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內衛司,被老百姓簡稱為東衛,東衛的官署位於皇城之內,紫禁城的東德門之外。自從東衛成立之後,大內總管楊靖忠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這裏度過。


    剛開始的時候,東衛隻負責巡查緝捕,糾劾百官,雖然繞過了三法司,但重要的大案還是要由刑部、禦史台、大理寺來處理。可是楊靖忠慢慢的發現,刑部、大理寺和禦史台這些主管官員總是對他的意見陽奉陰違,這讓他既生氣又有些煩惱。


    很快,楊靖忠就有了對策,在他幹兒子葉兆笠謀劃下,東司悄悄增加了刑獄審訊的功能。隨後更是有刑部郎中孫右銘等五名四品以下官員被東衛以妄言朝政之罪逮捕,經東衛審訊後直接杖斃,一時間朝野上下為之震動。


    以致於上千名太學學生和上百名在京官員聯名上書皇帝,再次奏請皇帝陛下裁撤東內衛司,削宦官之權,但最終結果仍是不了了之。從這之後,不但百官噤聲,連禦史們也沒了昔日以死相諫的風骨,畢竟誰的命不是命啊?掌管天下的皇帝老子都不敢對太監吭聲,大家也就隻好保持沉默了。


    當初,成立東衛時,為了不使大權旁落,楊靖忠奏請皇帝自領東內衛司提督總管。現在東衛增加的刑獄審訊功能已經完全達到了讓百官噤口的效果,這樣一來,楊靖忠所謂的權傾天下就更加名副其實了,大內總管自然對此不勝歡喜。


    做了尚父之後的楊靖忠,又收了五個幹兒子,五個幹兒子中的老大葉兆笠現任東內衛司掌刑千戶,成為東內衛司中權柄僅次於楊靖忠的存在。


    這一日上午,代皇帝處理完奏折的楊靖忠抱著拂塵,像往常一樣帶著幾個太監出了東德門,匆匆趕往東衛。


    剛進東衛的大門,就看到幹兒子葉兆笠已經跪在大堂前那座“忠義千古,流芳萬世”的牌坊下,恭候義父的到來了。楊靖忠很有些意外,“喲,是兆笠呀,快起來說話吧,今天有什麽大事發生嗎?怎麽你不在大堂辦公,卻在這裏等咱家?”


    葉兆笠恭謹的從地上站起身,對楊靖忠神秘一笑,“義父,今天這案子真不算大,但是兒子覺得還是您親自審理才好。”


    楊靖忠疑惑道:“那是什麽案子呀?難道又涉及到哪個封疆大吏或是皇親國戚了?”


    葉兆笠嘿嘿笑道,“都不是,這五個案犯隻是小小的平民。”


    楊靖忠更加疑惑了,“幾個平民也值得我親自審訊嗎?你這孩子呀,可把咱家給弄糊塗了。”


    葉兆笠躬身道:“義父,還請您親自坐堂審問人犯,等這案子審完了,您就明白孩兒的一片苦心了!”


    楊靖忠知道葉兆笠這小子詭計多端,不禁皺了下眉頭,但還是頷首道:“好個故弄玄虛的孩子!那好吧,咱家就親自坐堂審一審,看看幾個平民還能審出什麽花樣兒來。”


    走上東衛的大堂,東衛的眾番役早就聽說督公要親自坐堂問案,上麵的一班執了水火棍,下麵的一班都挎了腰刀,楊靖忠端坐在公案後的椅子上,葉兆笠就侍立在楊靖忠旁邊,幾個太監站在楊靖忠的身後。


    番役們喊了堂威,楊靖忠低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打掃到一塵不染的公案,將拂塵放在公案之上,伸手拿起驚堂木,在桌子上重重敲了一下,“帶人犯!”


    隻見有番役從下邊拖上來用麻繩五花大綁,身穿短褂五個平民打扮的人,五個人跪在堂下,哪裏見過這種陣仗,早已經嚇的屁滾尿流,體如篩糠,隻是不停磕頭,磕到頭破血流也不敢停止。


    楊靖忠看了一眼侍立在身旁的葉兆笠,示意他問話。葉兆笠點點頭,朝大堂下一聲斷喝,“下跪何人?快快報上名來!”


    五人當中為頭的向上磕頭,哆哆嗦嗦說道:“迴稟大人,草民等五人都是京城本地人氏,在城西的陶家酒坊做工,草民叫做趙前山。”其餘幾人都各自道:“草民王二黑”,“草民李繼輝”,“草民孫占魁”,“草民劉永博”。


    葉兆笠冷冷問道:“你們幾人可知所犯何罪?”


    趙前山磕頭道:“昨晚酒坊收工後,草民五人正在酒坊內喝酒聊天時,不知為何有幾位東衛的番役老爺破窗而入,將草民五人擒下,草民實在不知所犯何罪,還望大人明察!”


    葉兆笠冷笑一聲:“趙前山,你真的不知所犯何罪?”五人向上磕頭道:“大人,草民們確實不知所犯何罪啊!”


    葉兆笠厲聲道:“經東內衛司番役查明,昨夜有趙前山、王二黑、李繼輝、孫占魁、劉永博等五人在陶家酒坊內室當中聚眾飲酒,酒酣之際,趙前山竟然敢出言不遜,辱及東衛督公楊靖忠大人!趙前山,你說可有此事?”


    趙前山聞言,磕頭如搗蒜,“大,大人,小的當時實在是喝多了,這才滿嘴胡說八道!求大人開恩,饒恕小的這次,小的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葉兆笠麵露獰笑,“督公他老人家日夜操勞,廢寢忘食,為國為民,可以說是鞠躬盡瘁,不止於國有功,簡直是功蓋千秋!當今聖上為何尊督公為尚父?隻因為督公是我大商朝堂中的柱石,大商不可一日無東衛,朝堂不可一日無督公!堂堂東衛督公,豈是爾等小民可以擅自詆毀誹謗的?”


    趙前山磕頭不止,“小民知罪了,再也不敢誹謗督公大人了,還望大人開恩呐!”


    葉兆笠板著臉道:“趙前山詆毀東衛督公,罪不可恕,五百刀淩遲處死!孫占魁曾阻止趙前山辱罵督公,賞黃金五十兩,無罪釋放!王二黑、李繼輝、劉永博並未附和,而是噤口不語,也賞銀二十兩,無罪釋放!”


    趙前山嚇的魂飛膽裂,“大人,草民知罪了!草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十歲孩兒,求大人開恩!求大人開恩呐!”


    葉兆笠將手一揮,“劊子手,將罪犯趙前山當堂淩遲處死!”底下早已準備好的劊子手答應一聲,上前將趙前山拖到大堂之前,捆在木架之上,一刀一刀割了下去。


    趙前山慘唿之聲不絕於耳,另外四人雖然已被解開綁繩,卻眼見同伴被一刀刀割下肉來,耳中聽到同伴慘叫之聲,聲音淒厲直至死去,幾人麵如土色,用膽戰心驚四字也不足以形容內心的恐懼,待手拿賞金的四個人走出大堂之後,兩腿依舊抖個不停。


    恍然大悟的楊靖忠,拍下驚堂木宣布退堂。原來義子葉兆笠是想要用殺戮立威,絕天下幽幽眾生之口。從今後,哪怕是坊間巷裏無人之處,恐怕也沒有誰敢再私下辱罵東衛的這位督公了。


    幾人來到東衛後堂內,楊靖忠撫了撫葉兆笠的背,溫言道:“咱家能有你這樣一個好兒子,很是高興啊!”


    葉兆笠哈著腰,一臉諂媚地笑道:“義父,孩兒雖然不是義父所生,但義父待孩兒天高地厚之恩,尤勝孩兒的生父,孩兒自然凡事都要替義父考慮!”葉兆笠看了看楊靖忠身後的幾個太監,小心翼翼的問道:“義父,能否借一步說話?”


    楊靖忠迴頭看了一下幾個太監,“無妨,這幾個人都是咱家的心腹,你有話隻管說,不怕的。”


    葉兆笠這才躬身道:“義父,孩兒有一事不明,既然今日義父已權傾天下,且手握禁軍,而當今皇帝又暗弱無能,義父何不?”葉兆笠目露兇光,做了個砍頭的手勢。


    楊靖忠搖頭笑道:“傻孩子,咱家之所以能有今日的權勢,這權勢它又來自哪裏呢?自然是來自皇帝了。兩千年以來,無論如何改朝換代,從來就沒有太監做皇帝的先例,說到底,咱家再權傾天下,也不過是個寺人而已,天下英雄又怎麽會真正的臣服於咱家呢?”


    葉兆笠低下頭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楊靖忠又道:“咱家若隻保持如今的狀態,也倒還可維持。隻要敢自立為帝,不要說文武百官不服,就說那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們,本就有不臣之心,這下可就有了靖難的借口!到那時,咱家就算登上九五,也坐不穩那龍椅。況且,當今聖上尊咱家為尚父,封成國公,中書令,這已是古來都未曾有過的禮遇了,做人不可貪心不足!”


    葉兆笠哈腰道:“義父英明!”


    楊靖忠手中拂塵一擺,微微笑道:“萬歲雖然做不得,難道咱家就不能做個九千歲嗎?坊間不是有人稱,大商國有兩個皇帝,一個坐皇帝,一個立皇帝嗎?咱家舍棄尊位,拿了實在,有何不可?”


    正在這時,外麵有個太監匆匆走了進來,見到楊靖忠後,當即跪伏在地,“奴才劉榮?參見督公。”楊靖忠點點頭,“起來說話吧,皇上現在忙什麽呢?”


    太監劉榮?站起身,很是恭謹的說道:“迴督公的話,皇上和往常一樣,去春和宮訓練了那二百多名女相撲手。現在又帶著餘福和文秀他們幾個去禦苑的厚德海釣魚了。”


    楊靖忠疑惑道:“去厚德海釣魚?皇上他什麽時候喜歡上釣魚了?那也無妨,皇上他的愛好越多越好,什麽木工活啊,女相撲手啊,釣魚啊,不管什麽好玩的東西,隻要他喜歡,就隨他去玩好了,不僅如此,咱們還要想辦法陪著他玩好!”


    皇宮禦苑的厚德海上,有一艘雕著龍頭龍尾的畫舫劃了過來,幾個小太監和宮女在搖著畫舫前行,小太監餘福笑眯眯站在手持釣魚杆的殷廣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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