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醜時,安漢縣獄。


    與安漢縣衙相比,安漢縣獄自然是一個地獄,除了數把昏暗不明的火把之外,便是無盡的黑暗。


    這些年,安漢看似風調雨順,安漢上下豐衣足食,到是有些政績。


    但這都是明麵上的,畢竟有光的地方就有暗,一個事物不可避免的帶有兩麵性。


    至少這一點,重生而來的張永,看的十分透徹。


    為了拉攏安漢世家豪強的支持,姚進背地裏可沒少用手中權力製造一些冤家錯案,根據王賢所言,縣獄牢囚二百餘人,至少有八成...是姚進和安漢本地世家豪強的“傑作”。


    利用手中權力,肆意欺壓百姓,侵占田地財產...當然,因為完全出於王賢一人之口,所以在張永心中,這些事至少要打個七折,不過即使隻有七折,姚進與世家豪強所做之事,也完全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


    至於張永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自然不會是在這關鍵時刻,來視察民情、亦或是平反冤假錯案的!


    之所以出現在這裏,乃是從王賢口中,張永得知安漢縣獄中尚關押著一位特立獨行的大才,益州有名的才智之士,廣漢彭羕彭永言。


    彭羕,年方二十三歲,兩年前被益州牧劉璋招募,因性格狂悖、恃才自傲...腦子時常不在線,當著益州文武百官的麵觸怒劉璋,搞的劉璋這位益州之主三番五次下不了台麵,因此被劉璋賜予髡鉗之刑,貶為苦役。


    幾番波折之後流轉至巴西郡,龐義聞其名,自然想將彭羕這位與劉璋有仇的才智之士收入麾下,可別看彭羕年輕,卻也是個硬茬子,受了那麽大的苦,可這臭脾氣卻絲毫的沒有收斂,鳥都沒鳥龐義,對於龐義送來的珍寶佳人更是棄之如履,搞的龐義與劉璋一般,三番五次下不了台麵,惹得龐義私底下勃然大怒,本著讓彭羕再吃點苦頭的打算,將彭羕仍到了安漢縣獄之中,這一仍便是三月有餘。


    “三公子,請!”


    在王賢的指引下,張永幾人在一間牢房前停下了腳步,映入張永眼前的正是一名一頭短發、身著短發的青年,穿著雖說有些邋遢,卻依舊遮掩不住此人身上的風采。


    “漢中張永,見過先生!”


    對於這些有名有實的才智之士,張永內心深處是非常的渴望,畢竟在這個戰火紛飛、群雄的並起的年代,有了一個好的謀士,你便成功了一半...雖說有些誇張,但也就是這個理。


    君不見,曾經占據徐州、豫州的劉備,為何混到了如今這副慘樣,還不是沒有一個頂尖的謀士為其做戰略戰術規劃,直到徐庶、諸葛孔明出世...劉備方才結束這種尷尬的局麵。


    當然,彭羕當然比不上徐庶、諸葛亮這種級別的安邦定國之材,但好歹也是一州之材的料,不然也不會惹得劉璋、龐義二人如此熱切,因此...在邁入牢房的那一刹那,張永下意識的將自己的姿態放低了許多。


    “張氏三公子,當真是聞名不如見麵!”


    牢房內,彭羕聞言起身,一雙眼睛直直的盯著張永,帶著幾分驚疑、幾分詫異。


    對於漢中張氏,彭羕自然不會陌生,畢竟漢中張氏乃是益州劉氏的生死大敵,因此...類似彭羕這些益州的文人才士,對於漢中的諸多信息也多有關注,誰曾想...本應該中人之姿的張氏三公子張永,竟然是這般璞玉,有著這般的謀略、膽識,漢中張氏繼張魯、張衛二人之後,倒也是出了個人才!


    “不知三公子深夜來此有何貴幹?總不是來與彭某高談風月的吧!”


    片刻之後,彭羕嘴角扯出一絲笑意,無視了張永身旁的孟邱、王賢二人,來到張永身前笑聲問道。


    “似先生這種聰明人,又豈會猜不出張永來此的深意?


    還請先生入我漢中,助張永一臂之力!”


    彭羕與他開玩笑,張永自然不會傻乎乎的也和彭羕開玩笑,長揖一躬,張永鄭重的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出身官宦之家的曹操尚能不顧重重阻力,向天下咆哮出唯才是舉的口號,身為末世靈魂的他,又豈會容不下一個恃才傲物的彭羕?


    “三公子說笑了,彭羕淪落至今日這般模樣,自保尚且困難,又有什麽能耐去襄助公子?”“此事,公子還是莫要在提了!”


    舉起被鐐銬束縛的雙手,彭羕不由苦笑一聲。


    方走出廣漢之時,他彭羕彭永言何曾想過自己有今日這般下場?致仕一方?


    嗬嗬!


    如今的他,已沒了這般誌向。


    “先生何故如此這般輕薄自己?先生淪入至此,乃是劉璋、龐義之流少了一份容人之量?”


    “如今曹氏平定北方,天下即將迎來大變,益州也已非安穩之地!時世變幻,先生真忍心將自己一生所學荒廢在這囚籠之中?做一介看客?”


    看著彭羕略顯頹廢的目光,張永心中不僅感到一陣難纏,哀傷莫大於心死,若彭羕真沒了複出之誌,任憑他說破嘴皮,也都是無用功。


    “劉璋陷先生至此?先生心中當真沒有一絲怨念,沒有向劉璋複仇的想法?”


    “漢中雖勢小,卻比龐義之流好的太多,何況我漢中與劉璋乃是生死之敵?先生入我漢中可盡施才學...”


    “三公子莫要再說了,就算是說到天亮,彭羕也不會改變心意的!”


    暗歎一聲,彭羕朗聲打斷了張永的勸說。


    若是漢中勢力再大些,不求強過劉璋,就算能三七開也行,他彭羕入漢中也就入了!畢竟...苦學十數載,誰不期望自己出入將相、光宗耀祖?


    可是...誰讓漢中太弱了,比之劉璋的地盤差了數倍,麾下的人才、甲兵更是弱了十數倍,這種情況,他彭羕去了...又能如何?又能怎樣?之後還不是被劉璋按在地上摩擦?


    況且天下大勢變動,益州不安穩,第一個被踢出局的也會是漢中張氏,而非益州劉氏。


    “看來某是勸不動先生了!”


    搖了搖頭,張永輕歎一聲,帶著幾分遺憾的語氣說道。


    不過張永並未轉身離去,而是直直的盯著彭羕,似乎有所後手。


    “咳...咳”


    “三公子,若無其他事,某就不奉陪,獄中陰冷潮濕,三公子身份尊貴,還是早點迴去吧!”


    被張永的眼睛一直盯著,彭羕剛開始還沒什麽感覺,隨著時間流逝,彭羕瞅著張永那略微變幻的神色,內心深處不禁有些發毛。


    這眼神、這神色,這小子心中絕對是在想什麽壞主意!


    不過,劉璋、龐義的種種手段,他彭羕都挺過來了,還怕你區區一介少年?


    強行給自己灌了一波心靈雞湯,但誠實的身體...依舊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與張永拉開了距離。


    “走?某怎麽舍得走?”


    “好不容易逮到先生這般大才,張永怎會輕易放棄!不過誰讓先生氣度非凡,軟的不行,某隻能來硬的了,帶不走先生的心,帶著先生的人也是好的!”


    “聽說先生還未婚配,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先生放心,待某將先生帶迴漢中之後,定會給先生尋十餘個鄉村健碩壯婦,日夜伺候先生左右。


    榮華富貴給不了先生,至少也要讓先生兒孫滿堂才是,如此...方才不負你我今日相識之情!”


    “你...你就是個...魔鬼!”


    聽到張永的話,不禁彭羕,便是張永身邊的王賢也是一陣發抖,至於熟悉張永的孟邱,此刻也是一臉驚懼...仿佛剛認識了這位漢中三公子一般。


    十餘個鄉村壯婦?


    那場麵,想一想都讓人頭皮發麻?更不用說親身經曆了!


    況且,以彭羕這般的青年俊傑,本就是個招蜂引蝶的大燈泡,若真的落在了一群鄉村壯婦手裏,可以想象...彭羕的下場有多淒慘!


    驚叫數聲,彭羕一臉驚恐、連滾帶爬的往後退去,雙臂死死的橫在身前,死死的盯著張永。


    什麽有膽識、有謀略,什麽漢中張氏後起之輩,這活脫脫的是一個魔鬼,漢中張氏怎麽會出了這麽一個怪胎!


    “孰是孰非,還請先生想清楚才是!”


    看著彭羕一副驚嚇過度的模樣,張永有些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些文人智士,都是這個性子,非要讓他...展露一下筋骨,雖說這種手段確實是有些下三濫。


    “不用想了,方才三公子四聽差了,似三公子這般少年俊傑,某投效尚且來不及,又怎會拒絕三公子的邀請,請三公子放心!


    彭羕日後必定隨侍三公子左右,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隻是婚姻大事,需得父母同意,還請...三公子海涵...”


    半響,彭羕迴過神來,在孟邱、王賢二人驚愕的眼神,一改方才拒絕張永時的決絕,露出一絲討好之色來到張永身旁點頭哈腰的說道。


    “先生所言在理,是張永孟浪了,婚姻大事本就應該父母做主...還請先生莫怪!”


    看著彭羕低頭,張永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彭羕...入甕,此行再有收獲。


    “三公子言重了...言重了”


    聽到張永的話,彭羕就算心裏早已知道了結果,此刻也忍不住出了口氣,畢竟十數名壯婦...還真不是他能消受的。


    “來人,去掉先生的枷鎖,另外備上一桌上好的酒宴,某要與先生秉燭長談!”


    長笑一聲,張永虛扶著彭羕的手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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