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頭頂的月亮...已升到天際,天空的烏雲也被陣陣山風吹得不見蹤影,放到十一月的關中來說,確實是男的好天氣。


    “走...快點!別磨唧!”


    不遠處的勞奴苦役的集合處,突然闖入了幾隊軍士,不由非說的解開了這些人腳上的鐐銬,開始催促著這些人...往營北的方向走去。


    “不...我不走,我會好好幹活的,不要殺了我...不要殺了我!”


    “軍爺...這是要我們去幹什麽啊!”


    “軍爺...軍爺,您好歹迴個話啊!”


    ......


    “哪來的那麽多廢話,讓他你們去...你們就去!往日裏也沒見你們這麽話多!”


    因為進來的都是新降的軍士,往日都混了個麵熟,雖說亂亂哄哄的,但是礙於這些軍士平日裏皮鞭下樹立的“威嚴”,人群漸漸聚集了起來,開始向寨北移動。


    “世子,人都到齊了!”


    遠處,董榮小跑著過來,來到張永身前低頭稟報道。


    “辛苦軍侯了!”


    在進入營寨之後,董榮忙前麵忙後的身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沒少落在張永眼中,單憑感官而言,張永到對這位“有功之臣”有著不少的好感。


    “世子客氣了,這都是卑職應該做的!”


    “來人,聚鼓!!!”


    得到張永的號令,老早準備好的軍士...頓時敲響了營寨內僅有的幾麵戰鼓,咚咚咚...的響聲,在這寧靜的深夜,顯得格外的震人心魄。


    聽著這震耳的鼓聲,喧鬧的人群漸漸安靜了下來,緩緩的將目光...投降那位走向簡易高台的年輕人身上。


    “諸位,相信對於你們來說,今天...應當是第一次聽到我張永的名字...不出意外的話,今夜...當是我等第一次相見。”


    辛虧是夜晚,否則...就算張永喊破了喉嚨,聲音也未必能覆蓋這上萬人的範圍。


    聽到張永的聲音,無論是下方的勞奴苦役,還是左右把守的將士...都不由抬起了頭,認知的聽著...


    “我知道,你們其中...有來自涼州的、有來自羌部的、有來自漠北的...有從關東逃難到此的、也有原本就屬於這三輔的百姓。


    有作惡多端者、有亡命之徒...亦有無辜者!


    你們這些人,有的...是被那些士族、豪商低價買來,有的是被強掠至此、有的...是迫不得已流落此地,有的...是官商勾結構陷於此...”


    “我不知道你們的過往,不知道你們的姓名...不知道你們家在何方,不知道你們家中是否還有父老妻兒!但...我清楚,爾等勞苦,爾等憤怒,得等不甘,爾等狠不得掀翻這天...讓趴在你們身上抽骨吸髓的士族豪商死無葬身”


    “張永在此問上一句...你們,恨嗎!!!”


    俯視著前方黑壓壓的人群,張永陡然拔高的音調...憤怒的咆哮道。


    恨嗎!


    當然恨,如張永所言,他們恨不得將那些人敲骨吸髓、抽筋拔骨。


    可是...恨又能如何!


    在這片大地之上,刀劍便是王權,士族、豪商便是那執劍之人。


    若是反抗,輕者拳打腳踢,重著斬殺...乃至連坐...牽連家人親朋。


    選擇低頭...隻不過是,這世道就是如此!


    “抬起你們的頭,迴答我!難道...你們這一輩就這樣活下去嗎?”


    “恨!!!”


    “我恨,我母妻均死在這些畜生手中,我恨不得殺了他們...”


    “我們恨...憑什麽他們高高在上,草菅人命...”


    “恨!我們恨!!!”


    麵對張永接二連三的詰問,那些勞奴苦役在片刻沉默之後,從稀稀落落的迴應...漸漸咆哮,匯聚成了足以掀翻藍田山的怒吼聲。


    雖不清楚張永究竟是什麽意思,但...他們需要宣泄,這一世...或許就這樣!


    但,他們決不能允許他們的子輩向他們一樣...一生一世囚禁在藍田山上,日夜與一堆毫無感情的石頭為伴,受那士族,受那豪商的盤剝。


    “爾等的迴答...我聽到了!這藍田山的數千將士...聽到了!”


    “我很高興,至少爾等...還有些有肉,知道憤怒!!!”


    “藍田山上的玉石,得天地之造化,晶瑩剔透、渾然天成,這種寶物...不應該沾染鮮血。”


    “今夜...在這裏,我會給爾等一個脫去樊籠的機會。看到那邊的大鍋了嗎?聞到滿滿的肉香了嗎?”


    “那些肉湯,不是給我準備的,也不是給我漢中的將士準備的。這些東西...正是為爾等,所準備!”


    “那些士族豪商手執刀劍,消磨了你們的意誌,敲斷了你們的脊梁...讓你們低下了高傲的頭顱!今日,長劍為證...告訴我,若是有朝一日,爾等若得到重新站起來的機會,...會重新撐起那斷裂的脊梁,行走在這屬於我漢兒的土地上嗎?”


    張永手中的長劍,在月光的映射下...泛起道道銀光,宛如黑夜深處的一縷亮光。


    “我們願意...!!!”


    此次不同以往,在聽到張永近乎嘶吼的聲音後,人群即刻爆發出了陣陣長嘯。


    “爾等的心聲,我聽到了!”


    “從今日起,你們...自由了!再也不用在這藍田山上日夜采石,吃完今天這頓飯...明日爾等就可以下山了...”


    “世子...這,萬萬不可!”


    聽到張永的話,不遠處的秦聞、董榮頓時變了神色。


    張永此刻這話,可與他們之前所說的...完全不一樣啊!


    “噤!”


    望了二人一眼,張永口中淡淡吐出了一字。


    “世子這話...能當真否?”


    “世子當真願意放我等?若是放了我等,世子去那找開采玉石的苦役?”


    “世子若是有什麽吩咐,大可吩咐就是...我等賤命一條,隻要世子能給條活路,我等必會日夜開采玉石,滿足世子的要求...”


    ......


    眺望著張永那道單薄的身影,人群雖然一陣騷動,卻沒人敢輕易相信。


    並非他們質疑張永的人品,而是...他們實在是被那些士族、豪商整怕了。


    為了避免他們從藍田山上尋機逃走,那些士族、豪商除了勾連胡麟布置了大量軍士、私兵外,往日沒少想著其他法子...暗中測試他們,派遣親信...釣魚執法,乃是常見的手段之一。


    “我張永雖然名聲淺薄,卻也深知一言九鼎!”


    掃視著前方的人群,張永心中一沉。


    那些士族、豪商留在這些人心中的陰影,隻怕比他想象中的更重。


    “世子!”


    在張永話音落下的刹那,隻見人群中擠出了一名五十上下的老者,站在前方向著張永行了一禮。


    “世子宅心仁厚,有古之聖王之風,能得遇世子,乃是老朽的福分!”


    “隻不過,世子的好意...老朽心領了!”


    “老丈這是何意!”


    瞅著眼前的老者,張永微微瞥了孟邱一眼,快步走下了高台。


    雖說吩咐了要找托,可是...眼前這位,吹得也太大了吧!


    得虧是亂世,要是放在二十年前,漢中張氏...應該會因為這一句話被滅族吧!


    來到老者身前,不待絲毫的猶豫停頓,在近萬道目光下...張永攙扶起了老者。


    “世子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們來自各處...或被強賣、或被哄騙、或被構陷...,經此數年,早已成了無家之人!”


    “何況如今這關中,兵荒馬亂,西涼諸侯蠢蠢欲動,下了藍田山...我們又能去哪裏?”


    “留在這山上,尚有一口飽飯!下了山...運氣好的,或許會被那些士族、豪商當做流民,驅趕到另一座礦山之上勞役,尚可苟活...運氣差的,要麽餓死,要麽被亂軍、土匪所殺...”


    聽著老者的話,左右湧動的人群迅速寂靜了下來,正如雖然殘忍...但老者說的又何嚐不是事實呢?


    出了藍田山,他們又能去哪裏?


    這亂世...那有什麽安身之地。


    “還是世子憐惜...莫要趕我等下山!”


    隨著老者一跪,近八千勞奴苦役齊刷刷的跪了下來。


    “是某疏忽了!諸位...快快起來!起來!”


    “這樣...藍田城因為士族、豪商逃離,預留下了不少良田,若實在無家可歸...我會讓人在藍田分下良田,供以良種...給爾等提供一處安身之所,當然...能耕者耕,不能耕者...可從軍、可從商,能識文斷字者...可治政,總之凡有一技之長者...”


    沉默了片刻,,當張永情緒醞釀到高潮時...重重的點了下頭,舉目望著眼前近八千人...鄭重的許諾道。


    “世子此話當真?”


    這一刻不止那數千勞奴苦役湧動,便是孟邱尋來的托...諸如眼前這老者,聲音都忍不住一顫。


    “自然當真!秦聞何在?”


    應著張永的身影,秦聞快步跑了過來。


    “秦聞...想來諸位都應該聽說過,如今秦聞乃是藍田令,今日我許之諾,秦縣令會負責一一落實!”


    “秦聞,你可能做到!”


    迎著張永以及近八千道目光,秦聞隻覺得肩膀一沉。


    “秦聞...定不負世子所托!”


    在眾人身前,秦聞神色一肅,朝著張永...重重行了一個君臣大禮。


    事到如今,他又豈能看不出,今日這超乎預料的一出,完完全全被張永所掌控著。


    “若是秦聞不為,爾等可來尋我!這是我張永...今日之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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