷其言語,立問:“那人何處傷重?”張氏迴道:“摸他脈搏,斷定其受之傷乃是肝脾,周邊氣血錯流,想來是受了內力所擊。”


    顧郎中大驚,萬般想不到竟是與人爭鬥而果,這卻不易診治,悟卻方前張氏讓多帶些治內之藥所為何意,原是為那內傷之人備之。


    黃楠生又問:“依你之見,那人若無診治憑借自身氣力,可否自行療傷?”張氏言道:“若非絕世內功,十日之內無高人相助,定會吐血身亡。”


    黃楠生會晤,笑問其武學傳自何人,張氏言早年參伍,軍中所學。


    黃楠聲麵色稍緩,問及婦人何時去灶屋煮粥,婦人道辰時過半,黃楠生拜別眾人,疾步而出。


    徑走曲來樓近處客棧,深知陳遠帶傷奔逃,現下巳時未過,想來前後隻隔一時有餘,鎮內民眾攘動,無從探尋,料其心懼,定會先行離鎮,因其內傷頗重,必會在鎮外尋一近處村落,若提先入村,定能靜待人音。


    曲來樓隔日房內四具血屍俱為淺水弟子自行安置,黃楠生進入樓內客房,弟子早早待命,共一十六人,黃楠生遣其分布鎮外近處村落,若有發覺異人,不得打草驚蛇,隻需迴返稟明即可。


    眾弟子領命輕出,黃楠生自歇房中,思索一處。


    陳遠自扶牆而逃,未走幾步便覺肚內血氣翻湧,難受至極,昨夜他力運內氣,將渾身通流集於丹田,卯勁上衝,氣至胸口,欲抵撞內穴。


    因與趙茹鬥劍,內力稍減,又身中笛力,內力大損,一時竟提不起氣,內流衝上穴道,卻中氣不足,直落丹田。


    數番提氣,仍是無果,隻好稍息,一時過後,內力稍複,本應續自複力,此時提氣無完全之握。


    可形勢危急,陸雲湘救下眾人,定當迴返,那時人為刀俎,己為魚肉,隻怕下場慘烈。


    一時心急,拚力一衝,終究穴道已開,可氣血過甚,內氣盡損,肝脾紊動,內傷深重,痛至心底,接之暈渴,直昏厥過去。


    而今雖有醒轉,又逃出院外,可舊傷仍在,若不及時救治,隻怕無力迴天。


    陳遠這般驚思,避人耳目,深巷慢行,方日曾探過鎮內路勢,自知何處隱蔽,跌跌撞撞,唇色虛白,身置巷道柳林旁。


    抬眼瞧望,鎮門映入簾裏,又自細想,鎮內淺水眼線頗多,為今之計需先出鎮口,再自謀算。


    可既是鎮口,或有淺水弟子暗處窺視,三思不定,眼皮微落,見一身黑衣,這般出去定招人異目,便迴走巷路,路經一戶人家,見院內衣衫晾於竹竿。


    屋門緊鎖,院門微開,想是屋主出門辦事,尚未歸返,便輕推院門,步入院內竹竿旁,拿衣出院,尋一石牆之後,換上衣裝,便如尋常民眾一般漫步,強抵內傷,徑往鎮口走去。


    細視旁人,覺之無異,便加快履步,出了鎮口,走於人煙稀少之處,由快步轉為輕奔,現下內力全無,隻憑氣力維步。


    天色晦暗,似有甘霖下之,陳遠穿梭荒地,深知五十裏外有碭城立之,


    時風雲難測,這般生死難料,需思之前路何行。


    見側向群山邊野,想來定有小戶小落,便東行,履步漸沉,心脈不穩,口中甚渴,幾走幾歇,終瞧前方叢野小村。


    村口門樁立之,樁上木匾題“渡村”二字,陳遠心歡,不顧傷痛,拚力往前,直入村內,雖為小村,可人聲鼎沸,行人擁攘,車流湧動,小玩小攤皆具。


    陳遠左右望卻,目至前側酒館,急踱而去,進入館內,店伴掛布欣至,抹拭客桌,笑問所需何菜,陳遠疲道:“四樣招牌菜,一壺杏酒。”


    店伴會意,諾諾離去,陳遠四下眸顧,覺之無異,才自鬆心,稍自歇息下來。


    玉笛鎮外,青林遍地,山脈相連,道路崎嶇,車馬交通,甚為不便,淺林低叢之中,自有村落無數,鎮城近處,村莊奇多,村人皆寡,村內農耕,自生自保,閑時笛曲繞懷,當恬雅淡默。


    鎮外村落稀鬆,卻遍布山野,雜亂無循,淺水弟子自受命於樓,一十六人知會鎮旁線作,幾路分行,尋近處村流伏埋。


    其一路便有四人,行走幾時,終至小村,牌額“渡村”二字,進了村內,直往近處館棧行去,黃楠生早有吩咐,村內館棧或會有所覺察。


    四人分為四路,尋遍村內館棧,此村尚微,隻六棧也,四人合自一處,細細量之,各自分工,一人負責一館,再探其餘館棧,剛欲散開,一人忽道:“師弟們,這身行裝早已被暗魘識之,不如商鋪買上一布穿了?”一弟子迴道:“此計甚妙!”


    四人齊往鋪內,一人擇一布匹,著鋪主趕工定做,半刻之間,四人衣裳盡換,散開探人。


    其一館內,陳遠正食飯菜,桌邊杏酒塞住,未曾打開,店伴一旁稍疑,近到陳遠旁處輕道:“這杏酒最為甘甜,客官為何不飲?”


    陳遠道:“我今日不宜飲酒,你拿了去罷。”


    店伴諾之,端酒離去,陳遠端盞飲茶,知飲酒誤事,又恐加劇傷勢,方才胸口陣痛,胃內惡心,拿起酒壺又自放下。


    隻得忍住不飲,半時有餘,陳遠食罷,幾錠紋銀付之,正欲邁門,門外一人徐入,身著細衫,鞘劍在手,陳遠與其相視一眼,稍覺有異,那人進門迴頭一瞧。


    複扭頭逼近店伴,陳遠慢步,側耳細聽,那人詢店伴可有陌人入館,店伴斜視那人劍鞘,隻見半劍露出,持劍人目色淩厲。


    門外陳遠聽之驚惶,力穩身軀,步子加快,身影漸失,店伴慌急,瞧向門外慌道:“剛有一陌客離去,正巧與少俠碰麵。”


    持劍人猛轉身定眼,門外身影頓失,拔劍奔出,四下急望,定於側麵人群中一背影,那人疾步快走,與方才所見背影極似。


    悄步快走而去,那背影之人正是陳遠,陳遠越走越快,迴身相看,方才之人急步跟來,二人確視,陳遠立時狂奔,淺水弟子快追而去,道上見餘下弟子,力使眼色招其過來。


    幾位弟子雙雙湊齊,皆追向陳遠,陳遠暗驚黃楠生料人精準,本以為他定會鎮內搜尋,不曾想竟探到此處,不及多思,邁步拚走,顛奔一路,胸口悶痛,又加驚措,轉身進入窄道,後之淺水弟子輕功運走,前後隔之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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