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南道鬆山郡城,城東二十裏有個伍家村,村裏半數人都姓伍,最大的富戶伍員外,四十多歲年紀,名叫伍德,有數百畝的田產,在郡城當中也有產業,家大業大卻為人和氣,經常扶危濟困,在附近的十裏八鄉口碑頗好,人送綽號伍大善人。家裏養了三五十名閑漢,每日裏舞刀弄劍。


    三個多月以前,有四個外鄉人住進了伍家村,租賃了破落小地主胡二財的二進四合院,這四個外鄉人,說是來鬆山郡收些山貨,要運往永安城,自己家在永安城有個賣山貨的店鋪,專做劍南一帶的山貨生意。


    四個人為首的是一個公子哥,自稱殷公子,帶著一個姓李的清秀小書僮,一個老管家五十多歲姓司,還有一個中年人孫大倌,長的很精壯,是殷公子的表哥,和他合夥做生意的。四個人住進胡大財家的四合院,又買了兩名丫鬟兩名仆役,住在這裏收起了鬆子、蘑菇等山貨。


    姓司的老管家人很和氣,又愛下象棋,偏偏伍大善人也酷愛下象棋,兩個人都是臭棋簍子,雙方旗鼓相當,卻經常互相吹捧。伍大善人誇司老頭棋藝蓋世,司老頭誇伍大善人棋力通玄。一旁觀棋的孫大倌冷笑不已。


    殷公子卻為人高傲,不愛與人說話,不出去收山貨的時候,就悶在宅裏練武,四品武境,不高不低,卻挺刻苦的練個不停。伍大善人和司老頭成了棋友,沒事就往這院裏溜達,每次都是司老頭和孫大倌陪著。不過殷公子和表哥孫大倌似乎關係不太融洽,經常拌嘴,每次都是司老管家和稀泥調和。


    這天恰逢初一,殷公子帶著小書僮和司老管家以及表哥孫大倌騎著馬離開伍家村,來到三十裏外的張家集收山貨。張家集賣山貨的人多,這些山民都是從十裏外的不收山上采下來的鬆子、蘑菇、藥材等物。殷公子收的山貨以鬆子和蘑菇居多,藥材也隻收山參和靈芝等名貴藥材。


    張家集有個小市場,兩畝地大小,就在官道旁,是鄉民自發組織起來開辟的這麽一塊兒地做生意,官府也不過多幹涉。集市上,人頭攢動,十裏八村的人都趕了過來,賣什麽的都有,家禽肉蛋,山貨藥材,生活用品,米麵糧油,蔬菜水果等等,真是熱鬧非常。


    麵如冠玉的殷公子今天穿一身長衫,戴著方巾,負手帶著小書僮來到集市上,身後司老管家和孫大倌緊緊跟隨。平時殷公子都愛搖著折扇,大約因為到了秋天,天氣涼下來的緣故,因此殷公子就沒有帶折扇出來。殷公子瞧了瞧集市上賣的這些東西,收了些蘑菇和鬆子,又來到一個老農民的攤位前,站住了看藥材。


    這賣藥材的老農民穿著黑色短褂,頭上包著一塊青色毛巾,叼著一根鐵杆的大煙袋,蹲在攤位後吧嗒吧嗒抽著旱煙,雖然生意不是很好,他卻自得其樂,看著自己身旁籠子裏的兩隻八哥,逗它們說話。殷公子來


    到老農民的攤位前,蹲下來瞅了瞅,最後問了一句話,“老人家,這棵山參多少錢?”


    老農民迴過頭,看了一眼殷公子,咧開缺了門牙的嘴笑了,翹起大拇指道:“喲,公子一看就是識貨的人,這棵山參至少有百年以上,賣三十兩銀子!”


    殷公子皺了皺眉頭,蹲下身瞧著那顆老山參,聲音很清脆的說道:“老人家,不過是一棵百年山參而已,又不是千年山參!你要三十兩銀子就過份了,這棵山參至多值十兩銀子!”


    賣藥材的老農民呲牙樂了,用漏風的聲音說道:“公子,這年月,百年山參也是難找的,你走遍十裏八鄉,也難找到一顆百年山參。老漢我隻賣三十兩銀子,已經很厚道了,換個人,怕不是要賣五十兩!”


    殷公子搖頭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嘴裏喃喃道:“百年山參,值不得三五十兩銀子,看你歲數大了采棵山參不容易,我出十二兩銀子買了!”


    賣藥材的老頭狠狠吸了一口大煙袋,緩緩吐出一個煙圈,搖了搖頭,笑眯眯道:“公子,這棵山參十二兩銀子老漢可賣不了!這棵山參是老漢從一條銀環蛇口中搶來的,換一般人就沒命了,好在老漢家中祖傳有治蛇的藥,老漢這才能采了這棵山參。公子,看你誠心,老漢讓你五兩,二十五兩銀子你拿去!”


    殷公子啞然失笑,露出兩顆潔白的小虎牙道:“老伯,你這就是哄我了,一顆百年的參如何會有銀環蛇守著?你若說是千年山參,千年靈芝,千年還魂草,本公子倒還信他幾分,百年的一棵人參而已,絕不會有什麽毒蟲猛獸守護的!”


    兩人正在爭吵,官道上有匹快馬嘩啦啦跑了過來,速度極快,今天是集市,路上人也多,有個六七歲的小孩正要過路,那匹快馬卻如同旋風般跑過來,馬上就要撞到小孩身上。眾人都嚇傻了,這要是撞上,小孩絕對沒命了,那小孩轉過臉看到這匹快馬,當時就驚呆在那裏,動彈不得。


    旁邊有個二十多歲,長衫方巾的書生,正握著一卷書走路,一邊走一邊搖頭晃腦,想是在子曰詩雲。猛然見這孩子命在旦夕,來不及多想,丟了手中書,一把把這孩子從馬蹄下拖開。好險,這書生但凡再慢上半點兒,這孩子就葬身馬蹄下了。


    即便如此,那小孩也嚇的不輕,臉色蒼白,話都說不出來。那騎快馬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武夫,長臉,鶴目,猿臂,穿一身黑色武師服,背著刀,手中握著馬鞭,馬術也頗為了得,在那一瞬間猛地帶住了馬,那馬前蹄立起,一聲長嘶。那武夫大喝一聲,“這是誰家的兔崽子?也不看好了,踩死了算誰的?”


    說著話,就想用鞭子抽那小孩,書生哪裏肯讓,挺身擋在小孩身前,高聲道:“這位朋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一個小孩家過路


    ,又不是有心難為你,你何必苦苦相逼?況且,是你不該在官道上縱馬跑這麽快,這要是把孩子弄傷了,人家的爹娘豈不是要和你鬧上公堂?”


    那小孩早被嚇的淚流滿麵,痛哭不止。集市邊上,一個長相清秀衣著樸素幹淨的小娘子慌慌張張跑過來,一把將那孩子抱了過去,驚恐的望著那騎馬的武夫,喃喃道:“這位大爺,是奴家一時沒照顧好孩子,耽誤了大爺趕路,還望大爺恕罪!”一邊又安慰那小孩,“蟲兒乖,不哭!”


    又謝那書生道:“多謝相公相救,是我去買糧,沒注意孩子不在身邊!”


    那武夫剛想罵人,卻見是個清秀的小娘子,火氣早消了一半,隻是盯著那書生瞪眼道:“窮酸,你說大爺不該在官道上騎馬跑這麽快?他娘的,官道不就是用來跑馬的嗎?她家的孩子大人看不住,就是踩死了也是她的不是,關你仇大爺我什麽事?別說一個孩子,就是你,大爺弄死了也就弄死了!”


    那書生怒道:“胡說!人命關天,就是縣太爺和郡守大人也不敢說這種話,你是什麽人,口氣這樣大,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你要是嚇到這孩子,我就和你到縣衙理論去!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有王法嗎?真是豈有此理呀!”


    旁邊有人認出那個武師,趕緊上前勸架,拉著那書生往後走,“這位相公,算了吧,少說兩句,反正他又沒踩到孩子,就算了吧!你不知道,這位是仇家二公子的手下,叫仇致龍,仇家在我們鬆山郡那可是大戶,不是咱們平民百姓能惹得起的,趕緊退一步吧!”


    書生怒道:“我管他姓球還是姓蛋,這天底下還有王法沒有?他在官道上騎著馬飛奔,差點兒傷到人還口出狂言,仗勢欺人,這還得了嗎?就是告到縣太爺那裏,也是他理虧,我怕他什麽?”


    旁邊也有人認得這書生,趕緊走過來把他拉到一邊,小聲勸道:“苗相公,快走吧,這是咱們惹不得的,仇家二公子的手下仇致龍,外號小霸王的就是他了,咱們莊戶人家哪裏惹得起他呀?就算你是秀才相公,縣太爺不打你板子,可她們這孤兒寡母的就慘了!你也考慮考慮她們吧!”


    那姓苗的書生更怒了,“一個公子哥的手下都有這等威風麽?這鬆山郡有這樣一霸,老百姓的日子還能好過嗎?不行,我今天非要和他理論理論不可!”


    仇致龍大怒,揮手中馬鞭劈頭打向那姓苗的書生,姓苗的書生並不會武功,剛才救下那孩子,純屬是人遇險境的一股暴發勁,過後也嚇的心怦怦跳。眼見姓仇的一鞭打下,如何能躲得開?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突然伸過來一隻白嫩的手,一把抓住了仇致龍的鞭子,朗聲笑道:“這位兄台,冤家宜解不宜結,不如看在小弟的麵子上,這就算了吧,大家各退一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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