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春樓,鉛陀城兩大著名的青樓之一,位於鉛陀城西北部,每一到晚上就賓客盈門,其中不管脫下官服的鉛陀城官員。百春樓的幕後大老板,和廣通客棧的幕後大老板是一個人,就是隆遇禮的小舅子費城權。雖然百春樓隻是家下九流的青樓,官府的大小官吏卻從來不找麻煩,就因為它有隆遇禮這個隱形後台。就算官府有案子要辦,官差們也都是規規矩矩辦事。


    百春樓後院的後院還有一處隱秘之所,是個小四合院,並不為外人所知。因為這小四合院的三層主樓牆體是白色的,又有個外號叫做小白樓,小白樓中的女人數量不多,隻有十七八個,卻比前樓的花魁更有滋味,都是自幼培養,才貌雙全。隻有少數人才有資格來小白樓,能來的人,全都是達官顯貴。一些不為人所知的交易,就是在這裏悄悄辦成的。


    今晚,管城使隆大人就換上一身錦袍,戴了假發和胡須,變成一個富商的模樣,來到了小白樓,和兩個昌圖國的商人相見。當然,隆遇禮已經提前和費城權打好了招唿,所以管城使大人才能手持黑色檀木牌,在這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後院小白樓裏暢通無阻。這裏的人隻認費老板和檀木牌,不認其他。


    唐九生和鐵頓自然也不消說,有管城使府的大管家隆慶替他們搞到了檀木牌,三人在小白樓的三樓上又聚在了一起。大老板費城權早叫命無關人等迴避,現在小白樓的主樓裏,就隻有唐九生、鐵頓和隆遇禮。其餘人,包括那些色藝雙絕的姑娘,都給臨時安排到廂房裏去住了。那些人知道有貴客來了,也不敢問。


    小白樓三樓中間有個密室,奢華無比,連檀木桌上的蓮花燭台都是由黃金打造而成,再襯以牆上所掛名家劉夫之的畫,侯其之的字,書桌上擺著遼東臧井義的狼毫,徽城朱時絡的宣紙,魯州赫連家的香墨,晴東山的紫玉硯台,窗邊所擺的朱窯大花瓶,徽宗帝親筆所畫的屏風,三百年前南詔國女王睡過的香木床,就連衣帽架都是西域的紅羊玉製成的……室內處處都透著富貴之氣。


    一家青樓裏藏著這樣豪奢的宅子,也算是極為難得了。這屋裏的陳設,隨便拿出一件,就算是最不值錢的筆和宣紙,也最少都可換來數百兩銀子,貴一些的更是價值萬金。可是讓隆遇禮奇怪的是,來的這兩位年輕昌圖國商人,竟然對這些奢侈之物根本不放在眼裏,兩個人談笑自若。


    隆遇禮心中暗道:“這兩個人要麽不識貨,要麽就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出來的,否則怎麽會如此淡定?”不過古勒柏既然能拿出三殿下的金丸,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出身。


    三人麵前都擺著檀木的案幾,各自盤腿坐在案幾後麵。案幾上,都擺著七八個精致的小菜,還有產自突迴國安平州的美酒,名曰桂花。桂花酒,入口香醇,迴味悠長,是突迴三大名酒之一,是宮中王族和達官顯貴的最愛,市麵上偶爾能買到一壇不算純正的桂花酒,也要價值十數兩銀子。


    隆遇禮舉起青銅酒爵,滿麵笑容道:“古先生,勝先生,二位貴客從遙遠的昌圖來到鉛陀城,本官因公務繁忙,招待不周,失了禮數,今天隻能以水酒一杯迴敬二位,祝我們大家的合作能夠長長久久,也衷心祝願古先生和勝先生在我們突迴國能夠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大展宏圖,天天好運!”


    唐九生和鐵頓也一起舉起酒爵,都笑道:“多謝隆大人!”三人舉杯,一飲而盡。


    鐵頓放下酒爵,嗬嗬笑道:“隆大人,大人你可是握著管城使的金印,想要發財什麽門路沒有?”唐九生馬上附和道:“就是!”


    隆遇禮手中轉著酒爵,意味深長道:“既然古先生能拿出兩顆價值連城的金丸,想必身邊有大貴人,又怎麽可能瞧得起我這小小從三品的管城使呢?”


    鐵頓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管城使大人取笑了,所謂落魄的鳳凰不如雞,更何況你是手按一方軍政大權的管城使?豈是那小小的金丸能比?”


    隆遇禮欠了欠身子,一臉認真道:“古先生,現在這座樓裏,除了你,我,和勝先生三位之外,並無其他人在。若古先生有什麽心事,隻管對我隆遇禮說出來便是,無論能辦成還是不能辦成,隆某都不會將這話泄露出去。不然的話,有如此燭!”隆遇禮手中忽然多了一柄精鋼匕首,唰一下,將燭台上五支蠟燭當中的一支削斷。不過他的刀速太快,那蠟燭雖斷,卻仍在燭台上紋絲沒動。


    唐九生豎起大拇指讚道:“隆大人好刀法!”


    鐵頓卻斂容道:“隆叔叔,你還可認得我麽?”鐵頓輕輕揭下臉上的麵皮,露出了自己本來的麵目。


    隆遇禮見了鐵頓的臉,大驚失色,手裏的青銅酒爵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隆遇禮的臉色陰晴不定,隻見他臉上青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都快趕上戲曲裏的變臉了。隆遇禮是見過鐵頓的,這一下就認了出來。


    過了半晌,隆遇禮長長唿出了一口氣,喜極而泣,顫聲道:“三殿下,真的是你嗎?”隆遇禮起身,麵向鐵頓匍匐在地,擦了擦眼淚,壓低了聲音,恭恭敬敬道:“下官鉛陀城管城使隆遇禮,參見三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


    鐵頓趕緊站起身,小碎步來到隆遇禮麵前,輕輕把隆遇禮攙了起來,“隆叔叔,快快請起!叔叔是我鐵頓的救命恩人,怎麽可跪我?隆叔叔該受小侄一拜才對!”鐵頓扶起隆遇禮,對著隆遇禮拜了一拜。


    隆遇禮嚇的慌忙又跪下了,以頭頓地,激動道:“殿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殿下是一國王子,下官是突迴國的地方官,救護殿下本是為臣的本份,殿下如果因為這個就跪我,姓隆的可要慚愧而死了!下官隻恨自己無能,沒能救出先王,害的三位王子流落異國他鄉!使大王子和二王子埋骨大商,下官實在是死罪啊!”


    鐵頓從地上爬起來,又攙起了隆遇禮,搖頭道:“隆叔叔有何罪?是那鐵布賊子野心,欺君罔上,害了我的父王!我兄弟三人以一國王子之尊,尚且要逃往異鄉,更何況你們這些地方上的管城使,又能有什麽辦法?若非隆叔叔買通血手團的刺客,我鐵頓早已經死了多時,還哪有機會給父兄報仇?!”


    隆遇禮望了一眼唐九生,猶豫道:“三殿下,那麽這勝先生又是?”


    鐵頓笑道:“此位就是大商國衛王唐九生了,我鐵頓流落大商能夠不死,就是衛王庇護,不然我早就已經客死大商了!隆叔叔和衛王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隆遇禮馬上又伏地叩頭,一臉恭敬道:“隆遇禮見過衛王千歲,千歲,千千歲!若是沒有衛王相救,我家三殿下恐怕已經遭遇不測,衛王實乃我突迴國的大恩人!”


    唐九生嗬嗬大笑,上前把隆遇禮攙了起來。隆遇禮久聞唐九生武功高強,想試試唐九生的內力,唐九生彎下腰攙他的時候,他用了一個千斤墜,試圖不起來。唐九生搭住他的胳膊,輕輕一攙,隆遇禮不因不由就跟著站了起來。隆遇禮心中暗自稱讚道:“好大的力氣!”


    隆遇禮還不撒手,試圖以自己的內力強行灌注入唐九生的經脈當中,哪知道唐九生體內,一股大力反彈了過來,隆遇禮被這股強大的內力推迴去,差點兒撞在牆上。隆遇禮吐了吐舌頭。


    好在唐九生知道他並無惡意,也不生氣,反倒笑道:“隆大人,你可是突迴國的忠臣,若沒有你,本王和你們突迴王鐵頓恐怕也見不了麵!本王應該敬你一杯酒才是!”


    隆遇禮臉上流汗道:“衛王千歲,您這麽說可就折煞我了!我隆某身為突迴國的臣子,主死不能救難,隻能躲在這府邸裏怨天尤人,實在是慚愧已極!天幸三殿下還活著,我突迴國不會滅亡了!”


    去年的時候,落雨閣的殺手刺殺了鐵惠和鐵靈,把人頭割下來,傳首突迴,隆遇禮等人還痛哭了一場,不過好歹鐵頓仍流亡在外,他們仍抱有希望。沒想到過了沒幾個月,鐵頓的死訊又傳了來,雖然殺手沒把鐵頓的頭給割下來,但是捷報卻傳了迴來,說是鐵頓已死。隆遇禮等人又哭了一場,這下徹底斷了念想。


    可是沒想到,今天鐵布又活生生的出現在他隆遇禮的麵前了,這讓他如何不歡喜?而且連大商國的衛王都來了,明顯是大商的皇帝也對突迴的國事不滿,要差遣一位親王幫鐵頓奪迴國王之位了,隆遇禮高興的簡直要手舞足蹈。


    三人重新坐下,隆遇禮眉間掩飾不住的喜氣,語氣也歡快了起來,“三殿下,這次你和衛王千歲帶了多少兵馬迴來?鐵布那賊子可把百姓害苦了,百姓都思念故主,幾乎是人人恨他鐵布,你這次迴來,隻要振臂一唿,必將群起而響應!”


    唐九生啞然失笑道:“隆大人,我隻帶了六七名手下前來,加上前期進入突迴的前哨,總計也不超過三十人!大商新君登基也沒幾年,朝中不穩,也是個多事之秋,所以我們陛下秘密差本王隨鐵頓國王前來助陣。本王此行隻攜帶密旨一道,準備秘密除掉鐵布,隻要鐵布一死,誰敢阻止鐵頓登基?”


    隆遇禮咂了一下嘴,一臉為難道:“衛王千歲,沒有兵馬的話,此事很難辦啊!那鐵布已經做了差不多三年國王,現在朝堂之上的大臣,多半都是他的人馬了,各城管城使和將軍,也都被他換上了親信,唉,要不是我見勢不妙投靠馬青東,重金賄賂他的話,恐怕此刻我也被貶為庶民了!”


    鐵頓笑道:“隆叔叔放心,龍龜兵符在我手裏,我已經命人召集秘密駐紮在鐵筒山的南龍背軍前去大昌城,那四千兵馬已經在路上了……下一步我親自去召集北龍背軍,帶著四千兵馬急行軍,趕去大昌城,兩支龍背軍匯合之後,就是我奪迴王位之時!”


    隆遇禮掰了掰手指,搖頭道:“三殿下,下官知道兩支龍背軍英勇,可是兩支龍背軍雖然英勇,卻不足萬人,也是久疏戰陣,又缺乏攻城器械,有多少實際戰力也未可知。況且大昌城城牆高大,鐵布在各地的兵馬甚多,一旦他堅守大昌城不出,不出旬日,鐵布的嫡係兵馬趕來,恐怕大昌城就是兩支龍背軍的埋骨之地了!”


    鐵頓不以為然道:“這不是還有你隆叔叔手下的兵馬嗎?咱們糾集起各地的義軍,至少也能和鐵布分庭抗禮了,況且鐵布民心失盡,各地百姓一聽說我要迴來奪迴王位,焉能不簞食壺漿以迎王師?”


    隆遇禮搖頭道:“殿下,事情表麵看來固然是如此,可是畢竟百姓沒有戰鬥力,就算他們有心相助殿下,就算是湊足了十萬二十萬人馬,也不是三五千官軍的對手!我這鉛陀城雖有數千之眾,可是主要是用於防守城池,要是用於攻城掠地的話,連兩千精銳也拿不出來!”


    鐵頓聽了隆遇禮的話,一時間默默無言,酒也不喝了。


    唐九生倒了一爵酒,慢慢喝了下去,唐九生重重礅了一下酒爵,冷聲道:“那隆大人說說,還有什麽計策可以使你們的國王複國,奪迴王位?實不相瞞,我們大商皇帝陛下已經冊封鐵頓為突迴國國王了,本王隨他前來,就必須要助他複國,沒有任何退路!哪怕本王埋骨突迴,也要助鐵頓奪迴王位!本王是異國人,尚有此誌,你是突迴國的大臣,理應責無旁貸,難道還要為此瞻前顧後嗎?”


    隆遇禮雙手亂搖,滿臉堆笑道:“哈哈哈哈,衛王千歲,誤會啦!誤會啦!下官決不是那個意思!下官的意思是,咱們得想個萬全之策,光憑兩支龍背軍是不足以奪迴王位的!下官這城裏就算再派出兩千精兵,也就將將湊足了萬人而已,對於大昌城來講,這點兒兵馬守城或可,攻城是無望的!”


    唐九生冷著臉問道:“那本王親赴長壽宮,摘了那鐵布的項上人頭,這樣做可不可行?”


    隆遇禮又搖頭道:“王爺,此計也不妥當!現今咱們突迴國有兩位國師,一位是個道士,現在又多了穢亂後宮的淫僧。先王在世時,器重那道士化塵子,沒想到鐵布篡國之後,那化塵子竟然站出來為鐵布撐腰,說鐵布為王是天命所在。可恨那妖道頗能蠱惑人心,當時真有不少人相信他的鬼話!”


    隆遇禮見唐九生臉色難看,趕緊又補充道:“現在又要加上那個淫僧為他撐腰!這一僧一道兩個國師都是有法術的人,王爺雖然神勇異常,可畢竟不會法術,下官隻怕王爺不是這兩個妖道淫僧的對手啊!那時候一旦畫虎不成反類犬,事情就不妙了!”


    鐵頓抬起頭,望向隆遇禮道:“隆叔叔,那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隆遇禮沉吟半晌,在地上緩緩踱起了步子,皺著眉頭思考對策。唐九生和鐵頓誰也不說話,屋中靜寂的可怕。良久之後,隆遇禮又抬頭道:“三殿下,不,陛下,微臣以為,如果陛下準備奪迴王位,在朝中必須有朝臣支持,外麵還要有兵馬擁護。有了足夠的本錢,才能夠和鐵布這逆賊叫板!”


    鐵頓苦笑道:“朝臣我或許可以說服幾個,可這兵馬又到哪裏去弄?你隆叔叔是自己人,尚且隻能分出兩千兵馬給我,我除了那兩支戰力不知如何的龍背軍之外,還哪有什麽兵馬可以調用?大漠中的天城、沙城等城,不過是些馬賊流寇,沒有什麽戰力,錦上添花的事或許可以辦一辦,你叫他們攻城掠地,那是絕對辦不到的!”


    隆遇禮忽然嘿嘿笑了起來,得意道:“陛下,微臣忽然想起一座城來!此去向南三百裏,有座魔君州,當年曾出了一位魔君,故此得名。魔君州有位討虜將軍,叫做伍陶公,此人雖然掌管上萬精兵,卻因為好酒好色,為部下和百姓所輕。如果陛下能去奪了此人的萬餘兵馬,那將是絕大的助力!”


    見鐵頓饒有興趣,隆遇禮又道:“況且魔君州離大昌城不過八百裏路程,陛下一旦奪了那支兵馬,輕裝步兵大約可日行百裏,不出十日,就可直抵大昌城下,加上兩支龍背軍同時出手,就算拿不下大昌城,也絕不會吃什麽虧。要是在城裏再能伏上一支兵馬的話……”


    唐九生笑問道:“那大昌城裏有沒有什麽忠臣義士,能為你們陛下所用的?如果有的話,本王不介意親自走一趟大昌城,勸勸他們,隻要幾支隊伍能夠兵臨城下時,本王就率人在城內打破城門,把城外的兵馬放進去!如此,可一鼓而定!”


    隆遇禮搖頭道:“王爺,這隻是一個粗淺的想法,想實施的話,有很多難度的!畢竟那魔君州的上萬兵馬肯不肯追隨鐵頓陛下還在兩可之間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傲劍出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煮茶論天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煮茶論天下並收藏傲劍出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