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揚郡周王府,這幾天戒備森嚴,王府的丫鬟、侍女和仆婦們都被吩咐無事不得靠近錦繡軒,錦繡軒附近的護兵也多了起來。王府中的下人們都在猜測,肯定又有什麽重要人物到了王府,不過當然沒有人敢問。


    錦繡軒的花廳中,周王殷傲正一臉笑容,陪著一個約有二十多歲年紀,如花似玉隻是臉色慘白的青年女子聊天。那青年女子一身素白的衣袍,明眸皓齒,讓人一見便難以忘懷,若不是她臉色慘白,當真是要迷倒世間的男子了。隻見殷傲的臉都快笑成一朵花了,能讓周王殷傲這樣陪笑的青年女子,一定不簡單。


    事實上,這個女人也確實不簡單,這個女人來自大夏國,是毒師門現任宗主管羚的師叔,月仙上人,本名燕如淩。燕如淩或許在大商國不夠有名,不過她有一個有名的徒弟,叫做錦袍無常鬼巫是雲,是昔日英雄排行榜上的天下第八,去年在劍南道死在了唐九生的手裏。


    殷傲哈哈笑道:“上人,在聽說您要來周王府之後,本王實在是受寵若驚!七天前本王就已經讓人把錦繡軒給打掃幹淨,本王也是虔誠的齋戒沐浴,等候您的到來。上人,您可比傳說中要更加美麗動人,若是本王年輕時就有幸見到您,真是要被您的絕世風采所迷倒,發誓非您不娶了!”


    燕如淩端起茶杯搖了搖,緩緩喝了一口茶水,慢條斯理道:“要是本上人在八十年多年前遇到王爺這樣既有顏,又有勢力還有錢的男子,估計也會心動吧?那樣的話,誰還做什麽月仙上人,做周王妃就好了嘛!你說對不對啊,王爺?”


    周王殷傲聽了,十分得意,爽朗大笑起來,“上人,您可真會開玩笑!本王久聞上人不止容顏絕美,還非常風趣幽默,如今一下之下,果然名不虛傳!隻是上人醉心武道和毒道,哪裏會在意人間的榮華富貴?本王知道自己在上人麵前隻是個俗物,俗不可耐!”


    燕如淩莞爾一笑道:“是王爺你先跟我開玩笑的!我也就隻好逢場作戲了!”


    殷傲略有些尷尬,沒想到這位上人會這麽不給麵子,殷傲隻好喝了一口茶水,掩飾自己的尷尬,他在心裏琢磨著,要怎麽和這位傳說中喜怒無常的百歲老魔頭說話,又不引起她的反感。


    好在燕如淩再次開口說話,才解了殷傲的窘境,燕如淩輕聲道:“其實去年夏天我就已經離開毒師山,本來是要找唐九生的,我想見見這位名動天下的年輕藩王,看看他到底是如何的三頭六臂。可是我這人呢,又有些貪慕清靜,於是一路走來,遊山玩水,也不著急,走到你們國都永安城的時候,卻意外得知我徒弟巫是雲死在唐九生手裏的消息!”


    殷傲表情沉痛道:“唉,上人節哀!我之前也有幸見過巫大俠,巫大俠武功又高,人品又好,隻可惜不幸死在唐九生那小賊手裏!唐九生那小賊,人品卑劣,手段卑鄙無恥,他正麵交手,肯定打不過巫大俠,他一定是設計才害死了巫大俠!上人此行,一定是要找唐九生報仇的了?”


    燕如淩擺了擺手,神情平靜道:“你這話就有些過了!要說人品卑劣,你和我那徒弟巫是雲倒是旗鼓相當,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反倒是唐九生在江湖上的名聲比你們好上太多!我聽說你還設計睡了你盟友平西王殷權的老婆,你不卑劣?做人要誠實些,明明是個卑鄙小人,就不要裝出一副好人的嘴臉來!”


    殷傲尷尬到不行,這個老妖婆怎麽說話這樣直接?殷傲隻好咳嗽了一聲,不敢說話,繼續喝茶。燕如淩又道:“當然,唐九生殺了我徒弟,那是肯定不行的,我一定要找他算賬,我徒弟就算是壞人,也沒有人有資格隨意殺他!我一生的心血,大半都傾注在巫是雲身上,雖然他誤入歧途,為了錢加入落雨閣做了殺手,可是萬一有一天他迷途知返了呢?”


    殷傲聽燕如淩這樣說,才翹起大指,頷首道:“上人真是恩怨分明,讓本王佩服至極!本王知道上人的武功極高,毒術更高,由您親自出馬收拾唐九生,為巫大俠報仇,必然是萬無一失的!在上人聽說愛徒巫大俠的死訊後,卻仍能鎮定的一路遊山玩水,顯然定力非是凡人可比!”


    燕如淩搖搖頭,“我的定力倒也就一般般,不過既然我那徒弟已經死在了唐九生手裏,死也不能複生了,我就是再急也沒用。況且唐九生就住在劍南道的衛王府,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我急什麽呢?就算他不在家,我殺不到他,那就殺他的親人就是了!他殺我的徒弟讓我痛苦,我就殺他的親人,讓他痛苦,大家也就扯平了!”


    殷傲放聲大笑道:“好一個恩怨分明的月仙上人,實在是太合本王的胃口了!佩服,佩服!”心中卻暗道:“這老婆娘死了徒弟都能如此淡定,算計得如此精明,確實夠心狠手辣又薄情的,唉,本來想請她來做王府的供奉呢,這樣一看還是算了吧,哪天萬一不小心得罪了她,還不得被弄得生不如死啊?”


    燕如淩鼻子裏哼了一聲,輕蔑道:“殷傲,其實大家都不是好東西,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你肯定是在心裏罵我薄情寡義,不去給徒弟報仇的!”


    殷傲一驚,趕緊賠笑道:“哎呀,上人這是說的哪裏話!上人乃是人中龍鳳,本王怎麽敢如此腹誹上人?上人死了得意門徒,卻仍然能如此冷靜分析局麵,不急躁,不衝動,在審時度勢之後,才決定什麽時候報仇,光這份淡定從容,就足以讓本王對上人的崇拜有如東去江水一般,滔滔不絕!”


    燕如淩啐了一口,眯起眼睛陰森森道:“你真當本上人是傻子?那衛王府有天下第一的謝無塵做供奉,就算是有三個月仙上人同去砸場子,恐怕也得被謝無塵給打死!我燕如淩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必中,明明不是那謝無塵的對手,我怎麽會貿然去衛王府挑釁?嫌命長了嗎?”


    殷傲麵不改色道:“正因為如此,本王才欽佩上人的智慧和隱忍,就算愛徒被殺,仍是不衝動,不急於複仇,沒有把握絕不出手!這不是當今江湖上許多人都欠缺的嗎?要不是上人瞧不起我這小小的周王府,本王倒是有心請上人來做供奉!”


    燕如淩重重拍了一下茶杯,把青瓷茶杯重重拍入了檀木桌麵之內,燕如淩冷笑道:“那不是本上人有多智慧多隱忍,那是本上人怕死!謝無塵那個後生,雖然年紀比我小上一些,可是本領卻不小!當世第一高手,豈是浪得虛名?本上人別的本事沒有,烏龜法倒是學的不錯,得縮頭處且縮頭!”


    殷傲咳了兩聲,笑道:“上人果然是爽快人!那麽本王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本王想請教上人,您這次來到我這周王府,是想做什麽?隻要本王能滿足上人的,一定會替上人辦到,請上人明示!”


    燕如淩笑道:“本上人來找你,那自然是有事相求了!本上人知道你恨唐九生入骨,也知道那唐九生最大的敵人就是你和那平西王等人!都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本上人才會來到你的周王府!本上人相信,你們在唐九生的王府裏,必有潛藏的線人,因此要向你索求些衛王府的消息,或是把你們的諜子借我用一用也可以,用完了就還給你們,絕不泄密。”


    殷傲眨了眨眼睛,端起茶杯喝水,卻不急著迴答。他知道平西王殷權在唐九生的衛王府裏伏有暗線,可是他不能輕易鬆這個口,萬一因為此事出個一差二錯,後果不是他們能承受的。當初殷權費了多少心思,才在衛王府設下暗線?


    燕如淩早猜到殷傲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殷傲,你還別以為本上人是在求你,我此行是準備去害唐九生或他的家人,我去害他,對你們也有好處!是幹了你們想幹卻沒能幹成的事情,你們不用出動人手,隻提供些準備的消息就可以了,算下來你們是半點兒也不虧!怎麽樣?要不要考慮合作一下?”


    殷傲心中主意已定,馬上哈哈笑道:“上人,你誤會啦!本王是在想,我們和唐九生有仇,上人也和唐九生有仇,不如咱們長期合作可好?要是真能扳倒唐九生父子二人,本王必向聖上推薦上人來做國師,如何?”殷傲又向外麵喊道:“來人,換新茶,換新茶杯!”


    外麵有黃衣侍女答應一聲,進來換了茶壺、茶盞,向殷傲二人行禮後默默退了出去。


    燕如淩盯著殷傲,眼神如刀,隻把殷傲看得心中發毛。燕如淩淡淡一笑,聲音卻冰冷無比,“殷傲,你少跟我假仗義!大家都是成年人,尤其像我這已經百歲的人,什麽人沒遇到過,什麽場麵沒見過?你快收了你那小心思吧!成年人,隻有互相有利用價值時,才會選擇合作!我利用你們的消息網,你們利用我去害唐九生,至於你想和我結下香火,現在還是別想了,你還沒那個實力!”


    殷傲尷尬的笑笑,沒有選擇翻臉。因為他知道,實力不夠時翻臉,隻有自取其辱。隻要這位月仙上人肯去為難唐九生,這就是大好事。就是平西王殷權在這裏,也肯定同意燕如淩借用一下他潛伏在衛王府裏的暗線。


    燕如淩又道:“本上人就賞你個臉,在你這周王府裏歇上幾天,等著你們傳來衛王府的消息再行動!還有,本上人一向喜歡清靜,所以你這錦繡軒這幾天我就先征用了,沒事不要讓人來打擾我,小心我翻臉殺人!這話我先放在這裏,到時要真有人被宰了,可莫怪本上人言之不預!”


    殷傲站起身,大笑道:“有上人您這句話,我殷傲還能說什麽?上人放心,從今天起,這錦繡軒就是您的行營,您隨時要來都可以來,本王會安排一些人給上人打掃衛生,令他們輕易不得離開錦繡軒,他們以後就是您最忠誠的奴仆!以後不管周王府的任何人,包括我殷傲在內,隻要不得上人的命令,都不得出入錦繡軒半步!”


    月仙上人燕如淩微微頷首,擺手道:“好了,知道了,你退下吧,本上人累了,要休息!有事我會讓人通傳你!我等你的消息,你也等我的消息。”殷傲向燕如淩躬身,微笑著離開。殷傲心裏有數,這個老婆娘相中了錦繡軒,從今後,他殷傲和燕如淩就算有了那麽一絲若有若無香火情。而這,僅僅隻是個開始而已


    殷傲向錦繡軒外走去,腳步輕快,臉上浮現得意的笑容,就算燕如淩不能做周王府的供奉,多半也能做客卿,幾大王府裏,原以他周王府的供奉和客卿最弱,尤其是李承棟被唐九生殺死之後,周王府更是元氣大傷,現在無形中多了個百年的老妖怪坐鎮,一般人便輕易奈何他不得。


    殷傲心情激動,忍不住哼唱起江南的小調來,也難怪,人逢喜事精神爽,現在燕如淩要出手收拾唐九生,這是做了他和平西王、嶺南王想做都沒做成的事,他不該為此高興嗎?


    燕如淩望向屋中精致的檀木家具,喃喃自語道:“都說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我到了永安城,去看過當朝宰相的家裏,果然奢華。再看看這位王爺的家裏,比宰相又勝了何止一籌?難怪世間人都貪戀榮華富貴呢,要是生活在皇宮裏,不是比這還要舒坦?唉,這要是一輩子都窩在毒師山上,怎麽可能享受到這樣的生活?毒師山和這裏一比,簡直就如同狗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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