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場內,唿號震天,慘叫聲連綿,無邊黑霧席卷而來,若滾滾塵煙,凝固、腐蝕一切生機。


    “輪照眼——半截地獄!”危急中大灰貓一聲大喝,眉心豎眼睜開,玄奧的光華一閃,隻見鋪天蓋地的黑霧中一個黑色光點忽然爆發,竟讓黑霧都失去了威勢,小範圍暗淡下來。


    一個巨大黑暗的圓球倏然現世,隔絕了外界食人狼恐怖的黑霧。黑色圓球閃現,來自異域的氣息鋪散,無邊的黑霧襲卷,地上暗黑河水湧動,席卷四方,河中心漂浮著一個個木筏,上立了一排空空的十字架。


    大灰貓竟在這個時刻發動輪照眼,將他們幾人裹了進去。


    “喵的,好可怕的鬼霧,就算世尊來了也無招!但本皇是誰,看本皇煉化它!”


    大灰貓罵著,滑動雙爪,一個個晶瑩的符號自虛空浮現,在幻境“半截地獄”昏暗的上空形成一個光點,那光點不斷放大、旋轉,唿吸般的閃爍,散發一股強大的吸力,竟將外界食人狼噴出的黑霧統統吸入,包裹在黑暗光華流轉的小圓球內,好似一個暗淡的太陽懸掛。


    幻術本為無形,專攻生靈精神領域,大灰貓的半截地獄雖隻能發揮一小部分威能,卻也超出了幻界的根本,引動異域能量,可實現短時間內化幻為有形之質,隔絕外界。


    “雪炎沒事吧?”豬象不安地問,滿臉驚恐之色。


    大灰貓神色黯然。


    他的半截地獄威力更甚以往,但仍達不到那麽巨大的範圍,雪炎隔他們較遠,根本顧不上,能保住他們就算不錯了。


    “轟!”


    巨大的波動震蕩起來,大地好似火山爆發般一陣搖動,竟影響了半截地獄的穩定,幾人一個趔趄。


    “還要多久才能吸收完?”蟻升問。


    “這可是腐蝕生機的鬼石霧,你當本皇抽風啊!”大灰貓大氣喘喘,言語不善,顯然很耗費精神氣。


    半截地獄上空,那個黑色光華幻滅的圓球漸漸擴大,就連蟻升幾人也感受到一股生機被凝固、腐蝕的危機。


    “食人狼好可怕,怎麽蟄伏五號戰台?以他的實力就算進入靠前的戰台也不是不可能啊,”豬象後怕地驚疑道,“他竟然能吐出這麽可怕的黑霧……誰遇上了都不能善了。”


    “這黑霧裏含有一絲微弱的聖能氣息,恐怕並不是食人狼的實力。這是借來的,而且並不完整。”灰貓說道,巨大的花尾巴擺動,熱汗直流。


    外界的黑霧不斷被大灰貓吸收,凝聚成一個黑色的圓球懸掛上空,此時,頭頂的黑色太陽更加巨大,散發越來越滲人的黑色光華,好似被黑暗包裹的太陽欲掙脫出來,不斷衝擊黧黑的膜。


    “造化呀,這石霧狼的鬼石霧和本皇的半截地獄有一絲契合,待本皇完全將它煉化,本皇的半截地獄還有誰能敵!發財了!”大灰貓一臉賊笑,痛並快樂著。


    “轟!”


    大灰貓一個趔趄,好似拔河的繩子突然斷了,往後連退幾步,艱難穩住身形。


    “怎麽迴事?外界的黑霧突然中斷了!”大灰貓咋唿,“可惜了,若是再有十倍的量,對本皇的輪照眼就有大用啊!”


    “出去看看。”蟻升道。


    大灰貓感受不到外界黑霧的氣息,疑惑片刻,將蟻升二人送出半截地獄,畏首畏腦地喊道:“你們先去看看,待本皇煉化了黑霧再出來!”


    “咚!”


    豬象的豬蹄剛一踏在地板上,便發出一聲空靈的迴響。


    整個五號戰台周邊寂靜無比,落針可聞,布滿了死亡的蕭寂。


    蟻升看見,外麵黑霧散淨,地麵上人群雜亂,奔逃的、慘叫的、驚懼的、橫七豎八,全部凝固了,像一尊尊黑色的蠟像,栩栩如生,胡亂擺放。


    五號戰台內,在布滿鮮血和屍塊碎片的角鬥場中,一尊身影踽踽獨立,隱隱流露出一絲孤傲和莫名的悲傷。


    “雪炎……”


    豬象身體顫抖,嘴唇哆嗦,不自禁輕叫了聲,咚地嚇倒地上,一臉驚懼,盯著戰台的瞳孔不斷收縮變化,終於忍不住“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戰台上,好似發生了一場劇烈的爆炸,漫天血雨紛飛,燒焦的屍塊散落四周,被血雨澆滅,發出嘶嘶聲響。場中央透著無邊的恐怖氣息,宛若地獄。


    一少女立身場中,手裏提著狼人頭顱,微微仰頭看著暗黑的虛空,好似一個修羅。她渾身是血,緋紅的發絲染上了一抹生機透滅的血紅,在身體散發的微弱火焰中顯得無比妖異。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無比詭異的笑聲爆發,震得人脊背發涼,蟻升驚訝地發現,竟是雪炎手中的狼人頭顱,那顆頭顱在笑!


    修為達到一定境界後,就算隻有頭顱存在,也還能活上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可以修複失去的肉身,實現複活,但蟻升十足震驚,就算食人狼已經突破了超人境界,那也不可能殘留一顆頭顱還能說話!


    超人雖然超越了人的界限,但也不可能做到。他們是強,但在真正修行大能的眼中,仍是弱者。


    “發生了什麽?”


    食人狼大笑,笑聲陰森、滲人,在空曠的大殿上迴響,顯得空靈、詭異而驚悚。良久,他幽幽地說道:“你們毀了我的世界,你們剝奪了我生存的空間,我的一切都將在今天逝去……


    “到底是什麽時候了,我發覺自己無比適合這個修羅場……對了,那是一個陰沉的下午,那時我才八歲,初次來到人類的都市,被人拐賣……不,我說這個毫無意義,我的一切都毀了……


    “你瞧,對我們這樣性格陰沉的鬼族來說,沒有人願意真心接納我們,我們生來注定孤獨……沒什麽地方有這兒好,這裏是我的全部。在這裏,我可以肆意辱罵、叫喊、殺戮,發表不正道的言論,不但域國聖地的法管不著我,還有一堆白癡為我的殘暴加油助威——嘿,他們總是為被人的殘暴加油助威……不但如此,我還能得到數不清的好處!我在他們麵前生啖人肉,他們叫:殘暴啊,畜生啊!可一邊暗地裏為我的殘暴加湯……因為沒了我,他們就會失去樂趣。


    “哈哈哈,而今一切都沒了!我將消失在天地間,枉費來過一生。”


    但是他的話漸漸斷續,似要消失了,他最後說道:“小姑娘,你很強,強得可怕……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妹妹……啊,報應啊,這個時候那段記憶才複蘇。”


    他的眼裏渾濁的淚水在翻滾,“這是……我最後的……請求,用你的火焰……滌淨……我的罪孽,我不想留下對家族恥辱的印記……不想……讓她失望。”


    那一道聲音最終消失了,化為虛空中一縷振動的風塵。


    雪炎抓著那顆頭顱,獨立當場,麵色冷若冰霜,始終沒有動一下。


    遠方,某個全是狼和狼人的鎮子上,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女孩仰頭看著昏沉的天空,不知怎麽的眼裏竟全是淚水。


    “唉,好奇怪,我這是怎麽了?”小女孩擦幹眼淚,隻覺鼻子酸酸的,狠狠罵道:“不準哭啊,真該死!”


    小女孩身後拖著一條藍色蓬鬆的狼尾,髒兮兮的,低著頭,在全是狼人的大街上川流而過,最後走進一條豪華的巷子。


    然後,沒過一會兒,小女孩從巷子口狠狠摔了出來,一個壯碩的惡狼環抱雙爪站在巷口,啐了一口罵道:“破抹布,都說了少爺這兒沒有活兒給你,你再敢上門搶本爺生意,小心打斷你的狗腿!喲,瞪什麽瞪!”


    惡狼上前又補了小女孩幾腳:“你那眼神還是省省吧,就你那把小短刀,對付初生嬰兒還差不多,對本爺還構不成威脅。”


    “看你就來氣。”惡狼最後補了一腳,狠狠踹上小女孩肚子,然後揚長而去。


    小女孩蜷縮著不斷發抖的身子,良久,緩緩起身,啐了一口血,扶著破敗的牆沿,漸漸遠去。


    遠遠的,隱隱聽見小女孩罵了句什麽,罵聲無力在風中消散。


    “好強大的生命氣機,難道是一縷怨氣?”不知什麽時候,大灰貓已站在蟻升旁邊,少有的一臉認真和嚴肅。“他曾經是奴隸。按理說隻剩下一個頭顱,他的生機已經不複存在了,但卻留有一縷怨氣仍在述說。想必因為肉身殘敗他的記憶才恢複吧,這得多怨啊,難怪!”


    豬象斜眼看著非貓解說。


    “看什麽看,小心本皇把你眼珠挖出來!”


    豬象被罵得一怔一怔的,欲哭無淚。


    “轟!”


    雪炎身體微微一震,蕩出一圈緋色火焰,那火焰徐徐燃燒,蕩平一切,將戰台中的血跡和屍塊全化為灰燼,塵歸塵,土歸土。


    雪炎手中那顆狼人頭顱也燒了起來,升騰起藍色火焰,將那顆頭顱化作一縷硝煙,更是燃盡了雪炎渾身的血跡。


    半響,雪炎眸子一轉,靈動的隱隱帶有淚點的眸光看向蟻升,麵帶幾分患難後相遇的欣喜。


    她撿起地上一個布袋,走了過來,縱身跳出戰台,將布袋遞給蟻升,裏麵全都是食人狼身上的東西。


    “那土狗……挺有些骨氣。”雪炎淡然道。


    蟻升將布袋拿在手裏,感覺有些沉重,隻道了句:“辛苦了。”


    雪炎搖了搖頭。


    據蟻升所知,這是雪炎第一次殺人。


    蟻升輕輕一笑,輕輕握了握雪炎的手,心道,真是難為你了。


    兩刻鍾後,修羅殿的人們相繼醒來,怔怔地看著眼前一切,好半天反應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經曆了生離死別,有好些人當場就哭了。


    因為食人狼並沒有完全召喚遠祖附身,使出的秘術才有一成不到的威力,當食人狼死後,他的秘術相繼破開,人們才得以撿迴來一條命。


    但是鬼石霧相當厲害,即便隻是一層不到,侵害的時間又短,還是有很多修為稍弱的修行者遭到侵蝕,鬼石霧專門侵蝕人的生機和梵力,令他們起碼損失了兩年的修為。


    可是能活下來,誰還不是謝天謝地。


    “怎麽迴事?食人狼呢?到底發生了什麽?”


    “天啦,我們竟然得救了!是誰救了我們?那個紅發的女孩呢?那刀丸也不見了,他不是被食人狼粘液凝固了嗎?”


    “我們都還活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有不少哭聲從人群中傳出,人們紛紛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有幾個修為強絕的老人來到五號戰台,默默觀摩良久,哀歎了聲,道:“死了,食人狼終是化為了灰燼,消失得很徹底。”


    “到底是誰幹的?就連老朽都中了招,誰能在鬼石霧的籠罩中將他擊敗?”


    “今後得加強戰台的防禦了,即便是最弱的角鬥場,也疏忽不得。”


    幾個老頭眉間緊鎖,一臉愁雲。


    此時,鬆鼠小老頭默不作聲,盯著戰台默立良久,奸猾的神色間竟現出了一絲真誠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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