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州城東部的平西王府,近來變化頗大。以往閑暇時,平西王殷權都是躲在王府承舞殿的暖香閣裏竊玉偷香,自從殷權聽從萬德言的勸告,請來了東湖郡的程濟嘉先生以後,竟然真的處理起了藩地的大事小情,無意中就冷落了那些住在蘅香苑、蘭蕪苑、秋韻館、群芳院中的鶯鶯燕燕們。


    為表示自己思賢若渴的心情,殷權還特意將王府的乾陽殿改名為思賢殿,四季閣改名為慕良閣。每日裏,頭戴善翼冠,身穿白色蟒袍的殷權都不知疲倦坐在思賢殿慕良閣內處理自己地頭上的大事小情,程濟嘉也就陪在一旁。


    殷權但有不決之處就問程濟嘉,老儒生程濟嘉知無不言,殷權對他近乎是言聽計從,賓主之間頗為相得,以致於暮年得誌的程濟嘉寫出了“禹州城內逢英主,老梅一枝笑春風”的詩句,引來殷權善意的嘲笑。


    近來,得知平西王廣開門路招徠人才,也真有些頗具才名之士前來投奔殷權,較著名的有江南道南濟郡胡元朗,嶺東道安平郡葛玄風等人,殷權將這些人收為幕僚,引為股肱,每日在思良閣裏品茗談道高談闊論。


    自從程濟嘉將平西王府的斥候房更名為吸血蝠之後,殷權就把平西王府這一獨有的諜報機構的掌控大權交給了程濟嘉,程濟嘉對原來的斥候房進行大刀闊斧的改製,將王府重金培養的一幹死士雜入其中,果然起到了前所未有的作用。


    吸血蝠的探子不止開始在永安城運作,甚至打入了皇宮大內,各個重要的道州,個別幾個大縣都有吸血蝠的探子們建立隱秘據點,用以打探監聽大商朝堂和地方上的各種消息,搜集各種有用的情報,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出二年,還要加入刺殺朝廷官員甚至殷廣的任務。


    殷權坐在慕良閣內鋪著虎皮的檀木椅子上,對手下謀士幕僚們笑眯眯的說道:“斥候房經過程先生的整頓之後,效果立竿見影。原來江南道天昌府也有王府斥候房的隱密據點,不知是何原因竟被人給連根拔除了,查了一個多月也沒有頭緒,改組成吸血蝠之後,很快查出消息,竟然是國師府唐扶龍手下所為!”


    幕僚葛玄風喝了口茶冷笑道:“那個姓唐的老頭兒真是不知死活,被貶到江南道依然選擇和殷廣拴在一根繩上,也不知他還能蹦躂幾天!”


    殷權搖搖頭,“葛先生,不能那樣說,像唐扶龍這樣的人寡人還是佩服的,風霜不改其誌折辱不改其節,這樣的人如果不是對手,倒是人品相當不錯了。可惜這老兒一身的本事卻不能為寡人所用,將來必然是王府的一個勁敵。幸好寡人有你們這些能人異人輔助,足以相敵!”


    坐在一旁的程濟嘉笑道:“王爺待我有知遇之恩,未遇王爺之前,我這個鄉野老儒已經近乎對朝堂的局勢心灰意冷,身處淮南道的濟揚侯殷光濟也曾派人來請過我,我當時堅辭不就,幸好沒去,不然就錯過王爺了!”


    殷權眯起眼笑道:“要是當時是朝廷下詔特徵呢?難道程先生還能繼續高臥東湖而不出?”


    程濟嘉不以為然的笑道:“良禽尚且知道擇木而棲,老朽雖然不才,卻也能勉強識得明主。連宮中宦官都製衡不住,每日坐困深宮的小兒即使下詔徵辟,難道就能給我想要的麽?如今在王爺手下,唿風喚雨,倘有一日北入永安,老朽也不失為開國元勳,拜相封侯,那才是我輩讀書人的誌向。”


    殷權鼓掌大笑,“程先生所言甚得我心,待有一日兵強馬壯之時,寡人兵鋒所指一路向北,必然帶各位馬踏永安,坐擁天下,到那時寡人麵南稱王,諸位帶金佩紫,才可以說是稱心如意!至於殷廣堂弟,我也不欺負他,封他做個國公也強比他現如今做個無權柄的皇帝。”


    閣內幾人麵麵相顧,忍不住一同放聲大笑。


    手捋須髯的程濟嘉忽然問道:“楊靖忠這人雖然是個沒種的,可是手卻很長,竟然能把他的東衛番子安插到西南道來,真不怕我們剁了他的手?最可惡的是,連我們王府中都安插有他的眼線。”


    顯然是被程濟嘉的話驚到了,殷權放下手中剛端起的青玉茶杯,頗為訝異,“程先生,這個事情可開不得玩笑!這府中誰是東衛的眼線?寡人要親自見見他了!敢到戒備重重的平西王府當細作,這可要有膽有識才行。”


    程濟嘉燦然一笑,對門外拍了拍手,“老朽這就讓人帶她上來,王爺可不要驚訝!”


    很快,有兩個青衣人押著一個姑娘進了慕良閣,一路推推搡搡,那姑娘就跪在殷權麵前。殷權不動聲色的打量了一下這姑娘,確實有幾分姿色,看衣著,應該是王府哪個侍妾的大丫鬟,好像有過一兩麵之緣,但記不太清了。也難怪,王府裏女人太多,殷權哪能記住每個人的名字?


    跪在殷權麵前的大眼睛嘴巴也不算小的姑娘麵無懼色,抬起頭冷笑道:“我常聽說王爺思賢如渴,最近更是把這乾陽殿四季閣改為思賢殿慕良閣,可是真有賢士來投,卻享受了階下囚的待遇,難道這就是平西王府的待客之道嗎?”


    殷權冷笑道:“一個弱女子好大的口氣!你叫什麽名字,跟著哪位姑娘?你不過是東衛的一個細作,也敢說自己是什麽賢士,不怕讓人笑掉大牙?”閣中所坐的幕僚們都一起笑起來,但顯然都是譏笑。


    跪在地上的姑娘冷冷道:“我叫紫畫,是蘅香苑芷夢姑娘的貼身大丫鬟,不知道王爺記起來沒有?我身為一個女子,不畏刀劍敢到平西王府來當細作,不說賢士,巾幗英雄還是當得起吧?可惜我不是男兒,不然也未必不能做些驚天動地的大事。生為女人是命運,王爺以性別論人,未免淺薄了些!”


    旁邊躬身站著的青衣人聽見紫畫膽敢頂撞王爺,不由大怒,就要一掌抽下去,殷權出聲喝止了他,然後低頭沉吟了半晌,“你叫紫畫是吧?芷夢姑娘的丫鬟,嗯,寡人有那麽一點點印象。怎麽,芷夢也是東衛的細作嗎?”


    跪在地上的紫畫歎息一聲,“芷夢姑娘可不是東衛的什麽人,事實上她對此事一無所知,奴婢從小被義父養大,一年前才被選進王府侍奉芷夢姑娘,後來成了她的貼身大丫鬟。”


    殷權緩緩走到紫畫麵前,探下身去,端起她的下頜,疑惑的問道:“你義父是誰?”那兩個青衣人如臨大敵,嚇的趕緊十二分戒備,生怕紫畫從地上暴起傷害到王爺。


    紫畫咬了一下嘴唇,輕聲道:“我義父是楊靖忠,我從小被他撿迴來養大,因此認他做了義父。”


    殷權鬆開手,點點頭,“嗯,也就是說,你義父就是大商國權力最大的那個太監了?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偽造身份混入王府,你就不怕殺頭嗎?我們做個交易,如果你把你的同黨交待出來,寡人就不殺你。”


    紫畫慘然一笑,“世間有誰不怕死,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為之。義父將我養大,教我讀書又教我武功,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背叛他老人家?如果今天能夠一死報了他的養育之恩,紫畫也算得償所願了!”


    殷權拍手怪笑道:“好一個有情有義的奇女子!別人說你義父是什麽大內總管,可是在寡人眼中,他就是我殷家的一個家奴而已!我也不殺你,王府馬房的小廝剛好缺個女人,寡人就把你配給他,奴才的女兒配奴才,物盡其用,也不辱沒了你,你覺得怎麽樣?”


    紫畫怒目而視,“士可殺不可辱!既然王爺思賢若渴,是要成大事的人,有士自遠方來,又怎麽會如此辱沒於她?”


    殷權乜斜著眼睛看了看紫畫,“你是士?還是你那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義父是個士?你們肯為寡人所用嗎?不肯為寡人所用的士,為何不能辱上一辱?”


    紫畫從地上站起身,怒道:“王爺見事竟然如此不明!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雖然義父不能為王爺所用,可是東衛的其他人卻未必不能!王爺問都不問,就要侮辱奴婢,我雖然隻是弱女子,卻也義不受辱!”轉迴身,向閣內的柱子上撞去!


    殷權一驚,口中剛說出一個“慢”字,隻見兩個青衣人中的一人,早已出手,將紫畫硬生生從柱子前拉了迴來。


    殷權笑道:“寡人剛才不過是略加試探,紫畫姑娘何必當真要尋死?”殷權向下揮了揮手,“來人,賜座!”


    很快有人搬上來一把椅子,紫畫坐在下麵,殷權這才試探著問道:“姑娘剛才說東衛的其他人卻未必不能為我所用,這人是誰?是姑娘自己?還是?”


    紫畫苦笑了一下,“我不過一個弱女子,身似浮萍,就是死了原也算不得什麽大事。這個世道亂,死個人還是死條狗又有多大區別?義父說了,他隻想做九千歲,不想做萬歲。可是東衛裏有人想要跟從萬歲啊。當今的皇帝,什麽都要看著義父的臉色行事,不是可以跟隨的好人選,良臣擇主而事……”


    殷權不動聲色的問道:“然後呢?就想擇主了?想為寡人之臣?你代表了誰?”


    紫畫麵無表情的答道:“我誰也代表不了,隻是替他傳個話,他說他願意跟隨王爺,做未來的從龍之臣,當然,前提是王爺願意的話。如果你要問他的名字,他就是東內衛司掌刑千戶葉兆笠大人,王爺對這個答案可還滿意?”


    聽到紫畫所說的名字,殷權又驚又喜,忍不住從椅子上站起身來,“紫畫姑娘,你所說可都是真的?葉兆笠葉大人願意為寡人所用?”


    紫畫沒有迴答,隻是默默點了點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傲劍出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煮茶論天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煮茶論天下並收藏傲劍出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