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州郡騰山縣,位於嶺南道和江南道交界處,這幾日不知為什麽鬧起了匪患,千餘名山匪在頭領韓誌奎的帶領下,洗劫了騰山縣治下的野鴨村、西瓜村、大嶺鎮、靠山鎮,搶走牛羊糧食無數,還一度衝到縣城南門,好在被騰山縣城的幾百駐軍擊退。


    騰山縣令丁學文不是沒想過反擊,把這些山匪給一網打盡,自己趁機撈點兒政績,可是縣城兵力有限,萬一沒把這些山匪消滅被反咬一口,那損失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縣令能承擔起的。


    再者匪徒勢大,縣城駐軍有限,如要剿匪勢必要傾巢而出,可是萬一駐軍全部出城剿匪,這些山匪突然繞來偷襲縣城,那就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到時縣令殉國可就熱鬧了。


    就算僥幸沒死,畢竟他丁縣令在這裏幹滿幾年沒準就異地升遷了,萬一因為這個事搞砸再把烏紗帽給丟了,那就真要吊死在縣衙了。


    丁學文思來想去,忍著心痛,丟掉這個看似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把騰山鬧匪患的消息上報郡守衙門,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郡守大人,要剿匪也是郡裏的事。不過,依郡裏的辦事速度,等兵馬調齊了,估計這夥山匪也早就跑了。丁學文隻嚴令軍兵看好縣城四門,不攻隻守。


    後麵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這位縣令大人的預料,郡裏不但火速派來了一枝千餘人的精兵,而且裝備精良,將這枝軍兵接入縣城的丁縣令很意外,因為在他記憶裏郡守衙門轄下並沒有這樣精壯且裝備精良的士卒。


    隨後丁縣令驚呆了,這枝精兵帶隊的是嶺南王府的振威校尉朱聚賢,原來匪患之事竟然驚動了王府。丁縣令恭恭敬敬在縣衙門招待這位年紀輕輕的朱校尉,畢竟這位可是王爺身邊的紅人,隨便在王爺耳邊吹吹風,就夠他一個七品芝麻官喝一壺的。


    大馬金刀的朱校尉在縣衙門受到超規格的接待,連縣城青樓的俏娘們兒也睡了兩個,心中很是滿意,對這位丁縣令立刻青眼相看,答應迴去一定向王爺說明丁縣令在任上頗有政績,這位縣太爺大喜,私下送金銀自是不消說,連搜刮來的珍珠寶貝也送了不少。


    朱聚賢在縣城逍遙了兩日,派出的一隊斥候也已經帶迴了山匪的準確消息,這夥山匪盤踞在騰山縣西南百裏開外的大荒山上,已經設好了粗具規模的山寨。


    匪首韓誌奎來曆暫時不明,寨中大大小小的匪徒有一千一百多人,其中馬匪有上百人,紀律頗為嚴明,打家劫舍隻要不遇到反抗一律不殺人,連女人也不搶,隻搶金銀和糧草,還曾救濟過靠山鎮的孤寡老人。


    一聽說是紀律嚴明的山匪,丁縣令頗為慶幸,幸好當初沒有自作主張帶隊去剿匪,不然真就是太歲頭上動土,絕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丁學文勸告朱聚賢去剿匪時一定要多加小心。


    朱聚賢哪裏會把這些山賊草寇放在眼裏?伸手拍了拍縣令大人的肩膀,“縣令大人何必長山賊的誌氣,滅自己人的威風?鳴龍刀主唐九生咱也不是沒打過交道!咱們可是王府親軍,武器、鎧甲、弓弩、戰馬各種裝備精良,士卒精壯訓練有素,幾個小小的山賊還不是馬到擒來?”


    丁縣令一陣苦笑,也不敢多說什麽,前幾天那些山匪嚐試過攻擊縣城,雖然沒有成功,但表現出的戰力真不容小覷,本想勸勸校尉朱大人,驕兵必敗,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迴去,還是別烏鴉嘴討打了,隻好唱了幾句讚歌什麽朱校尉英明神武,必能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之類的話。


    朱聚賢騎在馬上,讓縣城的胡鄉導官帶著二百輕騎在前麵帶路,騎兵身後是二百弓弩手,弩兵身後是三百槍兵,自己殿後帶著五百精壯刀甲藤牌兵,糧草不要,隻帶了士兵們兩天的口糧。


    朱聚賢連盔甲也不屑穿,還是一身紫色錦袍,頭上別著一隻雕花黑檀木簪子,像個富家公子哥一樣,還不時轉動手指上的碧玉大扳指,春風得意,仿佛隻要手到就能擒來山匪一般。


    丁縣令急的拍大腿,看樣子這位朱校尉是個紈絝子弟,怕是也不通兵法,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要跟著倒黴,不由心疼昨天孝敬出去的那些金銀寶貝,自己坐在衙門裏長籲短歎,連貌美的小妾也丟在一邊不問了,哀怨自己命苦,心中真是恨透了這些山匪。


    朱聚賢騎在馬上,威風凜凜,大聲唿喝,竟然縱容士卒劫掠騷擾百姓,眾百姓哭天搶地,怨聲載道,這哪裏是去剿匪嘛,這分明就是一夥打著官府旗號的巨匪,比山上那幫還囂張。山上那幫如果讓百姓給打死了,殺匪有功還能領賞,這幫官爺你要是不小心給打死了,就得以通匪罪被滿門抄斬。


    朱聚賢帶著千餘精兵沿著官道走了快一天時間,傍晚時分到達了大荒山前十裏處一個小村寨,人困馬乏,就在村寨中安下營寨,埋鍋造飯,也不禁止士卒騷擾百姓,村寨裏的百姓恨之入骨,有人偷偷溜去給山寨大頭領韓誌奎報信。


    縣城來的胡姓鄉導官在營帳之中苦勸朱聚賢,“朱大人,這個寨子離大荒山就十裏遠近,萬一這個村中有人通匪,報告大軍前來剿匪的消息,引來山賊夜襲就有麻煩了,還請朱大人節製手下軍士,不要騷擾百姓,設好明崗暗哨,以防夜間有山賊突襲。”


    朱聚賢一記大耳光把胡鄉導官煽出去兩丈多遠,大罵道,“說,你他娘的是不是收了山賊的銀子?故意誇大那些山賊的戰力,想引起王府精兵的恐慌,以此打擊士氣?就他娘千餘裝備低劣又缺乏訓練的山賊流寇,一鼓作氣即可平定。那些山賊要是不知死活敢來劫營,本將連大荒山都省著上了!”


    胡鄉導官又羞又氣,出了朱聚賢的營帳仰天長歎,“這樣的精兵卻讓如此糊塗的將軍帶領,怎麽不能失敗?”一個親兵進了營帳把胡鄉導官剛說過的話告訴了朱聚賢。


    朱聚賢大怒,罵道:“要不是大戰在即缺乏鄉導,非把他綁出去砍了不可。且等明早上山攻破山賊的大寨,得勝迴來後好好羞辱一番再拉出去砍了!還有,那個鳴龍刀主隻不過仗著一個禦賜金牌逞威風,且看本校尉殺賊立功,有機會一定要當麵羞辱他!”


    夜間,王府眾兵丁走了一天,很是勞累,都唿唿大睡,鼾聲震天,連外邊站崗放哨的衛兵也睡著了,四更天時,朱聚賢睡的正香,猛然四下裏喊聲大作,無數火箭射來,王府親軍被人突然襲擊,亂作一團,營帳被燒,軍兵中箭者至少二百以上。朱聚賢嚇的縮在被窩裏屁滾尿流,不知所措。


    還好王府親兵中有仁勇校尉陶德海和陪戎校尉鄭士釗以及幾名執戟長有些作戰經驗,匆匆聚攏了敗兵,以兩輛拉口糧的戰車為屏障,與山賊弓弩對射,又讓人從被窩裏拖出還在瑟瑟發抖的朱大人,讓他指揮士兵作戰,這一場仗,一直打到天亮,才打退了山賊的進攻。


    天亮時,那兩輛拉口糧的戰車也被對麵山賊射來的火箭焚燒散架,士卒所帶不多的口糧都被燒毀,官兵中箭著槍者四五百人,死者有兩百餘名,山匪卻隻留下了四五十具屍體。


    朱聚賢望著那些受了傷還在哀嚎的兵丁和那些戰死士卒的屍體,目瞪口呆,捶胸頓足,心中懊悔,不知迴去該如何向王爺交待。


    胡鄉導官恨的咬牙切齒,隻恨朱聚賢不聽自己的勸告,以致有此大敗。朱聚賢此時更恨胡鄉導官了,讓這人不幸言中,丟臉事小,迴去再被縣令奏上一本,那前程就大大不妙了,辛辛苦苦用老婆換來的官位,就這麽丟了,如何能甘心?


    除了朱聚賢的營帳,其它營帳都已經焚毀,朱聚賢咬牙切齒,將手下仁勇校尉陶德海和陪戎校尉鄭士釗連同幾名老執戟長一起叫了過來,問道:“夜裏這場大敗,我們迴去如何向王爺交待?本將這顆項上人頭自是不免,幾位也是別想脫了幹係,統統都得掉頭。”


    兩個低級校尉和幾名執戟長也被嚇的夠嗆,這一場仗輸了,損傷了王爺兩百多名精兵,迴去王爺大怒,大家絕對都得掉腦袋。現在這個狀況,別說進山剿匪了,能夠平安撤迴去不被追襲都是老天垂憐了。


    朱聚賢心中既悔且愧,不知如何是好,正在此時,胡鄉導官進帳來請示下一步去向。朱聚賢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抽出腰刀,將胡鄉導官劈死在營帳之中。兩名校尉和執戟長大驚失色,“朱大人,殺了此人如何向丁縣令交待?”


    朱聚賢心中一轉念,已經有了主意,冷笑道:“這鄉導官私通山匪,已經被本將殺了,我們將戰死袍澤的遺體拉迴去,再剿滅這些占領村寨的匪徒!”


    仁勇校尉陶德海疑惑道:“朱校尉,天還未亮時山匪就已經撤走,這村中還哪有山賊的蹤跡?”


    朱聚賢麵目猙獰問道:“我們才進了這小村寨,晚上營地就被襲擊,如果不是村中有人走漏風聲,山匪如何能知道?再者我們戰敗之事,如果被村中人傳出去,我們全都得掉頭!”


    陪戎校尉鄭士釗苦著臉問道:“朱大人,可是我們沒有證據證明這些村民通匪啊!”


    朱聚賢提著腰刀,陰森森的問道:“這一個村的人都是山匪,如何能留活口?他們活我們就得死!索性一不作二不休,將村寨中不分老幼全部殺光,割下頭去報功,再一把火燒掉村子,誰能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陶德海和鄭士釗以及幾名老執戟長麵麵相覷,最後異口同聲道:“朱大人,擅殺良民冒功也是死罪,使不得啊!”


    朱聚賢不耐煩道:“那我們是不是就該死?我們幾個死了,外邊的這些弟兄們也好不了的!與其我們去死,還不如讓這一村螻蟻一樣的人去死好了!”


    幾人低下頭,不敢再說話,半晌,仁勇校尉陶德海低聲道:“全憑朱大人定奪!”


    一個早上的時間,全村四百七十五口不分老幼,都被朱聚賢帶兵殺光。在村中找了幾輛破車,將人頭和戰死的官兵拉走,然後點起一把衝天大火,出村時,恰好碰到鄰村有人過來串門,一並殺死,索性連鄰村也給屠了,斬首五百一十九級,又是縱起大火。


    朱聚賢帶著剩餘的官兵,沒命地逃向騰山縣城,生恐山賊來追。


    一路上,幾個校尉執戟長和軍卒們統一了口徑,先前軍中得到的消息有誤,山賊太多不是一千餘人,而是足有四五千名,山賊屠滅了山下兩座村莊,當官兵趕來時,和山賊大戰,隻殺了這一千餘人,官兵也已經死了兩百有餘,受傷者多達四五百人,隻能退守騰山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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